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雪凝悄悄與她耳語幾句,昭琳聽罷,依舊沒說話,卻是怨恨地盯了她一眼,夢雪凝並不爲所動,扭頭就回到剛纔的地方靜立,彷彿從沒移動過。昭琳艱難地深呼吸了幾次,在心裡不知道把面前這三人罵了多少遍,但爲了自己的小命……還是忍了吧。
她硬生生地驅使自己挪動到怒氣正盛的董倭身後,然而下一秒,她便感到自己雙腳離地,脖子已被鷹爪般的枯手生生卡住。董倭眼神陰翳地看著她:“你幹什麼?”“我、我有事情告訴您……”昭琳被卡住脖子,艱澀地擠出幾個字道。董倭眼睛一瞇,他知道這個侍從點子很多,且聽她一聽也無妨。昭琳囁嚅著,眼神不敢看向董倭,不住地往四周瞧著,聲音之小,連站得離她不算遠的龍夜也聽不到,董倭盯著她半晌,不知是在聽她說話還是在思考什麼,或許兩者皆有之吧。
不知道昭琳說了些什麼,出乎龍夜意料的,董倭竟是沒有一口回絕他這無理的要求。“三張!最多三張!”董倭的語氣聽起來還是很不情不願,但三張圖已經大大出乎龍夜的預料了。“好!就三張。”龍夜習慣性地露出他邪異的笑容,看得董倭一陣氣結。“哼!希望你有足以擁有這些東西的資格吧!”他像是詛咒般地恨恨地瞪著笑容燦爛的龍夜,一邊吩咐下人,“你,去把我那契約書拿一張來。”
“請等一等。”龍夜突然出聲制止,董倭一揮手杖吼道:“你還想幹什麼?我告訴你,你要是再要什麼東西,老夫就是不要名譽了也要弄死你們!”他頭上不多的幾縷頭髮似乎都氣的蓬起來,愈發憤怒地喘著氣,這一番話嚇得侍從們瞬間顫抖著跪伏在地,周圍的一些小物品也被這一揮中蘊含的元力給掃的粉碎,也好歹強壓著沒打在三人身上,卻也讓他們嚇了一跳,愈發警惕地盯著董倭。
“呃……我這裡有紙,不必專門去取了。”龍夜咋了咋舌,心想著見好就收,要是再過火一點就真是小命不保了,他從儲物元器裡取出一紙一筆遞給董倭,不是他看不起董倭,而是怕他在那契約書上做什麼手腳,這一點他可是吃過虧的。有一種法陣就是專門爲契約而發明的,一旦契約完成雙方就不能改了,誰要是違反了條款誰就會遭到反噬。
但寫契約用什麼樣的紙卻沒有規定,當年他在青雲十六州就常常要用到這種契約,只不過會畫的人不多,多次使用下他也算會畫點皮毛了。曾有一次,他們與一個不知什麼種族的生物合作,那生物竟是在契約紙上動了手腳,紙上的花紋便是它那一族的語言,龍夜等人並不知道,結果就這樣吃了大虧。同樣的錯他可不想再犯第二次,而且就算董倭不會畫契約法陣他也會。
“怎麼?你還看不起老夫的紙?”董倭虛起眼,然而他確實是不懷好意,那紙上他用特殊的無色汁液寫了條款,但就算心裡有鬼,氣勢也不能輸。龍夜擺手道:“當然不是,我是爲了節省時間——時間不多了。”他理了理頭髮,很無所謂地提了一下時間問題。董倭氣得抖了抖,他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被這樣氣過了,無奈之下,他也只得放棄坑龍夜的想法,快速在紙上寫完了條款,忿忿地丟給龍夜,然後令其立刻動身去爲董昰解毒,之後纔會完成契約法陣。
董昰被送回來以後,意識也是不斷在衰弱,開始還能模模糊糊聽見人說話,能看見東西,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所感到的不再只是漸漸增強的疼痛,一種無可言喻的冷也開始侵襲他的感知,那是一種屬於屍體的冷。恐懼,與之相伴而來。漸漸的,他接連失去了視力,再是聽力,甚至是疼痛的感覺,他也不能動彈,就像沉溺在冰冷的海底,孤寂一人,只有無邊的黑暗。他的精神,也在此備受折磨……
……
當龍夜看見董昰時,他正躺在牀上,有兩名侍女在旁,不過臉色都不好看,緊緊抿著嘴脣,似乎強忍著什麼。牀被血液染紅,已經凝結成塊,他面色紫青,雙眼緊閉,嘴脣更是烏黑,有好幾處傷口都開始發炎潰爛,流著膿水,散發著濃烈的氣味,慘不忍睹。夢雪凝看見這情景,臉色並沒有什麼變化,而且已經猜到龍夜用的是什麼毒了——或者說那根本不是普遍意義上的毒,而是一種病毒,改良後的瘟疫病毒,已不具傳染性,因此冠以瘟疫之名似乎並不準確——不過她到真沒猜到龍夜隨身帶著這東西,她原以爲只是保存在另一個夥伴那裡的。而麟炎就比她要慘烈的多了,聞到那股氣味的一瞬間臉色變得青綠,轉身就去吐了……他可沒近距離見過瘟疫患者,在這個永夜大帝的空間裡,瘟疫,只會存在於白骨森林的某些亡靈君主那裡,以及他的實驗基地。
“我可憐的兒啊……”董倭見董昰這幅模樣,老眼一紅,恨不得現在就把身後的三人碎屍萬段再拿去喂狗,但他不能。“你現在可以爲我兒解毒了吧?”他猛然轉身,渾濁的眼中盡是鮮紅的血絲。龍夜停下腳步,一挑眉道:“可以。”“……你真有把握嗎?”董倭仍不放心地盯著龍夜,畢竟這是自己的孩子。龍夜被他看得怔了一下,董倭眼裡,之前的憤怒和狡詐已不復存在,僅有的都是無限擔憂與不安。龍夜的喉結動了一下,收起之前的笑容,看著董昰說道:“您放心,董昰……他會沒事的。——您能給我一支注射器嗎?”他的語氣很平靜,對那刺鼻的氣味也是熟視無睹。
他拿到注射器後,便讓所有人都出去等待,也不知道在裡面鼓搞什麼。但衆人也毫無辦法,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天空開始下著瀝淅的小雨,夜風更涼了,絲絲的寒意襲上董倭的心頭,使他倍感煩惱和痛苦。望著庭院外灰濛濛的天空,他的心像灌了滿鉛,是那麼地沉重,是那麼地難以形容。這是他頭一次被這樣焦慮的感覺折磨,也是第一次感覺自己……老了。年輕時的囂張在現在似乎已經是負擔,諸如龍家、凌家這些大家族的掌權者,早就不諳世事,潛心修煉,好好掌管家族,也就他最喜歡費盡心思地去明爭暗鬥……
“唉……是時候像那些老傢伙一樣了……”
……
凌晨。董昰歷經折磨後終於睜開了眼,房間裡一個人也沒有,靜悄悄的,他努力地偏了偏頭,窗戶開著,他看見在遙遠的東方,霎那間,萬簇金箭似的霞光,從雲層中迸射出來。那些吸飽了霞光的雲朵,鮮紅鮮紅的,在晨風輕輕吹送下,漸漸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