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燦爛,夜色無邊。在一個平緩的草坡上,龍殘念正佇立於此,平靜地負手而立,微微望著星空,腳邊青綠色的纖長草葉將他環繞著,點點螢火漫天紛飛。
風起,草動,如一波波的浪濤涌動,螢火蟲的光點也在不斷翻涌著。像是感受到了什麼,龍殘念的眼神在一處羣星上定格,那是……
“星座嗎……?呵,真是好設計呢……”龍殘念的嘴角滑落一絲微笑,細微的弧度慢慢放大著。這裡也是第一轉的賽場,但已經無比靠近邊界。由於永夜默許他可以隨時進入和離開九轉魔方,所以在外界辦完事的他也來到了這裡,畢竟,不管是爲了完成交易內容,還是因爲某件事,他都得來一趟。
“哼。”龍殘念不屑地哼了一聲,一雙龍翼驀然展開,幾次撲扇下,整個草坡都捲起了一陣陣狂風,不幸的螢火蟲被紛紛捲入,形成了一個不停閃爍的大漩渦。
星斗依舊在移動著,龍殘念扶搖直上,上升到某一個高度時戛然而止,在高空風裡巋然不動,死死地盯著這片星空。當星座移動到天空正中時,龍殘念突然感應到一股奇異而微弱的波動快速擴散開來,轉瞬即逝。
他並沒有錯過這個時機,就在波動出現的同時,龍殘念雙手連出,打出一道道元力,每一擊都打在空中不同的位置,當最後一擊打出並落到它該在的位置時,這片天空,變了。
宛如一個夢境的破滅,原本浪漫的星空開始扭曲,開始崩壞,隨之出現的是一絲絲白光,最終,一個嶄新的白色天空出現了,哪怕它只是一個近圓的窟窿,龍殘念亦能感受到它真實面目的浩大。
沒有半分遲疑,他一振翅衝進了白色天空,而這窟窿也迅速合攏,依然是那星月夜,彷彿這場異變從未出現過。
……
這是一個桃源。
千里桃花香滿面,恰似伊人入紅妝。琴絃輕擾退笙簫,道是高樓不見鄉。遊離於世俗之外,這片桃林之盛,連十里紅妝也無法形容,而在此之外,不絕於耳的琴音在吸引著龍殘念。
這是他此行的目標。
他深吸一口氣,感受到自己從內而外地充滿了桃花的香氣,彷彿在進行一次什麼沐浴一般。側耳傾聽後,他選定了方向,毫不猶豫地走去。他沒有選擇飛行,因爲發出琴音的那位,是他曾經根本不敢想象的龍族之一,囚牛。
他一定要表現出絕對的敬畏。
半晌,龍殘念站在了一座八角小塔下。說小也不小,九層高,佔地卻不大,整座塔此刻都沐浴在明媚天光下,金色的琉璃瓦熠熠生光,每個檐角都是一條小龍,其龍首處各自叼著一盤龍狀銅鈴,反射著古樸而不失威嚴的金屬光澤。塔頂以紅色琉璃鑲邊,塔身以米白與丹紅磚石砌成,輔之以金瓦,怎不可謂是一派金碧輝煌。
它獨立於整片桃林之中,雖然的確不大,但所有人看到它的第一眼都會明白,這就是整個天地的中心。
“呼……”有多久沒有像這樣緊張過了,龍殘念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地方到處都充斥著浩如天地的威壓,這對於同爲龍族的他更甚。
不再猶豫,龍殘念邁開步子進入小塔,塔內的精緻,比塔的外部更甚。龍殘念擡頭的第一眼便被震撼了,數以萬計的龍首被雕刻其上,八角的小塔,環繞的龍首,栩栩如生,姿態各異,均以金箔飾之。作噴吐狀者,龍鬚高揚,雙目圓睜;作遊離態者,目微闔,鬣輕蕩;作鎮守狀者,龍首低垂,直視下方。龍威浩蕩,足以鎮壓一切宵小。
龍殘念忽然產生了一絲不可查的顫抖,心中默道:“這……便是神龍嗎……”
他與它們不一樣。
龍殘念的真身,如一頭添翼的猛獸,而此處雕刻的龍形,卻是體態修長,龍鬃翻飛。
在他還沒有來到天元世界搗亂的時候,所在的那個地方所有龍族都長得和他差不多,而他們公認的龍神,卻和眼前的這些差不多;當他來到天元世界,卻發現這裡一切相反,天元的主流都是眼前這般模樣,可他們的龍神敖徵……卻是類似自己。
不管怎麼說,此行的目的必須達到。龍殘念低下頭,從一側的樓梯拾級而上。不多時,當他到達頂樓時,他見到了他想見的人,或者說是……龍。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此處琴音從未斷絕,其中意味一曲三折,時若流水綿長,時若深淵幽鳴,時若山之將崩,時若雨之將盡,琴聲泠泠,攝人心魄。
素衣黃衫,長髮散落,迎光而坐,他的面前就是萬畝桃林,其人雙手微動,膝上一張五絃琴正隨之振動,滿天花瓣如同音符般律動。沒有任何點綴,此人與這輝煌的塔樓形成鮮明對比,然其威勢卻比這天地更甚。這就是龍殘念第一眼看到此人的感覺,他可以斷定這位就是囚牛,但他不敢出聲,只能默默站在樓梯處,期待對方能停下來,好讓他有說話的機會。
可事與願違。他低估了這位大人對音樂的喜好程度,整整三天三夜,龍殘念就站在這裡,幾乎沒有動一下,連肩膀上竟都積了薄薄一層灰。這種事情他曾經想都不敢想想,驕傲如他,怎會這般委屈。
“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他一定會給我機會的……”龍殘念此刻都狀態很不好,如此近距離地抵抗龍威,再加上血脈的絕對碾壓,他連站在這兒都困難。
琴聲還在繼續,在龍殘念耳中,這美妙的琴音從第一天晚上時就開始逐漸變化,變得越來越悠長,越來越微小,最後成了一種蜂鳴風嘯般的聲音。他已不記得這三天來自己到底經歷了什麼,有時,他恍惚間看見自己還是隻幼龍的時候被族人驅趕;有時,他看見自己染血的翅膀幾乎破碎;有時,他也看見了與永夜對罵的漫長的封印日子;有時,他甚至看見了自己教導龍夜的場景。
不知是什麼時候,龍殘念終於從無窮無盡的幻覺中清醒時,卻發現自己竟躺在地上,身下鋪著一塊黃色綢緞,而那位大人依然坐在那裡撫琴,彷彿從未動過。
也是他看清囚牛側臉的同時,囚牛撫琴的手輕輕一撥,收束一曲,緩緩偏過臉來看著他。被囚牛這麼一看,龍殘念瞬間就慌了,一邊手忙腳亂地爬起,一邊想說什麼,“我……”
“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