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總管,這幾日裡奴才也來看過,她倒是老實,就連飯菜也沒吃多少。只是看她這模樣,像是真的不知情……”江崇看到蘇文表情越發(fā)嚴肅起來,聲音竟是越來越低。
蘇文看到月娉溯一臉痛苦的樣子卻還是止不住的喃喃自語,蜷縮在一起的小小人兒竟是那般可憐,似乎瘋了一般,他微微嘆息卻還是走了出去。
“好生看著她,過兩日我再來看看,不過,別讓她餓死!”說到最後一句,蘇文一向和氣的語氣竟也帶了三分凌厲!
他早就隨著江崇來到偏殿外,自是將玲瓏的一舉一動都納入了眼底。儘管文睿帝只是一心想要知道樓蘭國的寶藏所在,可是她到底也是和親來的公主,若是死在了攬月閣,對樓蘭王也不是那麼好交代的。
況且,承國向來以中原禮儀之邦著稱,若是真的死了和親公主,怕是對威懾西域諸國也是不利的吧!
想到此處,蘇文覺得有些累了,他加快了步子向御書房走去,那裡文睿帝正在等著自己的消息。
“皇上,臣妾親自熬得蓮子羹,採摘的是溱湖裡的蓮子,皇上快些嚐嚐,一會兒冷了可就不好吃了。”邛寧皇后親自端著一盞蓮子羹,似乎文睿帝不接過就不罷休。
文睿帝揉了揉眉頭,笑著說道:“到底是皇后有心,還是你熬得蓮子羹最爲爽口。”文睿帝誇獎道,可是眉宇間卻還是有一些抑鬱。
邛寧皇后看在眼裡,悄聲來到文睿帝身後,輕輕按揉著龍首,淺笑輕言道:“皇上是在爲什麼爲難呢,說給臣妾聽聽,興許臣妾也能幫皇上想想辦法不是?”
文睿帝擡眸看了眼身旁的皇后,曾經(jīng)的傾城之色如今也有了風霜之感,眼角細細的皺紋提示著自己他們早已不再年輕。他忽然心中一動,拉著邛寧皇后坐在了自己身側,御座很寬大,一個人坐在那裡也很孤獨。
“阿莊,你說朕是不是老了,爲什麼現(xiàn)在竟是沒了當年的氣魄?”
邛寧皇后聞言心中一動,這個稱呼,有多少年沒有聽過了?儘管榮冠後宮,寵冠後宮,可是如今她也覺得這份榮寵是這樣的不真實,而如今皇帝的一聲呼喚讓她覺得自己飄在半空中的心到底是著了地的。
邛寧皇后莊氏媚蘭,當初雲(yún)安城大儒莊先軒的獨生愛女,因爲選秀入宮得到文睿帝寵愛,盛寵二十年不衰,後來更是母儀天下。
可是身居權位,越是高處就越是心寒,如今一聲昔日的呼喚,竟然惹起了她往日的回憶,讓她有片刻的失神。
文睿帝攬著邛寧皇后,指尖觸及到的是鳳袍上的金絲繡線勾繡出的鳳翔九天,他偏過頭去竟看到她一貫端莊的臉上竟掛著幾顆淚珠。“怎麼了,誰又給你臉子了?告訴朕,朕回頭定不饒他!”
邛寧皇后聞言並沒有一如往常起身跪地請罪,而是將頭偏在了文睿帝的肩上,柔情似水地說道:“皇上真會開玩笑,誰敢給臣妾難堪呢?只是臣妾想起了當初進宮時的舊事,有些感嘆罷了,不想就在皇上面前失儀了。惹得皇上動怒,真是臣妾的不是。”
文睿帝覺得自己耳畔癢癢的,似乎有人在往那裡輕輕吐氣,香氣如蘭讓他禁不住有了慾念。他側首看著皇后,竟想起了入宮選秀那日她低著頭,手指絞著垂下的錦帕,似乎是在害怕
什麼。
“皇上!”邛寧皇后一聲嬌呼,竟有些小女兒家的情態(tài)。她只覺得自己落在一個懷抱之中,在向內殿奔去。
御書房雖是文睿帝處理朝政奏章之處,可到底也是有他的寢殿所在的。噴薄的慾念猶如絕了堤的洪水在奔騰,讓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抱起了邛寧皇后就向寢殿而去。
“皇上,您慢點,臣妾還是下來吧!”邛寧皇后臉上有著微微的笑意,玳瑁簪花的護甲拂過文睿帝的額際,似乎是想拭去那隱隱的汗珠,似乎又像是在勾起什麼。
“小妖精!”文睿帝一聲悶呼讓邛寧皇后笑了起來,而伴隨著珠簾的清脆聲御書房內的宮女太監(jiān)也紛紛會意地離開。
殿外蘇文還是保持著遙望的姿態(tài),似乎想看到長樂宮的盡頭,只是卻被那高高的樓閣阻擋了視線。
摘星樓,當年文睿帝即位之初下令建造的,只是建好之後卻明令禁止宮中之人踏足摘星樓,即使是文睿帝,也不過每年纔去那麼幾次而已。
不知何時,御書房裡面?zhèn)鱽砹丝人月暎鞘俏念5哿晳T性的動作,蘇文聽到這立馬示意諸人進去伺候。他又望向摘星樓方向,似乎想從中看出些什麼,可只是一眼就轉身進入了御書房。
御案上的奏章有些灑落在地上,蘇文心知肚明地一笑蹲下身子一一撿了起來,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就知道是文睿帝,可他到底是將最後一份奏章?lián)炝似饋磉@才站起來行禮。
“有什麼要緊的事嗎?”文睿帝找到了適才被他帶到地上的奏章,伸出右手,幾乎是下一瞬間蘇文就把沾了硃砂的御筆放入文睿帝手中。
“奴才奉命去看了朦月公主,可是她還是說自己不知道。”蘇文伴隨文睿帝十年了,最是清楚這帝王的心思,因此就連措辭都是極小心的。
“那你是怎麼看的?”文睿帝心中有些詫異,蘇文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可是就連這等折磨都捱得過去,這個樓蘭公主還真是有幾分本事呀!
可他到底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即使心中有詫異卻也是輕描淡寫地帶過,人還是在看著御案上的奏章,似乎這纔是正理。
蘇文往後退了一步,說道:“五天來未見光亮,在黑寂的條件下人的心理承受最是薄弱,何況她還只是一個七歲的女娃;再加上鍊鎖與四肢接觸的地方都有細如牛毛的鋼刺,這樣的疼痛入骨就算是天策軍裡的將士怕也不能承受,她卻還是說不知道,奴才看她模樣似乎已經(jīng)有些發(fā)狂,看到奴才也是畏懼不已,想來是真的不知道了。”
“噢,朕倒是看不出,蘇文你也憐香惜玉起來了,對著小丫頭竟也有了幾分憐惜之心?”文睿帝似乎在玩笑,可是語氣卻有些嚴肅,就像前兩年他不動聲色就將禮部侍郎滿門抄斬,究其原因不過是林大人頑固了些,對於文睿帝大肆選秀提出了異議。
而林大人死後,這選秀卻也擱置了下來。雲(yún)安城裡也因此議論紛紛,有人歡喜有人愁。有的說林大人求仁得仁死得其所,有人卻說帝王后宮佳麗三千本屬正常,何必觸了那逆鱗,惹得自己一家老小不得安生呢?而想借機想送自家女兒入宮,攀龍附鳳的人更是恨死了林侍郎,恨不得生啖其肉飲其血才過癮。
蘇文每日裡隨朝伴駕又豈會不知,可是到底是跟隨
在文睿帝身邊久了,他也揣摩出這其中一二來。“皇上說笑了,奴才只是覺得那朦月公主到底是和親公主,若是被奴才折磨死了,這破壞兩國邦交的罪名,奴才承擔不起。況且,這些日子少將軍也多次覲見皇上,似乎是希望去探訪朦月公主。”
文睿帝被蘇文的一句“少將軍”勾起了興趣,忽然聽到內殿傳來的窸窣穿衣聲,他乾咳了一聲說道:“樓蘭王最是心疼自己的獨生愛女,若是有寶藏的話定會告知她的。你且再盤問幾日,若是她還是和今日一樣,那就不用再問了。”
蘇文看到文睿帝臉上紅光滿面,心中微微一笑,面上卻還是一如既往的低眉順目的模樣,甚至連邛寧皇后離開御書房都不曾看到。
自從蘇文離開後,月娉溯就蜷縮在那個角落裡,手腕和腳踝上的疼痛似乎被那強烈的恐懼掩蓋住了。翠緲在黃昏的時候又送來了晚膳,竟是比前些日子豐盛了許多。
“公主,您多少也吃一點,若是再這般不吃不喝,奴婢沒法子對蘇總管交代呀!”翠緲手裡的飯菜是御膳間送來的,說是奉蘇總管之命。當時江崇和玲瓏就在自己身側,那個臉色複雜多彩,讓翠緲覺得狠狠地出了口惡氣。
可是翠緲不知道的是月娉溯如今一身鎖鏈也正是拜蘇文所賜!因爲那恐懼,聽到蘇總管一詞,月娉溯連忙張開了嘴,任由翠緲將飯菜送入了嘴裡。
翠緲看著月娉溯狼吞虎嚥的模樣,連忙說道:“公主,你慢點,不著急的,不著急的……”她看著這個比自己還小了幾歲的樓蘭公主,想起幾日前她的模樣,竟覺得這定是兩個人!
月娉溯似乎吞嚥的太急了,連連咳嗽,可是身體的抖動讓她腕際傳來一陣疼痛,一時忍不住眼淚就流淌了出來。
翠緲看到這情形,連忙撫著她的後背,低聲安慰道:“公主,奴婢不知道爲什麼你會受到這樣的折磨,可是你把他們想知道的告訴他們不就好了嗎?何苦受這活罪呢?”
月娉溯聞言看向翠緲,隔了良久才說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呀,他們不相信我……”像是一個孩子,被冤枉打碎了花瓶後被父母責罵一番,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夠傾聽自己苦楚的人,月娉溯的眼淚再也忍耐不住,珍珠似的流淌了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翠緲看到自己懷抱中已經(jīng)睡著了的月娉溯,心中又想起了自己早早離開的小妹。月兒,和父母在那裡,你們都還好嗎?
接下來的幾天裡月娉溯發(fā)覺翠緲總是在打量自己,似乎想透過自己看到什麼,可是慶幸的是這幾日蘇文不曾來過,當初遮擋了光線的黑布也沒再掛起來過。玲瓏還會每日裡對自己一頓冷嘲熱諷,可是卻再也不敢動手動腳了,似乎有所忌憚。
月娉溯還是儘量不去移動,腳踝上的鏈鎖在前兩日已經(jīng)被蘇文卸了下來,手腕上的鏈鎖也換了樣式,沒有了那些細小卻害人的鋼刺,只是因爲前段日子被折磨久了,月娉溯知道自己的手腕腳踝早已經(jīng)高高腫起。
儘管翠緲帶來了一些創(chuàng)傷藥,可到底於事無補。她一個小小的宮女,又是獲罪入宮的,哪裡有什麼銀錢得到好的創(chuàng)傷藥?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如今月娉溯不過是一個活死人而已,在這偌大的長樂宮不過是一個即使死去,而且也無關重要的人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