邏炎一時間躊躇在那裡,伸手一推就能推開那一扇殿門,就可以看到心心念唸的人兒,可是自己有什麼立場,用什麼身份去關心她呢?
“嘎吱”一聲悶悶的響讓邏炎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愣在偏殿門口,望去是月娉溯俏生生站在那裡,仰著頭看著自己。
月娉溯原本還以爲剛纔的那一瞬間不過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是她還是賭了一口氣,想要看看究竟是誰。誰知道,竟然真的是他,邏炎。已經好久不見的邏炎。
“少將軍,好久不見了,請進。”月娉溯笑靨如花,轉身進入了殿內。
邏炎略一躑躅,卻還是隨著她進了去。
這並不是邏炎第一次來到後宮的殿閣內,可是看到這偏殿裡的簡陋一如清和苑,邏炎還是止不住的心酸。小姑姑沒有文睿帝的寵愛,可是到底在朝堂上也有父親這個母家兄長可以依靠,可是眼前的小小人兒卻是背井離鄉,什麼也沒有!
邏炎站在那裡,看著月娉溯正在殷勤地爲自己倒茶,不由說道:“不用麻煩了,我不渴。”他走向前去,想要搶過月娉溯手中的茶壺,可是卻不經意間碰觸到她的手腕,惹得月娉溯一聲嬌呼,險些把茶壺掉在地上!
邏炎眼疾手快抓住了茶壺,儘管灑落了些茶水,可到底沒有摔壞了茶壺,要不定會引發些麻煩的。
邏炎看月娉溯臉上難忍的痛意,眼中凝聚起一片墨色的痛意,輕輕地握著月娉溯的手說道:“這是怎麼回事?你是樓蘭來的和親公主,誰會這般無禮地對待你?”
可是,問了這問題之後,邏炎就知道就算是月娉溯恨死了那人卻也不能說,不會說的。整個長樂宮都是誰的天下,整個江山又是誰的天下?翻雲覆雨的一張手,死在其中的人又少嗎?
邏炎甚至想起了那日月娉溯白衣赤足披髮進入宮中,既然文睿帝早有旨意,她又怎會過得安生?
“沒什麼,是我自己惹的禍,不怨別人,真的。”月娉溯任由自己的手被邏炎放在手心,也許這種感覺太久違了,讓她覺得這種難得的暖意,她並不想失去,或者說推掉。
蘇文這幾日已經把月娉溯手腕上的鎖鏈卸了下來,可是卻偏偏不給她帶來一些傷藥,以致於月娉溯的手腕如今都還是一片紅腫。
翠緲雖是心疼月娉溯,可是卻沒法子去請太醫,兩人又都出不了攬月閣的宮門,因此只能熬著時間,希望總有一日這紅腫消去,恢復昔日的皓腕。
“小心些,可能有些痛,你忍著點。”邏炎拿出一個小瓷瓶,裡面的藥粉透露出陣陣的清香。
月娉溯在樓蘭時也曾用過這傷藥,據說是承國皇宮的密藥,就連一般的宗親都不會有,可是邏炎卻有一瓶,甚至還隨身帶著!
“這玉肌粉對我來說沒什麼用處,還是你慢慢用吧,這兩日自己好生照看著,若是留下疤可就不好看了。”邏炎又給另一個手腕上了藥粉,聲音很是溫柔,猶如能滴出水的梨子,連汁水都是甜絲絲的。
“這是文睿帝賞給你的,我不能要。”月娉溯賭氣地把瓷瓶塞到了邏炎懷中,然後扭過頭去不理他。
她以爲邏炎會對自己溫柔勸說,勸自己收下這傷藥,可是等了好一會兒她都沒聽到邏炎的解釋。月娉溯悻悻地扭過頭來,卻看到邏炎依舊在看著自己,眼神
還是那般溫和,以致於那一閃而逝的自責讓月娉溯以爲自己不過是眼花了而已。
“邏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要你的東西的,只是這麼貴重的東西,放在這裡並不安全。”因爲這些日子龍宸宇峻的時常到訪,月娉溯自是明白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承國少將軍對自己的一片心思,可是她……
“倩兒現在過得還好,只是一直在念叨你。我這次進宮是參加重陽宴,所以並沒能帶她入宮,不能讓你們主僕見上一面,真對不住你們。”
邏炎故意岔開了話題,可是月娉溯是何等人,只是聽了這兩句輕描淡寫的話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節。
邏炎趁著參加宴會偷偷溜出來看望自己,她早就聽翠緲說過後宮戒備森嚴,若不是邏炎藝高膽大,也許今天自己也看不到他的。而進宮參加宴會,身上卻還帶著這傷藥,顯然他是有備無患以防萬一的。
月娉溯猜到了邏炎的心事,可是心情並不因爲知曉了這秘密而興奮,撥開雲霧見月明,可是爲何自己心頭又籠罩了陰影?
“倩兒過得好就行,總要有一個是幸福的,不是嗎?”月娉溯看著邏炎一時間躲閃的目光,珍珠般的淚水就流淌了出來。
邏炎從沒遇到過這等事,這麼可愛可憐的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哭泣,讓這個馳騁沙場的少年將軍一時間手足無措,他伸出手去想要擦拭掉這流淌著的淚水,可是心中卻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不可以。
“邏炎,我真的不想呆在這裡了,真的!”一旦說出了心底裡最壓抑的一句話,就連哭泣也成了假戲真做,如此的順理成章。
邏炎看到低聲抽泣的月娉溯,知道她心中定是萬分委屈,可是看到她身體虛晃,似乎一不小心就會歪倒在地上,他連忙攬住了這嬌小的軀體。
匍匐在邏炎胸前,月娉溯的聲音充滿了委屈,“在這裡,我沒有一個認識的人,每天江崇和玲瓏都是惡言相向。每日裡都會有人來折磨我,問我樓蘭的寶藏在哪裡,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呀!父王從來沒有告訴我樓蘭有寶藏這麼一回事,你讓我如何回答!”
邏炎似乎看到了懷中的人兒這些日子以來所過的悲慘的生活,他也明白了爲何文睿帝會讓他和父親前去討伐樓蘭國,他剛想要作答,卻發覺月娉溯從自己懷抱中鑽了出來,正對著自己,討好的拉著自己的衣袖。
“邏炎,我求求你,你把我帶出宮去好嗎?就算是去鎮國公府上爲奴爲婢,當牛做馬也好,好不好?”
這可憐兮兮的模樣,讓邏炎感覺似曾相識。
而在他的認知裡,月娉溯從來都是那麼倔強、堅強,可是如今卻是這般脆弱,就好像從沙漠中的仙人掌變成了溫室裡的蘭花。可是無論是哪一個,他都喜歡,都不忍心傷害,儘管傷害早就已經造成了……
“我試試。”邏炎的這句話很重,似乎費勁了他的全部氣力;可是也很輕,似乎不敢大聲承諾,生怕自己食言。
而當月娉溯聽到這句回答後,她臉上的淚水還在那裡顫動,可是笑意卻也是熱情而洋溢的。她知道邏炎的脾氣,既然對自己做出了承諾,不想盡最後一個辦法,不做出最後一番嘗試他都不會放棄的,也許這就是中原人說的“一諾千金”吧!
而之於邏炎,這個承諾多是有恕罪的意味在其中。
畢竟,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從來不在月娉溯,只是在自己的人臣的無奈,在文睿帝的貪慾而已。
所以他想要去彌補些什麼,儘管可能只是杯水車薪,可是總好過自己作壁上觀。若真是那樣的話,怕是連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了。
離開攬月閣的時候,邏炎注意到宮人的居所已經一片安靜,似乎就連剛纔的呻吟聲都是自己的幻聽。他看著偏殿裡的微弱燈光也沒了痕跡,這才從牆頭跳了下去。
“驃騎將軍,奴才總算找到你了,這宮宴眼看著就要結束了,鎮國公正在派人找您呢!”一個小太監眼尖,看著邏炎從長月湖那邊走來,而且身上也並沒什麼脂粉的香味,心裡這才放心下來。
“嗯。”邏炎特意去長月湖待了半刻鐘,畢竟若是被人看到他是從攬月閣那邊過來的,對於月娉溯定不會有什麼好處。
她在宮中本就艱難,自己能幫到她的本就很少,不添麻煩纔是最重要的。
“驃騎將軍這酒醒的,夜裡露水大,若是著了涼,奴才們可擔不起責任呀!”小太監藉著宮燈的光亮看到邏炎胸前一片溼潤,不由藉機討好。
邏炎倒是忘了自己身前還是一片淚水,可是聽到這小太監的話卻靈機一動,笑道:“剛纔找了個亭子小睡了片刻,這不用湖水洗了把臉,沒注意竟然把衣服都弄溼了。還多虧公公提醒了,要不然君前失儀,我可擔當不起。”
邏炎將一塊碎銀子遞到了那小太監手裡,而後才大步向前邁入了羲和殿內。
小路子掂量了下這銀子的重量,臉上的笑意卻是更加粲然了。
“倒讓你這小子佔了便宜,找了那麼久都沒看到驃騎將軍,也不知道你小子走了什麼狗屎運!”旁邊的小福子目送著邏炎進殿,不由和小路子咬起了舌根。
小路子聽到小福子的話更是有些得意,笑著說道:“那是我運氣好,驃騎將軍躲在樹上醒酒,你們當然找不到。”
邏炎回到座位上才發現這滿殿的君臣都已經喝得醉醺醺的,只有父親還有七分清明,看著自己到來低聲問道:“怎麼出去這麼久,剛纔陛下還問起你呢!”
邏炎知道父親此時有些怒氣,可是今日到底是高興的,他倒也不懼。
“剛纔喝酒有些醉意,就在長月湖邊睡著了,讓父親擔心了,是孩兒的不是。”邏炎的伏低認小讓邏盛滿意的點了點頭。
文睿帝自是看到了邏炎的到來,只是卻也沒說什麼,他到底有些累了,就任由蘇文扶著自己去了寢殿,任由滿殿的大臣隨意去。
“陛下已經走了,我們也回府吧!”邏盛看到文睿帝的離席,心中也總算放下了一顆石頭,就吩咐著邏炎也離席回府。
在座的大臣眼見得文睿帝離席,也都紛紛起身相互告辭。
董斫看到邏盛父子兩人就在自己前方,不由點頭回應諸位同僚的問候,“鎮國公,請慢走。”
邏盛本就是武將,對於這聲音可謂是避之不及,不過如今董斫已經喊住了自己,又豈能裝作聽不見?
“丞相,小兒有些不勝酒力,老夫想要快點回府,讓丞相大人見笑了。”
邏盛的一番解釋合情合理,畢竟今日在座的都是四品以上的京官,而喝倒的大有人在,喝醉的也比比皆是,並不是那麼稀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