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斫聞言也捋了捋山羊鬍,笑道:“鎮國公的性子倒真是倔強,一連四日都上了摺子,也不怕皇上發了龍威,不過今日倒也稀奇,竟是驃騎將軍送來了摺子,怕是鎮國公看煩了咱們這幾張老臉,所以纔要驃騎將軍過來的吧!”
蘇文似乎對這個結果一點也不意外,可臉上還是有了笑意,“怕是鎮國公想要驃騎將軍多多認識諸位大人,所以這才順水推舟吧!”
之前三日的摺子都是火漆封印的,而近日這卻是普通的摺子,想來這幾位大人都是看過了的,所以蘇文才有此言。蘇文對於邏盛的心思自是明白,畢竟這恩寵似乎太過於盛大,以致於讓一直兢兢業業小心處事的邏盛都存了點心思。
可蘇文也明白,文睿帝對邏盛的心思是瞭解的,而對於邏盛如今這種膽戰心驚甚至是更加信任的!帝王者,要的就是臣子的忠貞和畏懼,無論這臣子有多大的功勞,卻也不能功高蓋主!伴隨聖駕這麼些年,蘇文對文睿帝的心思自是明白的很透徹。
董斫聞言也點頭笑道:“怕是如此吧,如今這大將軍都圓滑了三分,這朝廷豈不是更加融洽了些?”
秦槐聞言也附和道:“丞相言之有理,舐犢情深,鎮國公雖是戰場上出來的,可是也免不了俗不是?”
秦槐今日這幾番討好總算落了一個贊成的神色,心裡頭也不再那麼惴惴不安了。他主持工部這些年經歷的大事不多,可是自己到底捅下了多少簍子,自己大概都不清楚了。而工部又不是那麼個有油水的所在,莊贊主持著戶部,自是不把他看在眼裡。邏盛邏炎父子常年出征,對於朝堂上的爭鬥向來避而遠之,對於秦槐的示好也是拒絕的意思。如今被董斫的一個點頭示意,秦槐簡直是撈住了救命稻草,自是抓住不放。
可他也知道言多必失,就像剛纔那樣自己多面討好,反而被衆人嫌棄,所以賣了一個乖兒後,秦槐罕見地沒再說話,倒讓董斫詫異了一下。
蘇文聽了董斫的話頓時明瞭這老丞相的意思,怕是這些日子董斫眼見得邏盛深蒙帝恩有些眼紅了,所以說出這話想讓自己有意無意地透露給文睿帝,然後自己坐收漁利。不過,董斫在朝堂上混了這些年,自是該明白自己的性子,如今這等淺顯的計策,也不怕丟了他丞相的身份!
話雖是如此,蘇文卻也陪笑說道:“皇上向來擔心鎮國公脾氣耿直,衝撞了諸位大人。如今鎮國公性子也柔和了些,倒是讓皇上放心了不少。”
蘇文自是知道打蛇七寸,自己該怎麼樣回話纔不會把自己陷於難堪的境地,所以這話裡話外無不是文睿帝的意思,倒也讓堵住了董斫等人的後話。
董斫咋一聽沒明白蘇文的意思,後來一想自是明白自己方纔那話有些冒進了,連忙改口說道:“難怪鎮國公深得聖心,原來如此呀!”
伴著董斫的笑聲,南書房裡響起了一片笑意,蘇文見狀也不願久留,又重新抱起了書案上的一摞摺子,向幾人告辭,“諸位大人,奴才出來的久了,怕是皇上那邊的人伺候不周,奴才這就先行告退了,幾位大人忙。”
董斫也不強留,拱了拱手看著蘇文出了門。可莊贊到底是心底裡裝著事兒,連忙追了出去,小走了幾步追上蘇文,“蘇總管慢走,本官有幾句話
要問。”
蘇文神色有些詫異的模樣,轉身看著莊讚道:“莊大人有話儘管說,奴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場面話蘇文也知道要說的漂亮,果然,莊贊聞言臉上一喜,從袖子裡摸出幾張銀票就往蘇文手裡塞。
蘇文想要推掉,卻看莊贊臉色一陰,道:“蘇總管是看不起本官嗎?這點子錢就是請總管喝茶用的,總管放心收下就好。”
蘇文自是知道這幾張銀票到底有多大的重量!喝茶?怕是自己這一輩子喝茶也用不完吧!戶部果然是個好地方,原本好好的讀書人沾染了這銀子,也都變了顏色呀!蘇文心中一陣感慨,卻也不說什麼,只是靜待莊讚的下文。
如今十月天氣,站在院子裡已經有些涼意了,莊贊看蘇文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笑意,也不由定了定心神,說道:“今個兒是初五,也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才能批閱完摺子呀!”
初五向來是文睿帝去坤儀宮的日子,可是莊贊知道昨日邛寧皇后惱了聖駕,自是擔憂著今日的慣例被文睿帝打破了。這慣例形成不易,要是一朝被打破,怕是將來都不好收場呀!
蘇文明白了莊讚的心思,不由抱緊了那一摞摺子,“皇上是個念舊的人兒,和皇后有十多年的情分,想來不會生皇后的氣的。”
蘇文這話十分圓滑,可偏偏就是沒有給莊贊正面的回答,偏偏莊贊想要打下一拳卻又沒處使力!頓時就冷下了臉子,說道:“多謝蘇總管。”說完就轉身離去,似乎在氣惱蘇文的圓滑。
蘇文看了眼那背影,也不由浮起了一絲嘲笑。這性情,倒還真像是兄妹呀!莊先軒好歹是一屆大儒,只是這一對子女卻沒承了他老人家的那幾份書香氣。
想了一陣子蘇文就往御書房方向走去,畢竟皇上可還是在等著鎮國公的摺子呢!從南書房到御書房要經過翰院,蘇文之前路過的時候看到諸位皇子都還在聽講,只是一笑就過了去。如今回來的路上再看一眼,卻發現偌大的殿裡只有龍宸宇峻和月娉溯兩人,似乎趴在書案上在抄寫文章。
蘇文不是多事的人,可是對於月娉溯也很是上心,不由自主就拐了進去。月娉溯雖是在專心抄寫《國語》,可是手心時不時傳來的刺痛讓她不由晃了心神,聽到腳步聲就擡頭向殿門口看去,就看到蘇文抱著一摞摺子走了進來。
月娉溯心中對於蘇文的恐懼並不會因爲那一次示好就消散了,所以看到蘇文到來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脣瓣翕動,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龍宸宇峻覺得有人擋了自己的視線,還以爲月娉溯出了什麼事連忙轉頭看去,可是順著月娉溯的目光卻看到蘇文,心中也不由詫異了兩分。蘇文來翰院是爲了什麼?不過,看他模樣懷裡抱著的似乎是摺子,龍宸宇峻也明白了過來。
“蘇總管好。”龍宸宇峻自是知道蘇文的身份,自己就算是個皇子怕也是不如呀!這就是長樂宮,不受寵的皇子公主甚至妃嬪,連個奴才可能都不如!何況,蘇文又是長樂宮最爲得寵的奴才,那身份已然超越了一些主子了。
蘇文自是不敢當龍宸宇峻如此禮遇,可是心中卻也對這三皇子上了幾分心,畢竟他的母妃不是旁人呀!
“三皇子大安,朦月公主大安。”蘇文放下了摺子,對著
兩人鄭重行禮,讓龍宸宇峻一時間亂了手腳,連忙站起身來去扶蘇文。而一旁的月娉溯也鎮靜了心神,不似方纔那般恐懼了。
蘇文坦然接受了龍宸宇峻的攙扶,臉上的笑意也誠摯了幾分,“三皇子和公主這是在忙些什麼呢?難道公主在幫三皇子做功課?”
蘇文的話有幾分調侃的意思,畢竟他面對的是一個十歲,一個七歲的孩子,太過於鄭重的話倒會拘了他們的性情。
龍宸宇峻聞言連忙收拾好了習冊,生怕蘇文看到一般。月娉溯聽這話卻是動了心思,點了點頭說道:“沈太傅要我們抄寫一遍《國語》,我和三皇子想要早點完成,回去和母妃說話。”
幾乎是牛脣不對馬嘴,可是蘇文卻也聽出了月娉溯的話外之音。沈太傅佈置了功課,而如今只有龍宸宇峻在這裡抄寫,這說明其他皇子定是推脫了功課,都交給了三皇子。畢竟,月娉溯雖是伴讀,可到底是女兒身,沈太傅再怎麼說也不會讓她和幾位皇子一樣去抄寫《國語》……
想通了這些,蘇文看向月娉溯的眼神不由多了幾分打量。這不過是一個七歲的小女娃,可是卻這般聰慧,之前的那些脆弱再也看不到了,如今雖是一般的穿著打扮,可是透著的靈氣兒是怎麼也掩藏不住的!蘇文自是不知道月娉溯在戰場上的作爲,否則對於月娉溯當初怕是也不會有著那幾分罕見的憐惜了。
“嗯,三皇子多學習些也是有好處的,老人家不都說學以致用嗎?《國語》是什麼奴才不知道,可是聽這名字也知道不是什麼簡單的書籍。三皇子要是學好了,將來出人頭地還不簡單?”蘇文這句話頗有深意,好在站在他對面的兩個人也是一點即透的,很快就明白了這其中的意思。
月娉溯眼尖看到了最上面的摺子署名邏盛,不由有些好奇地問道:“邏大將軍上奏?也不知會是什麼好玩的事兒?”
蘇文看她一臉天真的笑意,不由搖了搖頭道:“這又不是你們小孩子過家家,鎮國公這摺子上得可不是玩笑,知道嗎?”
蘇文無意透露,月娉溯也不再過問,畢竟這事和她關係似乎不大。
蘇文耽誤了一會兒工夫,也不再久留就向兩人告辭,只是走到殿門口似乎想起了什麼,轉身對著兩人說道:“聽說過些日子驃騎將軍就要開府了,應該很是熱鬧的。”
蘇文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龍宸宇峻這才轉身離去,他今日在這兩處耽誤了不少功夫,雖是收穫不少可是卻也耐不住聖心難測呀!
驃騎將軍?龍宸宇峻和月娉溯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起了一個人--邏炎。蘇文不是多事的人,不會平白無故提及什麼驃騎將軍,除非這人兩人都認識。而邏盛已經是承國大將軍,位列公卿中的國公之位,已是人臣之極了,而文睿帝再要加封已是不可能了,除非是邏炎!
而以邏炎的軍功,這驃騎將軍也算是實至名歸了。可是月娉溯不禁有些詫異了,承國軍中歷來由大將軍統帥三軍,如今這數一數二的軍銜都落入了鎮國公府,難道文睿帝就對邏盛父子如此放心?
龍宸宇峻顯然對這個消息喜大於驚,畢竟鎮國公府的恩寵對於母妃和他來說也是將來的依靠。龍宸宇峻沉浸於自己的歡喜之中,顯然沒有察覺月娉溯的異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