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每夜,那些都糾纏著她,似乎叫囂著要佔據(jù)她全部的生活。
人生有多長久?中原人不是說過嗎,猶如白駒過隙。可是如今她的人生還沒有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倒是翠緲每隔一段時間就來寢殿張望一眼,似乎怕月娉溯想不開尋了短見。月娉溯不是不知道,儘管每次翠緲都放輕了腳步,生怕吵著自己一般的躡手躡腳,可是她腦中儘管渾渾噩噩,可到底是清醒的,一點點的聲響都能把她從睡夢中驚醒。
而這樣的日子不過持續(xù)了兩日,第三天月娉溯一大早就聽到了“哐當(dāng)”的聲響,等她坐起身來,玲瓏已經(jīng)推開了寢殿的門,似笑非笑地說道:“公主倒真是起得早,正巧今日有人來看望公主了。”
月娉溯聞言卻是連眼瞼都不願意擡起,只是順從地由翠緲爲(wèi)自己更衣梳洗。
“還是我來爲(wèi)公主束髮吧,畢竟翠緲那麼小,下手沒個輕重,萬一傷著公主可就不好了。”玲瓏一把奪過翠緲手中的桃木梳,將翠緲打發(fā)了出去。
月娉溯不置一詞,看到身側(cè)的翠緲一臉緊張的神色,似乎是在擔(dān)心自己,可是她現(xiàn)在連一個笑容都不願意綻放。
頭皮一陣痛意,似乎那一頭的秀髮要被連根拔起!妝鏡中玲瓏的笑意帶了幾分粲然,可是卻也無法掩藏那其中的惡毒與恨意。
“奴婢本以爲(wèi)西域諸國的人都是未開化的蠻子,一個個黃髮碧眸的妖怪模樣,倒是沒想到公主竟然是青絲三千,倒真是讓奴婢羨慕得緊呀!”
說著,玲瓏手下也似乎加大了力氣,可旋即卻又驚慌失措道:“奴婢該死,竟然傷了公主的秀髮,還望公主懲罰!”
原本該是驚慌失色的臉上卻帶著濃濃的笑意,雖是口稱慌張,可是那拿捏的聲音卻讓身後的翠緲感到一陣寒意。
月娉溯自是看到了玲瓏手裡的幾根髮絲,面上沒有一絲表情,過了良久,這才沙啞著說道:“沒事,不過幾根頭髮。”
玲瓏不知道的是若是一個人連性命都看得淡薄了,這幾根頭髮絲兒又有什麼重要的?
“公主,該吃飯了。”翠緲把飯菜放在月娉溯面前,可是看到那頹然坐在地上的人無一絲反應(yīng),她不免有些擔(dān)憂,輕輕觸碰了一下月娉溯的右手。
“嘩啦!”清脆的鎖鏈聲響起,讓翠緲一陣害怕。看到月娉溯擡起頭來,翠緲強打起笑意,柔聲說道:“公主,還是先吃點飯菜吧。”
公主?月娉溯費盡思量去想這麼個人到底是誰?眼前的人又到底是誰,可是下意識中卻還是低聲說道:“倩兒,你怎麼來了?”
翠緲被這一聲“倩兒”弄糊塗了,連忙解釋道:“公主難道忘了,奴婢是翠緲,這裡是攬月閣呀!”
翠緲,攬月閣……月娉溯腦中一陣迷糊。自己不是在樓蘭的王宮裡嗎?怎麼突然間就來到了攬月閣?對了,這攬月閣難道是父王新建的宮殿?
“翠緲,父王哪裡去了?你快帶我去見他,快些!”月娉溯抓住翠緲的手,急忙問道。她站起身來想要讓翠緲帶著自己去見父王,可是爲(wèi)什麼身上竟是這麼沉重,爲(wèi)何父王竟給自己加了那麼多鎖鏈?
月娉溯掙扎著站起身來,卻不料手腕上傳來劇烈的痛意,鍼砭入骨的疼痛讓她又跌坐到地上,巴掌大的臉上
滿是因爲(wèi)疼痛而產(chǎn)生的汗珠。
“翠緲,你去告訴父王,就說朦月知錯了,再也不敢對母后不敬了,你去告訴父王,快點,讓父王把我放出來,好不好?”
翠緲聽到這一聲聲嘶啞的哀求,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這已經(jīng)是第五天了,公主卻雖然醒了過來,可是卻每日都說這般胡話。
翠緲把月娉溯攬在懷中,低聲說道:“公主,這裡是承國雲(yún)安城的長樂宮,是承國的皇宮,不是樓蘭的王宮呀!”
月娉溯靜靜地依偎在翠緲胸前,清眸之中毫無方向,一片茫茫然地望著。
偏殿的大門“吱哇”一聲應(yīng)聲而開,月娉溯看著陡然撒入殿內(nèi)的光芒,覺得自己的眼睛上竟似有無數(shù)把小刀在劃來劃去,一陣刺痛讓她睜不開眼睛。
“翠緲,你在幹什麼呢?還不趕緊去把我的衣服洗了,在這裡磨蹭什麼!”熟悉的聲音迴盪在偏殿之中,月娉溯感覺到那個懷抱的離去,連忙抓著那一片衣襟,低聲呢喃道:“不要走,陪陪我。”
她試圖睜開眼睛,可是剛剛看到那一片光亮就連忙閉上。
“翠緲,還不趕緊去!”玲瓏惡言惡語道:“也不知道她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竟然每天都這般安慰她!對了,江總管說了把這黑布都撤了去,你趕緊去弄。”
翠緲看到玲瓏甩下了一個巴掌,那一聲清脆的響聲伴隨著布帛的撕裂聲,她逃離般的離開了偏殿。她不敢想象,那一雙嫩白的手上如今有多少的紅腫,那年幼的公主又要承受多少的屈辱。
“公主,睜開眼睛來吃點飯菜吧,要不您這金枝玉葉的身體怎麼能受得了呢?”玲瓏打量著手裡的青瓷碗,手輕輕一翻,只聽到“啪”的一聲,那一碗飯菜都撒在了地上,揚起了淡淡的灰塵。
“喲,你看奴婢自幼體弱膽小,見了貴人就緊張,這下子竟一不小心就把公主的午膳給弄地上去了,真是對不起公主殿下呀!”玲瓏慢悠悠地蹲在月娉溯面前,看著那一張緊閉著雙眸的臉孔,笑得越發(fā)燦爛起來。
“看來公主真的太餓了,連吃飯的力氣都沒了呢。既然這樣,那奴婢就來伺候公主用膳,可好?”玲瓏厭惡地看了眼地上的米飯和幾片菜葉,隨意抓了一把就往月娉溯嘴裡塞去。
“你倒是給我吃呀,吃呀!你不是餓了嗎?怎麼不吃呢!還是嫌這飯菜不好吃呢?別以爲(wèi)自己是什麼金枝玉葉的高貴人物,看你這落魄模樣,哪裡像個什麼公主,連個乞丐都不如!”
玲瓏硬生生把那一把米飯塞到了月娉溯嘴裡,看著月娉溯嚥了下去,然後才滿意的笑道:“到底是樓蘭的朦月公主,真是令奴婢刮目相看呀!”
月娉溯滿嘴都是那被強行塞進來的米飯,可是她一點胃口都沒有,儘管緊閉著雙眼可是卻依舊能夠感受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晃動,那聲音就在耳畔響起,那呼吸都灑落到了自己臉上。
“阿嚏!”月娉溯又被那強烈的脂粉味刺激到,一個大大的噴嚏讓她一下子吐出了嘴裡尚未來得及下嚥的米飯。蹲在她面前的玲瓏避之不及,臉上頭髮上和胸前都是米飯粒子。
月娉溯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眼前這麼個丑角般的人,可是心裡卻沒有絲毫的笑意。
“你個賤人,竟敢這般捉弄我,看我不弄死……
”玲瓏氣憤難當(dāng),抓起月娉溯的頭髮惡聲威脅。卻不提防有人進入了殿內(nèi),呵斥自己道:“玲瓏,胡鬧什麼,還不趕緊去你屋裡忙去。”
玲瓏看清了來人,小腰一扭,帶著三分嬌嗲道:“江總管說的是,玲瓏明白了,只是我一忙起來可就什麼空也沒有了,真不知道到時候還能不能伺候人呢!”
走過江崇身邊時,玲瓏有意無意地掃了掃長袖,拂在了江崇的臉上。可是江崇不像往日,竟有些視而不見。玲瓏看江崇不搭理自己,心中微微氣惱,低聲說道:“裝什麼裝,有能耐你回頭別去找我!”
玲瓏甩了甩衣袖向外走去,可是待她看到站在門外的蘇文時,玲瓏頓時打了個激靈,剛纔的那一幕竟是落在了蘇總管眼中!
玲瓏連忙福了福身子,恭敬言道:“玲瓏拜見蘇總管,不知總管大人大駕光臨有何賜教?”
月娉溯忽然聽到“蘇總管”三個字,竟然渾身開始發(fā)抖,她看著殿門口蘇文一步步走來,背對著玲瓏笑言道:“自是不來找玲瓏姑娘的,姑娘身份清貴,蘇文怎麼敢打擾呢?”
玲瓏聽到這話怎會不知其中的諷刺,當(dāng)初自己一心一意想要爬上龍牀,可是到最後卻被皇后打發(fā)到冷宮般的攬月閣,也因此得罪了蘇文。今日自己爲(wèi)了這一時的安穩(wěn)竟然委身江崇這個閹人,這算不算是天大的諷刺呢?
玲瓏倉皇的逃離,只覺得在這裡多呆一刻鐘就會窒息死去!
“公主,可想好了?”蘇文緩步走到月娉溯身前,看著那毫無生機的眼神,心中微微惋惜。這本是一雙漂亮的眼睛,可惜如今卻猶如魚目。蘇文心中暗暗嘆息,卻還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月娉溯。
月娉溯想到了幾日前眼前這人也來到自己面前,低聲問道:“公主,能否告訴奴才樓蘭國的寶藏何在?若是公主能好好合作,也會少吃些苦頭。”
月娉溯被這個問題弄暈了,樓蘭國的寶藏,爲(wèi)什麼自己從來就沒有聽說過?月娉溯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什麼寶藏不寶藏的。”
蘇文耐下心來盯著月娉溯說道:“公主倒真是有些骨氣,不過奴才以爲(wèi)如今公主既然和親來此,就該絕了回樓蘭的心思。奴才再問一遍,樓蘭國的寶藏在哪裡!”
蘇文尖銳的聲音突然拔高讓月娉溯一陣難受,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寶藏所在。蘇文看著月娉溯搖頭,不禁冷笑了兩聲,“看來朦月公主還真是不到黃泉心不死呀,奴才許久不曾動手了,若是手下生疏了些還望公主見諒!”
蘇文的話猶如冷涼了的熱水,可是那神情卻讓月娉溯一陣心驚。沙場上的修羅神也不如他那似笑非笑的神色,似乎眼前的不是一條性命,甚至連螻蟻都不如!
“公主,能否告訴奴才呢?樓蘭國的寶藏到底在哪裡?”蘇文看著似乎在發(fā)呆的月娉溯,溫聲說道,似乎是在和自己的家人聊生活一般。
月娉溯似乎聽到惡魔在耳邊呼嘯,她向後動了一動,可是手腕和腳踝上卻傳來一陣刺骨的痛意,似乎在提醒著自己,自己這幾日裡忍受的痛苦是何人所賜。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月娉溯這幾日一直呆在這黑暗的偏殿中,如今初見光明卻又看到了自己最爲(wèi)懼怕的蘇文,一時間月娉溯竟是張皇失措,喃喃自語的神態(tài)讓蘇文皺了皺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