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娉溯看龍宸宇峻臉上帶著討好的神色,雖是有著怒火,可是很明顯的是隱忍。因爲如今他們還太弱小,因爲如今他們在這宮中並沒有一席之地!
忍,懸在心頭的刃,若是一不小心墜落下來,鮮血淋漓的只是自己罷了。
月娉溯腦中電光火花自是明白了這些,強打起笑意道:“沒什麼,只是有些累了。既然要幫他們完成功課,不如就在這裡吧!”
龍宸宇峻點了點頭,若是依照長樂宮裡的慣例,怕是今日清和苑會熱鬧得很。況且自己回到宮中肯定會被發(fā)現(xiàn)這其中的蹊蹺,而母妃現(xiàn)在又需得謹言慎行。既然自己幫不了母妃什麼忙,那就只能儘量減少麻煩了。
龍宸宇峻不免看了月娉溯一眼,眼神中泛著感激的色彩,只是月娉溯卻早已拿起了《國語》。
“我來吧。”龍宸宇峻奪過了月娉溯手裡的毛筆,柔聲道:“母妃說要我好好保護你,這些功課也不緊,我多用些時間四五日就能完成了。你去那邊看書吧!”
月娉溯倔強地拿著手裡的筆,儘管龍宸宇峻的搶奪讓她起初一時間吃痛,“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們本就是一條船上的人,我又豈會置你於不顧?”
龍宸宇峻被她一陣搶白,也不敢再動手去搶那支毛筆,只好隨了她的意,他剛要下筆卻聽到月娉溯繼續(xù)說道:“我們儘量模仿他們的筆跡,這樣回頭也好留下證據(jù)。”
龍宸宇峻知道她不會說什麼大話的,如今這般古靈精怪的表情想來是不會便宜了大皇子他們,遂笑著答應道:“好。”
一時間殿內(nèi)只有時不時傳來的書頁翻動的聲音,很是靜謐。
而長樂宮向來沒有什麼秘密,這使得南書房都有些躁意。儘管文睿帝三日一朝,可是朝政也不會落下,否則這滿朝臣子怕是要跪諫恢復一日一朝的舊例了。
昨日清和苑發(fā)生的事不知被多少人渲染,早已變了顏色。可是傳入南書房後,這當朝的幾位老臣卻也是憂心忡忡的。
邛寧皇后受寵後,其父莊先軒在翰林苑掛了個閒職,十多年來也是德高望重的;其兄長莊贊如今任戶部侍郎,也是個炙手可熱的人物。如今正在南書房悠閒地喝茶,似乎昨日那事兒根本就無關輕重。
董斫聽了這前因後果不由哈哈一笑,說道:“咱們皇上歷來體貼弱小,只是皇后娘娘多年承受帝寵,夫妻間又豈會有著隔閡?這宮裡的人嘴巴是越發(fā)不牢靠了呀,諸位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董斫拿捏不清文睿帝心思所在,這話說得甚是圓滑,既沒有得罪清和苑的主子,更是讚了邛寧皇后,就連莊贊聞言也點頭同意,顯然很是贊成。
今個兒值勤的工部尚書秦槐也接上話茬子說道:“就是,皇后娘娘國色天香,母儀天下十餘年,又誕下了皇長子。如今這一兩個不受寵的蹦躂出來不過是跳樑小醜罷了,徒添了笑話。諸位大人可還記得當年皇上冊封這位時,給她送去的那兩件物事……”秦槐欲言又止,不過在座的幾位都是些老臣子,自是知道當年的那段趣聞,不由大哈哈大笑起來。
董斫看了眼秦槐,雖是討好莊贊,可這話卻也說得太過於露骨,真不知道這工部尚書如今竟是這麼沒腦子的人了。只是滿殿的人都在笑著,董斫也翹了翹嘴角,不好落人口實。
秦槐一句話猶如一陣大雨衝開了河堤,此後就是大河決堤洪水橫虐,因此當有人瞧到站在南書房門口的邏炎時,不免對著那幾個正興致沖沖說笑的大人努了努嘴。
“驃騎將軍不知有何要事?”董斫看滿殿的那幾個方纔還吐沫橫飛的幾人張大了嘴,一副後悔不迭的模樣;再看那莊贊,臉上滿是不屑的神色。董斫到底是圓滑之人,開口就打破了這尷尬的沉寂。
“驃騎將軍年少有爲,將來前程不可限量呀!”說話的是秦槐,一臉的諂媚神色,似乎剛纔那幾人之中沒有他的身影。
邏炎久經(jīng)沙場,對這些朝臣間的爭奪向來不屑一顧,可是剛纔聽到的議論事關小姑姑、表弟和月娉溯,他到底是有些憤怒的。只是聽到後來心情卻也逐漸平靜下來了,他多年在戰(zhàn)場上的歷練並不亞於這些朝臣的明爭暗鬥。
“丞相言重了,只是家父讓本將送來摺子,還望丞相上達天聽。”邏炎恭敬地呈上摺子,神色平靜的讓董斫以爲剛纔他似乎並沒有聽到那陣討論。
“這是自然。”董斫接過了摺子,笑語答應道:“驃騎將軍放心就是,大將軍的摺子皇上向來是放在首位的。”
邏炎雖是神色平靜,可是心中卻也討厭這等虛以委蛇,遂拱手道:“本將還有些瑣事要處理,就先告退了。諸位大人好忙。”
邏炎官階是武官正二品,再加上這些年文睿帝重武輕文,因此這一拱手南書房裡的幾位老臣也連忙回禮。只有莊贊坐在那裡端然不動,冷笑了一聲,“黃髮小兒,上不了檯面的東西。”
這話聲音不低不高,傳入衆(zhòng)人耳裡卻也沒人敢去接下這話茬子,畢竟這六部侍郎也只是正二品的官階,比起邏炎來沒什麼上峰下級之說。
邏炎走出南書房,就向?qū)m門走去。他原本打算趁著今日進宮去瞧瞧月娉溯,畢竟自從她被文睿帝賞賜到了清和苑後,邏炎就一直擔心她到底生活如何。
而且,那日他悄悄探了攬月閣後就一直擔心她腕上的傷,再加上剛纔聽說昨日裡龍宸宇峻和一個長相俊俏的書童在翰院捱了打,邏炎心中就更是擔憂了。
月娉溯如此好強倔強的人兒,邏炎猜測那書童十有八九就是她女扮男裝。況且,清和苑一向清貧,就連宮人都只有兩個,那個路舍雖是個機靈的人卻也長相一般。
方纔邏炎不知道到底是如何苦苦壓抑,才絕了自己內(nèi)心的憤怒,才忍住沒有衝上去對著那秦槐來上一拳!
可是董斫的冷靜自持邏炎看在眼裡,忽然間明白自己今日是決計不能入宮的,否則怕是毀了姑母呀!
邛寧皇后對姑母的恨意邏炎不明所以,可是如今他是朝廷正二品的武將,若是未經(jīng)聖上允許入了後宮,怕是正巧被有心人拿捏住了。而且,今日莊贊神色裡的不屑,邏炎也瞧在眼裡。
那可是戶部呀!莊贊雖只是戶部侍郎,比戶部尚書邢雲(yún)飛差了一級,可是誰不知這戶部真正當家做主的是邛寧皇后的胞兄戶部侍郎莊贊呀!
父親和自己領兵打仗在外,所依仗的不就是錢糧嗎?若是有萬一的差池,那可就毀了幾十萬士兵呀!邏炎不忍心去想,也不敢去想……
回到鎮(zhèn)國公府時,邏炎第一時間去了大書房。還未進門,就聽到裡面?zhèn)鱽淼氖煜さ穆曇簦怯葧r
爽朗的笑聲。
“少將軍莫不是聽到了屬下的唸叨,剛說了兩句就回來了?”尤時比前些日子又黑瘦了些,向來近些日子訓練士卒又吃了不少苦頭。
“瞧我這腦子,應該說是驃騎將軍。”
邏盛對這位參軍向來是寵愛的,聽到這話也哈哈大笑起來,“虧你還好意思說,年紀輕輕不思進取,如今炎兒都官階高了你這麼多,也不覺得丟人!”
邏炎對這個兄長般的參軍也很是有感情,聽到父親這話也勸道:“尤大哥,如今軍中正缺人才,以你的才能也是能獨當一面的,你又何苦非得在這參軍的位置上不升官晉爵呢?”
若是論功行賞,和樓蘭的那一戰(zhàn),尤時憑藉軍功也能連升兩級,成爲三品武將,起碼這樣在雲(yún)安城也有一席之地。可是他偏偏在上報軍功時劃去了自己的名字,事後邏盛邏炎父子知道了這其中蹊蹺也幾番詢問,可是卻只見尤時笑著插科打諢,就是不給一個回答。
尤時只是擺手笑道:“能跟著大將軍和少將軍,尤時此生足矣,上次和那個樓蘭勇士比拼之後末將才知道山外有山,就我這點道行,還是安安分分做個參軍最爲保險。”
邏盛放下了手裡的茶盞,無奈搖頭。其實尤時當年爲的只是報答自己恩情纔會棄筆從戎,如今這般不上不下的晃悠著,自己看著也是著急,可奈何當事人偏偏不放在心上!
看到父親的無奈神色,邏炎也不再說這個話題。老生常談的話題,可每每都是這般不歡而散,就連邏炎也知道該是時候岔開這話題了。
“今日去了南書房,雖是沒看到兵部尚書,但是董丞相倒是答應我呈上摺子去了,想來皇上很快就能看到的。”邏炎也不知到那摺子裡面到底是什麼內(nèi)容,對於父親做出的決定,他向來很少反駁。
“嗯。”邏盛滿意地點點頭,說道:“要是阿時你能像炎兒這般讓我放心也就好了,唉,都二十五六了,家裡連個貼心的人都沒有,你說這傳出去像什麼樣子!”
尤時衝著邏炎眨了眨眼,似乎是在說:“看吧,又說這事兒了!”可是他對邏盛敬若嚴父,絲毫不亞於邏炎,所以連忙點頭,可是話卻還是那老一番說辭,“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若是一不小心馬革裹屍了,豈不是對不起人家,我這輩子可真的不想成親了,實在不行的話就去章臺戲耍一番,也就夠了!”
邏炎可是第一次聽說最後這兩句,不由覺得父親的臉色頓時暗了下來。果然,邏盛把拿起的茶盞狠狠摜在桌上,說道:“說什麼胡鬧的話,小心章臺御史參你一本,到時候本將軍可不救你,犯不著爲了這丟了顏面!”
邏盛的話雖是狠了些,可是尤時邏炎卻都聽出了其中的無奈。而邏炎更是明白,對於尤時,父親除了嚴厲外,也多了一分寵溺,並不像對自己這般。
章臺。
打馬章臺,玉勒雕鞍最是風流;秦樓楚館,癡兒怨女便是尋常。
邏炎不是沒聽說過,只是卻不料今日尤時竟被父親逼出了這麼一句話,想想邏炎也覺得好笑。父親一生極爲自律,府中只有母親一人而已,就算是久在邊關也從來不去紅帳之中。而近日尤時提及章臺,顯然是觸了父親的禁忌,雖是無奈得很,可是邏炎卻清楚,下一刻父親定會讓尤時後悔不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