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告訴公主,我原本單名一個澤字,只是因爲體弱自幼就長在山野之中,後來回家探望父母卻只是看到了重華門外族人的血流成河。公主可是信了在下?”
林天汐不知爲何提及那段往事的時候心中沒有了當初的那種鈍痛的感覺,也許是自己早已經被折磨的習慣了,也許是因爲自己太過於麻木了,以致於都感覺不到當初那種撕心裂肺的痛疼了。
月娉溯看著這俊朗如謫仙般的林天汐如今這副淡然模樣,竟也不知道此刻自己心中到底是什麼感受了。
林澤,這個名字自己並不清楚。可是她也曾聽宮裡人提及過一年前因爲上書反對文睿帝大肆選秀而慘遭滅門的禮部侍郎林覺遠!
當時林氏一族三百餘人慘遭殺害,重華門外的刑場上的青石板磚被那鮮血染紅,至今還沒恢復本色。
只是誰又能料到,這被滅了九族的林氏一族竟還有人存在!
當初因爲身體孱弱而自幼被寄養在山野中的林澤,如今竟然化名林天汐回到了雲安城,甚至憑藉一手醫術進入了長樂宮,成爲了如今淑妃最爲倚重的御醫!
世事無常,欠了的終究是要還的。月娉溯輕輕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對不起。”
累得他提及那段傷心往事,無論時隔多久,都是最爲傷懷的。自己與承國與文睿帝隔著的是國仇,而林天汐則是家恨。兩者說不出孰輕孰重,可是到底是最爲親近的血脈相連呀!
“無妨的,原本還覺得這仇恨最終只能埋藏在自己心中,卻不料師父去世後,到底還是有人聽到了我的心聲?!绷痔煜剖亲猿?,語氣輕飄飄的。
坐在不遠處的翠緲只看到兩人似乎在說些什麼,卻聽不清楚,不由有些擔憂。
“不用聽了,就連我倆都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你個小丫頭著什麼急!”童遠看翠緲竟然有些坐不住,不由笑著調侃道。
翠緲被這麼一說不由鬧了個臉紅,一旁的金涼打了個飽嗝,也不甘落後道:“童遠你瞧你也不憐香惜玉一下,竟然把翠緲小姑娘說得惱羞了。”
童遠不由點頭承認,金涼比自己更是有道行,這話說出來竟是殺人於無形!看看翠緲這比剛纔更加紅撲撲的臉蛋就可知一二了。
翠緲哪裡比這麼調戲過?連忙把頭低了下來,似乎這樣就可以眼不見心不煩了。
月娉溯看翠緲低著頭,似乎一副怕見人的模樣,不由覺得很是好笑,衝著兩人問道:“這是怎麼了?難道翠緲還欺負了你們不成?”
童遠沒金涼反應快,不知道月娉溯這是在說反話,還一個勁兒點頭說道:“是呀,公子回頭可要好好看著你家小姑娘?!?
金涼看童遠還在那裡有說有笑,連忙踩了一下他的腳,卻不料童遠此時恰好往外走了一步,自己一時間沒來得及收住腳,身子一踉蹌竟是往後退了兩步。若不是有欄桿護著,怕是定要跌了下去的。
饒是如此,童遠這般已經很是狼狽。他好歹是天策軍的一員,如此丟人現眼猶如雜耍的丑角,他若不覺得難堪就感覺自己有些對不住自己貼身佩戴的天策軍的令牌了!
翠緲正好擡頭看到這一場面,目睹了童遠狼狽模樣不由笑出了聲來??墒抢洳欢s又被童遠瞪了一眼,那笑意竟然又憋到了肚子裡面。
月娉溯看翠緲一副小媳婦受委屈的模樣,也不由怒了
起來,低聲吼道:“有能耐的話就去戰場殺敵,瞪一眼去把敵軍將領嚇下馬來,幹嘛在這裡冒充好漢,專門欺負小女孩!”
林天汐站在月娉溯身後,看她這副袒護的模樣也不由笑了起來。其實若真是說來,翠緲可遠比月娉溯大得多,只是她似乎習慣了把自己當做大人,而渾不覺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孩子而已。
“容公子,在下還有事在身,就先行離開了。”
童遠看著林天汐這麼個玉樹臨風的人對著月娉溯這麼個假小子抱拳,這麼彬彬有禮的模樣讓他覺得很是匪夷所思。
月娉溯自是不在意童遠究竟是怎麼想的,對著林天汐笑道:“今日多謝林公子一番招待,容月感激不盡?!?
一旁的童遠看月娉溯這話說得如此冠冕堂皇,覺得實在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出聲來,豪邁的笑聲在西域坊前飄蕩。
金涼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很是無奈……
林天汐回身看了看這喜怒哀樂都掩藏不住的童遠,無奈的搖了搖頭,其實這樣的人很是快樂,沒有心事是不是自己也會輕鬆很多呢?
翠緲偷偷擡眸看了童遠一眼,似乎明白了這個看似精明的人其實並非如此,想來剛纔他對自己的一番嘲笑也不過是無心之語罷了。想到此處,翠緲臉色沒了適才的狼狽,似乎驀然輕鬆了許多。
月娉溯不由有些懷疑,邏盛竟然派這麼個寶貝貨色來照看自己?到底是童遠心機太重,將自己掩藏地太過於徹底?還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把這傢伙想得太過於複雜了呢?
“你怎麼在這裡?”身後傳來的聲音裡充滿了一絲不確定,隱約著莫名的驚喜……可唯一確定的是這聲音很是熟悉。
月娉溯回頭望去,看到邏炎一身單薄的銀白衣袍,臉上是少見的驚喜神色。
童遠和金涼看到邏炎,原本帶著三分調笑的神色倏爾肅穆起來。
“少將軍!”
邏炎點了點頭,“怎麼你們在這裡?”
童遠和金涼向來都是邏盛的貼身護衛,一個爲人耿直衝動藏不住話,一個則心思深沉內斂向來寡言,從來都很是謹慎。
只是如今,父親竟然把他們兩個派出來跟在月娉溯身邊!難道是……
“屬下奉大將軍之命,前來保護容月公子安危。”
邏炎聞言這才放下心來,這些日子他倒是聽母親提及阿峻和娉兒幾乎每日都來,只是因爲他這些日子忙著訓練新軍,以致於每日回到府中的時候,兩人早已回了宮裡。
看來,父親對娉兒的疑慮並沒有消失,甚至說從來就沒有放下呀!
“少將軍怎麼今日這麼早就回來了?”童遠知道就算金涼好奇,卻也不會開口問,所以他乾脆自己開口解決這個徘徊在心頭的問題。
邏炎看童遠一臉好奇,不由笑道:“你們有多久沒去軍營了?難道忘了今日是輪休之日?”
自從邏盛擔任承國大軍的三軍主帥以來,就仿照朝廷官員的慣例上奏請求文睿帝恩準軍中士卒每半月休沐一次!
文睿帝對邏盛的請求向來是來者不拒,儘管此事在朝堂引起軒然大波,幾乎所有的文臣都一致反對,可文睿帝還是恩準了邏盛的奏章。
而對於此,邏盛徹底獲得了三軍將士的愛戴,而文睿帝也憑藉此將承國大軍徹底掌握在手心裡。
此事
之後,當時官居吏部侍郎的董斫說了一番發人深思的話,“帝王心,一石三鳥呀!”
而如今十多年來承國軍隊也一直是如此情形,只是身爲三軍主帥,邏盛卻很少按照這慣例行事。早到晚歸,甚至於大半時間都乾脆留在了大營中。
聽了邏炎這話童遠瞭然地點了點頭,而金涼則頗是深思地看了一眼月娉溯,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異樣的情緒。
“既是休沐之日,那屬下也先回家了。有少將軍在這裡,容公子的安危想來不會有問題了。”
童遠被金涼拉著走開,很是詫異,“咱們兩個孤兒哪裡有什麼家?休沐這事向來和咱們沒關係呀!”
金涼白了童遠一眼,給了一個“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你見過少將軍有休沐這回事兒嗎?”
童遠杵在那裡認真地想了想,才認真說道:“你還別說,自從少將軍被大將軍送到軍中,向來都是紮根軍營,哪裡休沐過呀!”
金涼贊同地點了點頭,沉默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咱們還是回府裡去吧,反正今天不用跟著她四處閒逛就好。”童遠看金涼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樣,心裡忽然歡欣雀舞起來。
“陪著這小公子四處閒逛比訓練十二個時辰都累,只希望明天咱們不用幹這苦差事了?!?
金涼點了點頭,似乎對童遠的話很是贊同。
“難得能碰到你們,也不知道阿峻的箭術練得如何了?”邏炎發覺童遠和金涼兩人的離去其實只是帶給了他和月娉溯更多的沉默與尷尬。
似乎他們之間也並沒有什麼好說的,而這份沉默終究是在朱雀街的喧鬧中被打破了。
朱雀街是雲安城最爲繁華的大道,又被冠之以“雲安大道”的美稱,街道兩旁的店鋪酒肆鱗次櫛比,最是繁鬧無比。
“這些日子大將軍一直讓他用鐵胎的弓箭練習,如今倒是臂力見長,興許也拾回了之前的七八分了。”
之前龍宸宇峻的那副弓箭遭到了邏盛的唾棄,“堂堂男兒,豈能用這花哨式的弓箭!這哪裡練得出什麼箭術?用這一副,拿去!”
月娉溯看到龍宸宇峻哭喪著的臉上頓時神采飛揚,也跟著微微一笑。那是軍中弓箭手常用的鐵胎弓箭,的確是最爲歷練箭術的。
看著龍宸宇峻專心致志的練習箭術,月娉溯脣角浮起一絲苦笑。她並非愚笨之人,就算龍宸宇峻刻意隱瞞,可是那熟練的挽弓姿勢又豈能逃脫她的眼睛?
只是龍宸宇峻沒有說明,而自己又一心想要利用,不如就這麼藏著掖著,反倒是少了些戳破謊言的尷尬與難堪。
“冰糖葫蘆,冰糖葫蘆……”
悠揚的叫賣聲傳入了三人耳中,翠緲踮腳看向前方,似乎看到了那吆喝著的小販兒笑意盈盈的臉,甚至聞到了冰糖葫蘆的酸甜滋味,一時間竟覺得自己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公子,你要不要嚐嚐?很好吃的。”翠緲怯怯地提議道。她聽公主提及過樓蘭國甚至西域的美食佳餚,作爲交換,自己也對街頭巷尾的吃食一一盤點了一番。
翠緲承認,自己此番提議的大半原因是因爲自己真的好久沒有吃過冰糖葫蘆了,心裡真的很是懷念。
長樂宮雖好,卻不是自己的家。
玉盤珍饈固然美味,到底卻抵不過母親挽袖下廚整治的一道小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