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清和苑的兩位主子都不受文睿帝寵愛,可是孟婉盈的母家到底是鎮國公府。少將軍邏炎前些年經常入宮來看望姨母,眼見得龍宸宇峻已經六七歲了卻還是弱不禁風,就偷偷教習了他騎射功夫。
後來,邏炎雖不是經常來清和苑了,可是龍宸宇峻也在孟婉盈和芳若的督促下,開始了自己的練習,如今也小有成就。
前幾天,月娉溯說要教他箭術時,龍宸宇峻有一瞬間的猶豫,想要告訴月娉溯其實自己不需要她來費勁心思來教導。可是轉念想到他這樣就可以多呆在月娉溯身邊,他還是低下了頭,聽從了月娉溯的安排。
而這兩日月娉溯一直在讓自己蹲馬步,這讓龍宸宇峻意識到她的攬月閣裡似乎並沒有十八般武器,他才明白這幾日自己是多吃了多少苦頭。
今日用過晚膳,他就去把壓在箱底的弓箭找了出來,準備明日讓月娉溯“教”自己箭術,也許這樣自己就不用一蹲馬步就兩個多時辰了吧!
“芳若姑姑,我只是最近疏於騎射練習,所以才把這弓箭拿出來,畢竟來年的木蘭圍場,我也想爲母妃臉上添些光彩。”
承國皇室子弟在年滿十歲之後就可以跟隨帝駕前往木蘭圍場騎射,也有不少皇室子弟一舉成名,博得了皇帝的寵愛。
只是今年因爲大將軍邏盛帶兵出戰樓蘭的緣故,所以文睿帝取消了八月份的木蘭圍場之行,這讓龍宸宇峻有些遺憾。
可是後來聽說舅父和表哥大勝而歸,龍宸宇峻心裡的小小遺憾都被拋之腦後了。他原本以爲舅父和表哥的戰功多少會讓父皇想起清和苑裡的母妃。
可是,爲何時到今日也不曾見到父皇聖駕來到呢?
龍宸宇峻心中大失所望,所以那日遇到大皇子也就沒了往日裡的謹慎小心,這纔會被大皇子一路追打。
可是,誰又料到這因果巧合,卻讓他遇到了來自樓蘭的和親公主月娉溯呢?
芳若看到龍宸宇峻額上密密的汗珠,她拿出錦帕細細擦拭掉,然後溫聲說道:“殿下要練習騎射也無不可,只是萬萬不能被皇后娘娘知道,而且也不能和大皇子賭一時之氣,去爭強好勝,知道嗎?”
芳若看著被龍宸宇峻擦得光亮的箭鏃,在燈光下卻也閃射出耀眼的光芒,不禁多了一絲擔憂。
“嗯,我會注意的,芳若姑姑也早點休息吧!我找的宮殿很是偏僻,一般不會有人去那裡的。”龍宸宇峻收好了弓箭,擡頭對芳若笑道:“時辰不早了,我這就去休息。”
芳若看著很快就躺到了牀上的龍宸宇峻,脣角揚起了一絲笑意,這孩子鬼精靈,倒真是主子的福氣。
當清和苑的偏殿裡灑進一片片銀色光輝時,攬月閣裡的燭光還在晃動著,一如月娉溯此刻的心情。
當初散落在地上的稻草如今已經改變了模樣,初成雛形的稻草人雖是看起來稚嫩可笑,可是到底也是結實的。只是這箭靶子如今準備好了,如何準備那弓箭呢?
月娉溯想到這個問題不由一陣頭疼,當初她的騎射功夫都是父王帶入門的,後來在李晟、許開、楚越的指導下一天天進步。
六歲的時候自己就可以挽開強弓,將先發而至的羽箭劈下箭靶,可是這卻是第一次自己做稻草人箭靶,還是爲這承國皇子做箭靶。
看著這箭靶,月娉溯不由想起
了父王,已經這麼久不見,不知道父王過得如何?自己離開的時候看到父王一臉的內疚,儘管知道這是最無可奈何的決定,可月娉溯還是忍不住的心酸。自己離開後,無人承歡父王膝下,他該如何打發這日子呢?
而承國和樓蘭簽訂了合約,也不知道是否言出必行呢?
還有月氏國也因爲樓蘭的緣故而損兵折將,不知道會不會將這口惡氣撒在了父王身上呢?若是月氏征伐樓蘭,承國應該不會坐視不管的,畢竟皇帝老兒還在關心著樓蘭國的寶藏。
只是,爲什麼自己從來沒有聽父王提及過什麼寶藏呢?
這些年來樓蘭遭受匈奴、西域諸國和承國的征伐,難道就是爲了這莫須有的寶藏嗎?
月娉溯使勁回憶,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也許是太累的緣故,不知何時她竟然已經陷入沉睡,和衣而眠。
“邏炎,好些日子沒來宮裡來了,倒是又長高了不少,改明兒定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想當年你父親成名的時候都已是弱冠之齡了,哪比得上你呀!年少有爲,將來是我們承國的頂樑柱呀!”
文睿帝今日很是高興,重陽節雖不是什麼正經兒的節日,可是既然長樂宮裡大肆慶祝,就足以證明它的熱鬧。
在座的臣工聽到這話莫不是心中一驚,文睿帝酒量很是不錯,如今這番話絕不是“酒後失言”,若非如此,那就是說這邏家炎郎是文睿帝爲日後的太子挑選的肱骨之臣!
可是,如今東宮太子未定,文睿帝就先做此安排,又是什麼打算呢?
董斫到底是文睿帝一手提拔起來的臣子,聽到文睿帝這話,立馬起身笑著說道:“這還不是陛下慧眼識珠嗎?要不然少將軍豈能在這千軍萬馬之中脫穎而出?到底是陛下聖明。”
到底是深受帝恩的承國丞相,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稱讚了文睿帝的聲名,又誇獎了邏炎的少年有爲,在座的臣工莫不是點頭附和,讓高高在上的文睿帝一陣喜悅。
“嗯,說什麼少將軍呢,是驃騎將軍,朕的驃騎將軍!”文睿帝看著一身銀袍的邏炎,越加覺得這少年郎有邏盛當年風采,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話一說就是金口玉言呀!
衆臣反應過來,紛紛恭賀道:“恭喜陛下,恭喜鎮國公,恭喜驃騎將軍!”
一門兩父子,掌握軍中的大將軍和驃騎將軍兩個最重要的職位,可謂是握緊了承國的三十萬兵馬大權!這是何等的信任呀!
酒過三巡,邏炎看著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姬,看著滿座臣工莫不是瞪大了眼睛看著那輕紗遮掩下的年輕軀體,似乎想要透過這薄薄的輕紗,甚至揭開它!
邏炎感覺到一陣心煩意亂,不由站起身來,向身邊的父親告退,“父親,孩兒先出去醒醒酒。”
邏炎知道父親向來討厭舞姬,可是不知爲何今日卻盯著殿中央那個翩翩起舞的舞姬,就連眼睛都一動不動,這讓邏炎詫異不已,心中也更加煩躁,眼見得父親依舊沒回過神來,乾脆就離開了。
登高望遠,遍插茱萸以託思念之情,這纔是重陽節的寓意所在,只可惜如今在這長樂宮中卻變了味道。
“少將軍要去哪裡?要不要奴才帶路?”眼尖的小太監看到邏炎扶額站在殿門前,不由上前問道。雖知道這前朝臣子不能隨意在後宮行走,可是這
少將軍如今最得聖寵,何況又是孟美人的外甥,當初也經常在宮裡行走,所以這小太監才如此熱情。
“不用了,我隨意走走就好,待會諸位大人也許會出來透氣,記得照顧好諸位大人。”邏炎豈會不明白這小太監的心意?可是他這番借“醒酒”出了大殿,可還是另有目的的,有個尾巴跟著自己,可不是什麼好事。
小太監聽到邏炎拒絕,心中頓時不樂意了,可是又聽到後來的話,臉上竟是笑出了一朵花,早就聽別的人說過,宮宴上的大人們都是格外大方的,這次自己豈不是能小賺一筆嗎?他看著邏炎“搖搖晃晃”離開,就緊盯著殿門口,似乎看到了滾滾而來的金子。
邏炎早就打聽到了月娉溯所住的宮殿,只是前些日子他一直照顧病榻上的母親,如今好不容易趁著這重陽宮宴,這纔有機會能去偷偷看望她。
因爲攬月閣地處偏僻,從羲和殿離開,這一路上若不是仗著身法靈活,邏炎險些被這巡邏的大內侍衛瞧見。他是外臣,擅自進入內宮肯定是會被責罰的。
況且,如今文睿帝對於鎮國公府很是信任,這也引發了朝臣對於邏氏父子的眼紅,怕是瞪大了眼睛想要找他們的麻煩吧!邏炎雖不喜朝堂爭鬥,可是對這些卻也洞若觀火,清楚得很。只是他心中實在是擔憂月娉溯,所以這次一定要把握好時機。
“怎麼了,李大哥?”一行八人的隊伍因爲領頭的人駐足而停了下來,不遠處的宮燈朦朧著一片光亮,只是幾人順著領頭那人的目光看去,卻什麼也沒看到。
李程也疑心自己看錯了,畢竟這已經屬於後宮深處了,怎麼會有人進來?
“沒什麼,看花眼了。”李程搖了搖頭,笑著說道。
不知道是誰聽到這笑了一句,玩笑道:“不會是因爲李大哥你剛纔看到了狐妖吧?這才差點被勾去了魂魄……”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可是聲音卻也是壓抑著的,畢竟是後宮。這話有幾分調侃,若是不小心被哪位有心的的貴人聽去了,怕是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李程也咧嘴笑了笑,“兔崽子,你以爲人人都有你那福分,娶了個漂亮老婆?走吧,今日羲和殿有宴會,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家。都打起精神來,可千萬別大意。”
嘻嘻哈哈的幾人一時間都噤了聲,邏炎屏住呼吸聽到那腳步聲的離去,這才從樹上跳了下來。幸虧這株梧桐樹枝葉繁茂,要不然自己剛纔定會被那人找到的。
不過,有如此的本事,不到軍中去倒也可惜了。
邏炎輕輕一躍,就來到了攬月閣的庭院中。只是爲何這攬月閣裡竟然會有男人?
邏炎功力深厚,自是聽到了那從宮人居所傳來的呻吟聲,那女子的笑聲雖是壓抑著的,卻也有些刺耳。
唯一有光亮的地方就是偏殿了,映在窗紙上的是一個身量不足的女子,披散著秀髮。邏炎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月娉溯,可是一步步走過去,卻覺得腳下重如千鈞。
捅開了窗戶紙,邏炎看到那一瞬間月娉溯甚至向這邊看來,就連手中的書卷都似乎嚇得丟在了地上。
她比之前消瘦了很多,看到有些憔悴的人兒,邏炎一陣心疼。原本該承歡膝下的稚齡女童,如今卻要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異鄉度過後半生,自己一手束縛了她的自由,如今還有什麼面目來看她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