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盈雖是面上不動聲色,可心裡卻早已經是激動不已了。宮宴對她來說向來都是悲喜交加的,而今朝卻不同以往。
如今自己位列四妃,又有帝王的恩寵,哪個還敢輕瞧自己?當初的悲苦怕是一去不還了,只是今日卻又要應對那些嫉妒的眼光,卻也不怎麼舒服。
而最讓她高興的則是每年的宮中家宴都會邀請雲安城裡的幾位王爺公主,而自己則能與清歡見上一面了。儘管她對自己早就陌生了,可是卻斬不斷這流淌著的血脈呀!
之於龍宸宇峻,每次宮宴都是辛苦的,畢竟他要聽從母妃的安排一味地裝傻賣萌,而今年則不同以往了。可是卻讓龍宸宇峻有些恍然若失的感覺,他太久沒有做過自己,竟忘了該怎麼去做自己了,想來也太諷刺了。
月娉溯報之以甜甜的笑意,點頭說道:“娉溯知道了,母妃放心就好。”
因爲每日裡都往宮外跑的緣故,月娉溯很少在長樂宮內走動,對如今這副新年的變化還是很吃驚的。
朱牆金瓦都是粉刷一新的模樣,走在抄手遊廊下往外看去,各處都是帳舞蟠龍,簾飛綵鳳的裝扮。懸掛著的水晶琉璃各色的風燈五彩斑斕,炫目奪神,點的猶如銀光雪浪一般耀人眼目。雖是還未及掌燈時分,卻已經將這夜色點綴了十二分精彩。
月娉溯想起在樓蘭時,國民們慶祝新年是不過是把紅色的布料系在家門上而已,而王宮裡也不過是多掛些大紅燈籠而已,渲染出新年的熱鬧。
父王雖是不怎麼通習中原文化,卻也告誡自己:“王者,貴天也。君人者,以百姓爲天也!百姓與之則安,輔之則強,非之則危,背之則亡。你不是常常讀詩書嗎?裡面不是說:人而無良,相怨一方。若是民怨其上,怕是距離亡國也不遠了。”
月娉溯明白父王話中的含義,樓蘭向來國小民少,若是不把心思放在國民身上,怕是一旦暴動而起就會國將不國了。而她記憶以來,父王最是愛惜國民,向來都是提倡勤儉節約的,就連宮殿都很少翻修。
如今,身處承國長樂宮,月娉溯纔算是知道什麼叫做人間富貴。也明白了爲什麼會有那麼多年輕美貌的女子擠破了腦袋撞破了頭,甚至不惜冒著丟失性命之危來到這裡深宮後院裡,也許真是應了那句話: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一行主僕六人正走著,卻碰到了從昭陽殿方向過來的賢妃和二皇子龍宸宇桓。
月娉溯聽聞龍宸宇峻提及過二皇子龍宸宇桓幾次,似乎對這個常年臥病在牀,鮮少出昭陽殿宮門的二皇兄頗是同情。
二皇子承繼了皇族優良的血統,即使賢妃並不算容貌出衆之人。中秋銀月的面色,刀劍精裁的鬢髮,水墨描繪的臥眉,就連臉都若燦爛的桃瓣,一雙丹鳳眼中秋波盪漾,委實是一個相貌極其出衆的男兒。
只可惜身子似乎很是孱弱,一聲咳嗽似乎都能讓臉上本就微薄的血色全然褪去,而身邊攙扶著他的宮女也是一臉的緊張模樣,全然沒有半點新年的喜慶神色。
“桓兒見過淑妃娘娘。”龍宸宇桓倒是先反應過來,躬身向孟婉盈請安,讓月娉溯和龍宸宇峻臉色都有些尷尬,連忙也想賢妃問好。
賢妃雲氏原本是邛寧皇后宮中的侍女,和汀雨一樣原本是邛寧皇后的心腹。只是當初文
睿帝醉酒宿在坤儀宮,卻不提防竟然誤把雲嵐當做了邛寧皇后,顛鸞倒鳳後沉沉睡去。
事後雲嵐自知瞞不過主子便向邛寧皇后告罪,因爲彼時邛寧皇后身懷有孕,也是有意安排的此事,遂對這事也並未深究。可是雲嵐卻是肚子爭氣,竟然珠胎暗結有了龍裔!
邛寧皇后原本打算處死這背主的丫頭,卻因爲汀雨的苦苦哀求而放過了雲嵐和她腹中的孩子,遠遠的打發到了昭陽殿裡。
文睿帝當時對於邛寧皇后視若珍寶,又因爲邛寧皇后身懷有孕,對此也就不了了之,只是待雲嵐誕下二皇子後就將昭陽殿賜給了這母子二人。
二皇子在胎中時因爲雲嵐的傷懷而先天不足,再加上幼時的一場大病險些奪去了他的性命,所以這些年就安安分分地在昭陽殿裡養病,一年之中能出來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的。
而上次文睿帝給後宮妃嬪晉位,也險些把常年居在昭陽殿的雲嵐母子忘記。若不是邛寧皇后當時想憑藉自己的“大度”挽回文睿帝的寵愛,怕是這對母子至今依舊在昭陽殿默默無聞。
即使晉位爲賢妃後,雲嵐也向來深居簡出,邛寧皇后一句“二皇子體弱多病,賢妃好生照料二皇子即可,不必隨著諸位姐妹來給本宮請安”就又將賢妃打回了冷宮般的昭陽殿!
慶幸的是自從孟婉盈得寵後內務府的總管太監對這不怎麼受寵的妃嬪也都另眼相看,生怕自己一個走神就得罪了未來的寵妃,所以對昭陽殿也沒敢剋扣。
雲嵐自是清楚其中的道道,因此對於孟婉盈也多了幾分親近。
“三皇子倒是比前些時候更長高了些,看來淑妃娘娘最是疼愛子女了,不像我,怎麼都沒法子讓桓兒看起來精神些。”雲嵐知道自己唯一的依靠就是二皇子了,宮中多險惡,她唯一能指望的便是將來二皇子立了功業後將自己接出宮去。哪怕是做一個富貴王爺,也比在這深宮中好得多。
只是奈何龍宸宇桓身子不爭氣,想到這裡雲嵐不禁有些傷懷。可是看到龍宸宇桓那張因爲咳嗽沒了血色的臉,心中又內疚了萬分。
她哪裡有什麼立場去指責桓兒呢?若不是他,也許自己早就死在了在深宮之中。當初跟隨在小姐身邊的四個丫環,汀雨、墨梅、文薇還有自己,如今活著的不過就汀雨和自己罷了。
孟婉盈看雲嵐這麼一副複雜的表情,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好些,“妹妹千萬別這麼說,太醫院的幾位御醫都是極好的,回頭讓他們多給桓兒配些藥方調理一番,你也別讓桓兒整日裡悶在宮中,要常出來走動走動纔對身體有好處。”
雲嵐感激地點了點頭,又聽到孟婉盈繼續說道:“這邊風大,咱們還是趕緊去殿裡去暖和暖和,這時辰也差不多了。”
孟婉盈示意月娉溯去和二皇子說話,自己則和雲嵐打頭裡走著,閒聊些軼事。
月娉溯心領神會,拉著龍宸宇峻來到二皇子身邊,“二皇子可比你好看多了,你說是不是?”
龍宸宇峻和二皇子都沒想到月娉溯竟然語出驚人說出這麼一句,可偏偏又是事實。龍宸宇峻也是極爲出衆的樣貌,偏偏和龍宸宇桓比較起來,竟差了那麼一兩分。
翠緲和路舍捂著嘴在後面偷笑,就算龍宸宇峻瞪了一眼卻也止不住兩人的笑意。孟婉盈回頭看
了一眼,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便又回過頭去和雲嵐繼續說話。
二皇子一向不怎麼與人打交道,況且月娉溯又是個女孩子。雖說他的姐妹們也不少,可偏偏都是或驕傲或矜持的金枝玉葉,像月娉溯這般磊落性格大大方方的他聞所未聞。
“可是我若和三弟交換,怕是公主你也不樂意吧!”
月娉溯愣了一下,看著一臉促狹的龍宸宇桓,意識到自己竟是被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二皇子給取笑了!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二哥取笑峻兒了。”龍宸宇峻憋紅了個臉,看月娉溯低著頭沒有回答,自己也不顧好不好意思了。
月娉溯看龍宸宇峻臉色緋紅,似乎還在爲剛纔二皇子的玩笑話害羞一般,也斂不住脣角的笑意,吃吃地笑了起來。
且說二皇子看到月娉溯這麼副嬌憨的模樣,不由一時間癡了,可是沒多久就感觸到來自身側冷冷的注視,讓他不由斂了心神,鎮靜地說道:“我倒覺得公主倒是像中原人多一些,不似他們說的那般碧眼金髮的怪異。”
月娉溯聞言笑意更是濃厚了幾分,打趣道:“西域雖多是蕞爾小邦,可是卻也受到中原的禮儀教化,況且樓蘭王室本就是中原人,哪裡會是正經的西域人那般!”
龍宸宇峻倒是第一次聽月娉溯提及樓蘭王室的這等事,不由也好奇了起來,一時間倒是忘了“爭風吃醋”
二皇子亦是有些好奇,丹鳳眸中滿是好奇的打量。卻不料被他打量的月娉溯卻星眸流轉,調皮地問道:“二皇子怎麼知道西域人會是這麼一副碧眼金髮的樣子呢?”
二皇子看龍宸宇峻亦是一副好奇的模樣,坦然笑道:“我不比峻兒能四處遊玩,可是聖賢不是說過嗎?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龍宸宇峻倒是瞭然的點了點頭,“二哥說的極是,峻兒也覺得書裡有大千世界,只是峻兒生性愚鈍,好多書都看不下去,總是被母妃責罰。”
說完,龍宸宇峻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似乎面對的是沈覺沈太傅那個執掌著教尺的頑固,自己分明是坦白而言卻會被責罰。
二皇子風輕雲淡的一笑,看不出到底是信與不信。月娉溯倒是慶幸了一下,總算龍宸宇桓沒有繼續和自己說起樓蘭以及西域的事情。如今,人在屋檐下,月娉溯自是明白該要謹言慎行,不過剛纔她有意試探,卻不料龍宸宇桓竟是一語帶過,如此輕描淡寫,也不知是真的心思單純,還是心機太深藏不漏。
看賢妃的模樣倒是個透徹的人兒,只是若是這龍宸宇桓的心思都瞞過了他的母妃,這豈還了得?
月娉溯跟隨在龍宸宇峻身側,聽著他們兄弟兩人聊起書裡面的典故,也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父王知曉自己天資聰慧,所以纔會在三歲時就教導自己中原文化。可是自己如今卻把父王的一片苦心都辜負了,當初學習治國安邦之道的心思如今都用來揣度他人的心機,若是父王知道了,是不是會像自己犯了錯事時那般無奈地苦笑,亦或者請出宮規來懲處自己呢?
只是如今自己身處在長樂深宮,與父王怕是短時間內無緣再見了。
“咦,那是大皇子嗎?”二皇子好奇地張望著,看不清轎內的容貌,只是剛纔瞥了一眼,依稀是大皇子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