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哥哥……”小皇子紅著眼試圖跳下牀,興許是方纔哭得太過於聲嘶力竭,他腳下一軟摔了下去,護衛眼疾手快將其一把抱住,穩穩地放在地上。
護衛從身上摸出了什麼,遞到小皇子面前攤開手:“小殿下,吃顆糖吧。”
平日裡小皇子最愛吃甜,他也一直習慣性地帶一把糖在身邊,但今天這個日子,連懵懂的小皇子也不再鬧脾氣,只垂頭喪氣地,並沒有接那顆糖,護衛覺得有些惋惜,又有些心疼,不由得想起家裡同樣年紀的女兒。
但他只不過是一介護衛,又如何能幫小殿下。
此時,窗外傳來了喧譁的聲響,他轉頭看了一眼,是使團來接人了。
小皇子跑到窗邊踮起腳向外看,烏黑的大眼睛裡映著王宮圍牆之外的人羣,他的子民們喧鬧著,用厭惡的眼光打量來自第二王國的使團,也用擔憂的目光看向他所在的窗口,議論紛紛。
“羅哥哥……我害怕……”他縮回腦袋,顫抖地看著護衛,兩隻小手緊張得不知該往哪兒放,護衛深吸一口氣,再長長地嘆息,伸手牽起小皇子,慢慢向門外走去。
“小殿下,我們……該走了。”
平日裡還不夠小皇子玩鬧的走廊,此刻是如此的長。護衛腦海中不止一次地浮現出女兒同樣稚嫩的面孔,不停地質問自己小皇子此行是否真的有意義。但無論問多少遍,他都找不出任何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再長的路都有終點。在進入大堂之前,他放開了小皇子的手讓他走在前面,無論小皇子如何央求他都只能搖頭。尊卑有序,在他國使團面前更是不可怠慢。想到這裡,他又仔細地爲小皇子理了理衣裝,讓滿臉恐懼的小傢伙看起來還算體面。
“小殿下!”
隨著小皇子輕輕推門,殿堂上的國王大臣們盡數看了過來,那些鬍子花白的老頭們尤爲高興,大堂正中的使團衆人也看了過來,但他們的語氣似乎與其他人都不太一樣。
“哦?這位就是三皇子嗎?想來在我國一定會過得很開心。”
說話的是個大鬍子棕頭髮的男人,衣冠楚楚,身材高挑,講話之時也從不缺笑容,但他就是讓小皇子覺得討厭。這個可憐的小孩並不知道,什麼叫做譏諷,什麼叫做強者。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在這裡搗亂,父王一定會懲罰自己。
想到這裡,他不由自主地愈發繞開那支使團,又瑟瑟地看了自己父王一眼。
“既然來了,應該已經做好出發的準備了吧。”老國王端坐王位上,手中拿著至高的權杖。小皇子想了想,像平時做過無數次那樣,規規矩矩地向父王行了一禮。
“陛下,我們剛纔的提議,真不考慮考慮嗎?一頂無用的王冠,換取兩倍長的和平,何樂而不爲呢?”
使團對小皇子的興趣並不大,當即把話題帶了回去。他們所說的提議說簡單到也簡單,一個小皇子換取三年和平期,若是再加上國王頭上那頂皇冠,則所有條件直接翻倍,可以換取整整六年的和平期。
從第一王國的角度來說,王冠即王權,若是失了這王冠,豈不是天大的笑話;而從第二王國的角度來說,這王冠確實是無用之物,打造它的材料充其量不過是一些寶石一些黃金,他們的目的只是羞辱對方罷了。
而對於第一王國的大臣們來說,這就像是神的恩賜一樣讓人無法拒絕,畢竟對於大部分人來說,他們只是在宮中供職,僅此而已,能用那裝飾品似的王冠換六年相安無事,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陛下,聽臣一言吧!六年時間,我們抓緊發展國力,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啊!”
“是啊是啊,一個皇冠而已,只要我們人還在,就會有機會拿回來啊!”
“連小殿下都能犧牲自己,您怎麼不能放棄一個皇冠呢!”
“陛下!沒有這六年時間,我們根本無法撐到兩國實力相衡的時候啊!”
“……”
“好了!”老國王一直緊閉雙眼,滿臉的皺紋寫滿了疲憊,滿耳人言,他終於忍無可忍地頓了一下權杖,登時,厚重的嗡鳴聲在整個大堂迴盪著,讓下面的大臣們終於閉了嘴。
“這皇冠……你們拿去罷。”
此話一出,那些多嘴的大臣反而噤了聲,一個個直著眼看老國王將頭上皇冠緩緩取下,放在膝上。他蒼老的手不捨地在冰冷皇冠上撫過,那反著光的顆顆寶石此時他只覺刺目。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話,他擡頭,將目光投向了座下的小皇子。
“過來。”
待小皇子走到近前,老國王凝視著這張圓嘟嘟的臉,心中滿是悲哀。
一個國家的命運,竟落得要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支撐,這是何等的笑話!
“拿著,它現在是你的了。”
沉甸甸的皇冠並不大,小皇子迷迷糊糊地將它接過,捧在手心細細端詳,下意識地道了一句“謝謝父王”。這皇冠,本是沒有機會落到自己手上的,它應該屬於父王和大哥。
大堂裡的氣氛更加沉鬱了,除了笑得愈發高興的第二王國使團。
此時,報時的鐘響了起來,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下。使團的領頭人也趁勢開口:“陛下,十二時已到,可以出發了。”
這話不像是來參見國王,倒像是主子使喚僕從。但衆人也只敢在心中想想,並沒有人敢出聲。除了國王和他的親衛,一干大臣全都跟在使團後面送行,而小皇子的貼身護衛更是半步不離。
還沒出王宮大門,門前的一尊巨大雕像就已經可見,這雕像不是別人,正是這位小皇子。據說,皇室與使團談判的真正日子並不是他們到訪的時候,而是這尊雕像開始修建的時候,而雕像建成的日期,也正是小皇子隨使團離國的日子。
小皇子本人與自己的巨像擦肩而過,他一邊走在雕像投下的陰影中,一邊擡頭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雕像遮住了整個太陽,他心中有些小小的、屬於孩童的開心,但或許是它實在是太大的緣故,他又確實在懼怕著這尊龐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