琴斯有自己的自信。
很久以前,爺爺還在世的時候,和這裡的鎮長關係很好。現在他如果看到自己的形貌並且認出來的話,或許會法外開恩呢。雖然頭髮和眼睛的顏色都變了,或者說現在還看到自己這樣沒有發育完全的樣子而起疑……但是應該行的。她想著。
三年多以前,那個絕境中的夜晚仍然記憶猶新。爲了能活下去,她放棄了魔法這個自己一直引以爲豪的,也是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能力,所換來的是魔法免疫及永恆的生命與青春。這聽起來雖然很不錯,但是她劍術粗糙外行的事實使得她除了搞些破壞之外完全無所作爲,並且在這個年華易老,滄海桑田的世界上,永恆的存在便意味著永遠的孤獨寂寞。
對於這些問題,琴斯自己已經想過了很多次了;可是再怎麼想也沒有什麼用處,畢竟已經不能回頭。永恆的十六歲已伴隨了她三年,並且還將一直伴隨下去。
“還是不要去想了吧。”她嘆了口氣。
儘管人明顯多了起來,鎮的格局還是沒有變。琴斯略微回憶了下,就找到鎮長的住所。還是那家診所,還是一樣的招牌。只是有些破舊了。
她遲疑了一會兒,冥冥地覺得有什麼東西已經改變了。
至少以前的鎮長,是不會做這樣的事的吧……可是,誰知道呢?
琴斯終於敲門了。應門的是個衣著質樸,低眉順眼的大孩子,手裡正拿著一支綠色的短笛。
她竟然認識他。“喬?!你怎麼在這裡?難道是……”
那個大孩子看到她,大喜過望,竟然沒有回話,就衝回裡室去了。幾分鐘後,一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來到門外,蒼白的臉上都是驚訝與歡喜的表情。
“琴斯,你怎麼染頭髮了?”他看著她,咬著嘴脣吐字,好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哦……我沒有……”她笑吟吟地搖頭,然而眼睛裡都是他的影子。米爾伯特,鎮長叔叔的獨子,兒時在一起的玩伴。
雖然事實上,並不能稱他爲青梅竹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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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理成章地,晚飯就在鎮長的家裡吃了。
米爾伯特顯得非常激動,剛開門時的一絲落寞表情已經無影無蹤,他命人把所有好吃的東西都從地下室搬了出來款待這位突然出現的大小姐。飯菜擺了滿滿的一桌。
“哦?有客人來了啊?”三人面前,忽然間出現了一個老而矍爍的身影,“這位是?”
“啊!?不好意思,克勞斯老師,啊,您今天說要來的……我……我竟然把您給忘記了!您快坐!”米爾伯特擡頭一看,驚悔萬分,連忙叫了幾個下人多準備一副餐具放在餐桌上。
“嗯,沒事。鎮長先生今天那麼高興,想必是遇到久違的熟人了吧?”老者溫和地笑著,顯然是之前來過幾次,沒有過多禮節,徑自就座了。他第一眼看到琴斯,問道:“這位是?”
“是我的青梅竹馬,琴斯妹妹,小時候一直在一起……玩的。嗯,只是六年前我去了費立萌音樂學院唸書,然後打仗……嗯,後來就一直沒聯繫上。想不到她今天自己找上門來了,
太好了!琴斯,這位是克勞斯老師,嗯,他也是一位魔法師,和你是同道哦。”克勞斯略微露出吃驚的表情,“哦?那麼小年紀就是魔法師了啊?了不起!”
一旁的琴斯朝米爾伯特狠狠地瞪了一眼,連連搖頭道,“不不,我只是以前學過一點皮毛,現在……大概全忘光了吧。”
“哈哈哈,何必過謙!來,大家好好吃一頓吧,爲琴斯姑娘接風洗塵!”老魔法師舉起杯,哈哈大笑道。
克勞斯說得盡興而歸,喬帶著一羣下人忙著收拾桌椅,米爾伯特則邀請琴斯到他的臥室裡,聊些私密的話題。
一進門,琴斯將門關上,問出了自己心裡一直放著的疑問:“鎮長人呢?你的父親去哪兒了?”
米爾伯特“呀”地應了聲,臉上的興奮表情褪去了大半:“過世了。”
女孩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三年前,當她從這裡出發的時候,米爾伯特的父親查理還好好地呆在這裡,他是個本份的醫生,兼任著這個小鎮的鎮長職務。如果沒有他的幫忙,或許琴斯早就慘死在戰爭的血與火之下,也再不會有以後的遭遇了。
這位爺爺的好友,間接改變自己命運的人,竟是死了?!
“對不起,我……我早該想到的,不該那麼唐突地問你……話說你一直在費立萌那裡唸書,不應該回來的纔是。那麼,什麼時候回去啊?不要荒廢了學業纔好。”
“我已經退學了,現在我是這裡的鎮長。”
“米爾伯特?!爲什麼?你不是很喜歡音樂的麼?回來當什麼鎮長啊。”
“父親一死,診所裡的夥計們經驗不足,醫死了好幾個人,這裡就壞了名聲,也斷了財路。我沒錢上學,只好回家了。唉,音樂這東西又不能當飯吃。”說到這裡,米爾伯特的眼睛裡充滿了落寞,還有一點點絕望。
“那你可以不當鎮長啊,做些別的也行。”琴斯問道。
“唉……琴斯啊,你是不知道呢。”青年嘆了口氣,“一年多以前,在還沒有發現金礦的時候,我得知父親病危的消息,匆匆忙忙趕回家,終於能及到見到他最後一面。父親臨終時還記掛著這個鎮,說自己戰時給它蒙羞,戰後又不能給它帶來繁榮,抱憾終生……那時鎮長這個位置是個燙手的山芋,沒人想要擔起責任,父親百般請求鎮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卻沒有任何迴音。於是他希望我能留在這裡臨時接任。我拗不過,只好從了。”
女孩聽著,默然不語。等他說完了,她接著問道,“現在發現了金礦,我想你應該能夠辭職,把鎮長的職位讓出來了吧……我想應該有很多人虎視眈眈要這個位置的。畢竟,會有很多油水可撈。”
米爾伯特望著窗外的閃爍星辰,不作聲了。
“我想要回學校,我想要彈琴。”他低聲回答著,臉色通紅,“因爲中途退學,我的獎學金早就被取消了……現在復學的話需要完全自費……我……我……”
女孩心裡咯噔一下。費立萌音樂學院是有名的貴族學校,尋常人家一輩子的積蓄都當不起一年的花銷。米爾伯特要以正常途徑湊齊學費,那幾乎是天方夜譚。
設立通行證之類的事情,恐怕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吧。
琴斯無法在這裡說義正辭嚴的話,看著面前這個無助的,如同親人一般的友人,她沒有質問的勇氣。
“對不起……別說這個了。”琴斯柔聲道歉道,她坐到友人身邊,伸出手輕輕地拭去他眼角的淚水。
米爾伯特放鬆緊繃著的後背,頭靠在琴斯的身上,“這事別告訴別人,好麼?”
幾秒鐘的沉寂後,深藍色的長髮,在青年的眼睛前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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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米爾伯特躺在牀上,輾轉反側。不知爲何。琴斯這個久違的朋友,在年輕鎮長的腦中揮之不去。
清新感,超脫塵世的清新感,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打動了他。她的影像乾淨純粹得猶如圖畫,每一個部位都能叫出明確的顏色,沒有一絲灰色或者晦暗的部分在裡面,彷彿是被九仙玉露洗練過了。
“果然女大十八變,六年前不過是個灰頭土臉長相難看的小傢伙。呵呵。”他想道。過去的純真年代又浮上腦海,她會表演魔法,會塞糖給自己吃,會把自己拉到角落裡咬耳朵,抱怨哪個大人對她太兇,求著讓自己的爸爸去找他算帳。
真是毫無心計的歲月。他感嘆道。對比貴族學校裡的攀附,計算,提防,笑容背後的刀鋒與陰謀,多麼可貴啊。在那裡他只想彈好自己的琴,那邊吸引他的也不過只是水準高超的老師,和全大陸聞名的聲譽。
現在他又是鎮長,做著些無聊的俗務,打發著爲了幾個銀幣世交就會變成世仇的俗人。牀的右邊是書桌,放著半人多高的金礦的有關文件,他不想去看,那是這個世界帶給他的負累。真是疲勞呢,他想著。如果能再回校園,彈著琴,天天和這樣的容顏,這樣的純真相伴該有多好。
如果行的話,我願意拿命來換——他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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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開日出,風如此的輕快柔和,前兩天的雪已經停了,老天開恩,給了稀罕的好天氣;人們起早睡早,一切按部就班。米爾伯特和喬早早出門,說是有事,不知去了哪裡。
琴斯睡了個懶覺,消解了些一週旅行的疲憊。她稍微整理了身邊的行李,拿出一本書來看。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有了讀書的習慣,自己已經記不清楚了。過去當魔法學徒的歲月裡,她整日看的都是奇怪的符號,記錄著嚴格的規則,卻不承載一絲一毫的人類情感。
現在卻是倒過來了。
門外有馬蹄聲和敲門聲,琴斯去應門,見到克勞斯站在那裡。
“啊,老師好!”
克勞斯朝著她尷尬一笑,“小鎮長在麼?我昨天喝多了,把東西忘記在你們這裡了,哈哈。”
“不在。他出去了。老師您進來坐吧。”
昨天酒席上的一番寒暄過後,琴斯大致知道了克勞斯的身份。原來他是由都城派來監察金礦開採的欽差一員。金礦畢竟是國家重要資源,派一個法師過來維持理所應當。琴斯這樣想著,並沒注意到有什麼不妥。
如果埃裡克在場,大概會連連搖頭。往常來說,欽差初來乍到的時候,地方官會找個闊綽的地方擺點酒席客套幾句,送錢送禮也屬平常,目的當然是不要讓對方找他的麻煩,然而像這般熟得像家裡人的情況卻是極爲少見,畢竟他們是博弈的對手,而不是朋友。
然而在這間小屋裡,居然沒有一個人抱著警惕的態度和別人說話。
“是這個麼?”女孩把架子上的一塊紅色寶石拿下,遞給他。昨天打掃杯盤狼藉的戰場,
三個人都見過,知道是某人遺忘在這裡的。
“對對,哦哦,小心點,別用太大力氣,會爆炸的……”
琴斯臉上只有苦笑。天啊,這個該死的老頭子,怎麼可以這樣粗心……昨天要是不小心把它摔在地上,後果會不堪設想吧……
然而在女孩的印象裡,克勞斯倒不是壞人,也不是書呆子。事實上他是個很開朗很健談的人物,桌上其它三人的年齡加起來還比他小一歲,然而他絲毫不以爲意,那些時髦的玩意兒,小到臥室裡的陳設,大到剛剛遠去的本國與鄰國費立萌的戰爭,他都能說上幾句。
琴斯對於後者,尤其有著興趣。三年前她就是從這裡出發,爲了躲避戰亂,和一對姐弟踏上了東行的旅途。說了幾句,克勞斯老師便注意起她來了,一言一語談得投機,倒是把主人晾在一邊。
那種碰到有趣的事情就高興得發瘋的勁道,讓人絲毫看不出這是一個德高望重的老魔法師;而他竟然縱情得在這裡掉落危險的魔法物品,更算是奇聞了。
然而並沒什麼關係,他能盡興而歸,這比花費千金的宴會更有價值。
“今天也是要來聊天的麼?”她笑了笑,看著克勞斯拿了東西塞進口袋裡,卻逡巡著環顧四方不願走的樣子,說道。
“哈哈哈,好傢伙!”老者大笑起來,好像頓時解開了枷鎖一般,搬了張凳子坐下。那眼睛裡流露出來的,大概是找到朋友的光輝吧。
克勞斯直聊到日頭西斜,主人回家才離開。
琴斯繼續拿起書本,米爾伯特坐在她面前。“想不到以前最討厭坐著的琴斯妹妹,現在喜歡起看書來了。在看什麼呢?”
女孩擡頭看去,微微一笑,“人是會變的啊。”她合上書,遞給他看。
“《大戰爭紀事》”米爾伯特看了一眼,露出極爲吃驚的表情,不過那在琴斯看來,更像是譏諷多些。
“喂,誰說女生不能看這種書啊。”她反駁道。
“我沒有啊。”米爾伯特笑了笑,看著琴斯委屈的表情忽然覺得很可愛,“你已經好幾年沒有來過這裡了,想不想出去走走?最近這裡的變化很大。”
“好啊。”
“親身經歷了大戰爭的我,自然對於這一件大事的每個細節都有好奇心。找一本記錄另一個渺小人類的磨難史來讀,應該是挺自然的吧。”走在路上,琴斯向米爾伯特解釋道。
米爾伯特笑而不答。在音樂學院呆久了,相比這些寫實的見聞,他更喜歡抽象而完美的事物和形而上的辯論,那些是被普遍認爲是高貴、優雅而體面的東西;紀實則很少有人提及,就算提及了,也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輕鬆談資,僅供一笑。
兩人走出門,轉了個彎,一條燈火通明的大街歷歷在目。已是晚上了,行人絡繹不絕,各類招牌掛在街邊,喧譁聲不曾停歇。
“這就是我們鎮呢。”年輕的鎮長帶著些自豪,向著新來的女孩介紹道。
“真是厲害。幾年前還沒有這條路吧,一到晚上大家就熄燈睡了。”琴斯點點頭,問道。
“那是,現在鎮子在不斷地擴充,人口也越來越多,熱鬧起來了呢。”米爾伯特笑道,
“走,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女孩依言。兩人沿著街走了幾百米路,到一家門面閃著溫潤光澤的店家門前止步。不過微妙的是,並不是年輕鎮長先停步,倒是女孩遠遠地看到了叫了起來:“那家店好有錢!”
米爾伯特微笑著,他的面子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兩人走了進去,服務生顯然認識鎮長,滿臉笑容地請他們到貴賓席入座。室內紫色柔和的背景燈光營造出溫馨曖昧的氛圍,淡淡的玫瑰香氣,燻人欲醉。
琴斯看得有些呆了。從小她過的一直是清貧的生活,旅行時更是風餐露宿,省儉爲上,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房間,這樣的陳設。
“想不到這裡的變化如此巨大。”她翻著服務生遞上來的燙金菜譜,感嘆道,“這麼漂亮的地方,我從沒來過呢。米爾伯特你知道麼,這裡的門面燈光,用的是魔法寶石。”
“我當然知道,不然怎麼夠格款待從小在一起玩,還塞給我糖吃的琴斯妹妹呢。”
“喂,我可沒有提過這樣的要求。”女孩撅起嘴否認,然而心裡不用說是極高興的。
年輕鎮長微微一笑,向服務生要了杯上好的紅酒外加雞肉三明治,這不用說是上流貴族們的日常用餐;另一邊的琴斯將菜單翻來覆去,看著一列列從沒有見過的菜名,拿不定主意,最後她說:“我要香腸麪包加草莓汁。”
服務生愣了愣,抱歉道:“這個本店……”
鎮長皺了皺眉頭,服務生立即點頭,說了個“好”字,退了出去。
“琴斯妹妹,你平時不去化妝店麼?”他看著服務生走遠,轉過頭去問了個似乎無關的問題。
“哦……從來不去。”她露出驚訝的表情,老實回答道。
“那你的頭髮和皮膚那麼好,真是奇蹟了。”他看著她,看著她深藍色的披肩長髮,紅潤的臉和光潔的雙手,笑了笑,“我本以爲你和我一樣,對於自己的身體有著完美保護的執著呢,想不到……香腸麪包加草莓汁是下等人吃的東西,你應該稍許換換口味。”
“可是我喜歡……”
“這位小姐,這是您要的香腸麪包還有草莓汁……另外,您很幸運地成爲本店第一萬名顧客!爲答謝顧客本店有薄禮相贈,這是樣品,請您選擇!”
女孩張大了嘴巴,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一旁的男孩子幫著她大呼:“哇,今天實在是太帥氣了!琴斯你運氣真好!”
服務生將女孩的食物放在桌上,另一隻手提起一袋精緻的微縮版樣品:原來是不同顏色不同款式的女士手提包。琴斯第一眼就看中了鵝黃色的一款,叫服務生領去了。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她甜甜地想著。不知是爲什麼,毫無邏輯地覺得。
“看起來不像是可愛的類型,卻想要卡通版的包包。實在是令人費解啊。”小音樂家看著她,笑吟吟地問道。
“我喜歡。”無理的回答,卻是乾淨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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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琴斯,你來了我真是高興。”米爾伯特溫柔地說,“我家的客房實在太小了,我以後蓋個大房子讓你住吧。”
“你說什麼啊……”
琴斯躺在牀上,與隔壁的小音樂家頭頂著頭睡著,寬敞的臥室裡,只有掛鐘嘀答嘀答地響。星星眨著眼睛,柔和的月光透過窗戶撒進來。
“嗯……我說琴斯啊,這幾年你去了外面是麼?”
“是啊。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呵呵,聽說你和兩個旅行者一起去旅行了啊,真的好有魄力!那現在爲什麼又回來了呢?如果你在外面被人欺侮,我肯定要找他們算帳。”
“沒有,他們待我很好的。”琴斯幽幽地說,“只是發生了很多事……你也知道戰爭的恐怖,我能活下來,真要好好感謝他們的。”
“是麼……可惜我一直在費立萌讀書,沒有時間回來陪在你身邊……琴斯,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過幾天就是我二十歲生日了,到時候爲你彈一首歌吧,是我自己寫的曲和詞哦。”
“我纔不要聽呢,你就只會彈悲傷的曲子,聽得人都想哭。”
“那是你不懂音樂啊……放心吧,這首一定歡快得多!琴斯,這次回來,你不會再走了吧?”
“嗯,是啊。在外面待久了,總有飄泊無依的感覺……還是回家吧。”
“太好了!”
“……怎麼了?”
“沒什麼……其實通行證什麼的,我總是問心有愧……嗯琴斯,我的身體不怎麼好,累的時候,我就覺得我的夢想,其實並不那麼重要,能夠和心愛的人開開心心地過這一生,就足夠了……父親以前一直說,如果我一直笑,一直開心著,那臉色就一定會紅潤起來,而身體也會好起來的。”
“又說亂七八糟的話了。睡覺吧。”她嘴上罵著,心底裡卻有一陣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