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廢棄樓盤佔地不小，當年的房地產商沒資金將其修建完，十多年過去，鑑於冰城發展並不及景氣加之靠近帝國邊界，至今也沒人來接盤，而神之眼恰恰看中冰城獨特的地理位置和並不引人注目的發展水平，與當地皇家政務閣達成交易，在此駐紮。

大樓外蕭蕭瑟瑟，灰塵滿地，時有破碎的塑料布被風吹起飄蕩，水泥色的灰白牆壁寫盡冰冷。一行人穿過一樓的商場大門，其內是常規的環形設計，比起大樓外部，這裡面倒是已有初步裝修，地面與各個店面的牆皮都有同樣式的米黃色裝潢。令麟炎感到吃驚的是，這一派蕭條景象下，那貫穿上下的電梯竟還能用，不僅僅是“能用”，其中佈置功能之多，已經遠超一部電梯所應有之功能。門邊的金屬牆上，原本的按鍵早已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方小小的顯示屏，而另外三面玻璃牆似乎也不止是牆體，更是作爲顯示器而存在。

長孫皓曦在小屏幕上點了點，乖巧地縮進角落裡讓後面人進來，龍殘念跟在最後，在踏進電梯的瞬間遲疑了一下，他並不是很想和一堆人待在一個小屋子裡，哪怕這個電梯的大小已經達到了十個平方。

切，人類的小玩意。他在心裡暗暗不屑，實則是不想承認自己確實對這些科技感到好奇。

“雖然這電梯也還算快，但頂樓在八十七層，多少還是要一會兒的，不如趁這會兒來自我介紹一下？大家以後可都是要共事的，咱們現在還不知道怎麼稱呼小兄弟呢。”零天邊說著邊在玻璃牆上劃拉幾下，霎時間便出現了這座樓的立體影像，他指了指影像的頂樓，又笑著看向麟炎和龍殘念，他可是一直在好奇龍殘念的身份，畢竟能和龍夜長得一模一樣，除了親兄弟他想不出任何解釋。

眼瞧著一衆人目光近距離地投過來，麟炎有些尷尬地撓撓頭：“我嘛，姓端木名麟炎，年齡十八，之前是玄柘國人，現在沒有國籍，也沒有家人，浪子一個。”

“玄柘國？怎麼從來沒在地圖上見過？”龔玄御疑惑地在身邊的玻璃牆上劃出一頁地圖，其上囊括了整個冰楓大陸、西楓大陸以及僅與西楓南部相連的亞希大陸。

麟炎不語，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的故鄉與天元世界的關係，龍夜見狀笑道：“別找了，這地圖上不可能找得到的。”

“不可能啊，”龔玄御不死心，在地圖數據庫裡反覆檢索著玄柘國，“咱們這地圖收集了那麼多七零八落的古書古籍，再加上網上通用的地圖數據，要是真有玄柘國那麼大個國家，不可能沒一點消息啊。”

“別說，天元世界還真不存在那個國家。”不等愣住的幾人再發問，龍夜又趕緊補充道，“這就關係到我一會兒要跟你們講的事了，我這兩年經歷的可不比之前的怪事少。”

“那你家人呢……唔唔！”皓曦的話剛一出口就被龔玄御捂住嘴，示意她別再亂問。

麟炎聞言一愣，眼裡神采黯淡了幾分，但還是禮貌答道：“因爲被我的事連累，入獄去世了。”言罷，他像是被揭了傷的幼獸，緊緊閉上嘴，不願再多說。

皓曦自知多嘴，只好試圖轉移話題：“那、那這位大哥呢？也介紹一下自己吧？”

龍殘念本來抄著手倚在牆上看戲，見話題突然轉移到自己身上，皺了皺眉，對著龍夜一揚下巴：“你來說。”

“你這傢伙……”龍夜無奈，只好替他介紹，“這位硬要說的話，屬於是三無人員，來歷不明、實力不明、身份不明，但是他的實力是我和雪凝、麟炎有目共睹的，極其強大，並且與我有契約在身，大體上也不必擔心。”

“嘁，什麼叫大體上不用擔心啊？難不成還怕我出爾反爾撕毀契約？小爺還不屑欺負你這等弱者！”龍殘念沒好氣地嚷嚷，他的脾氣可不小。作爲高貴的龍族，應當有龍族的驕傲。他滿心如此想到。

衾榮峻拉拉龍夜的衣角，悄聲問道：“夜哥，他不是你什麼親戚嗎？爲什麼要說他成分三無啊？”

“喂喂，我聽見了啊！誰是他親戚啊！那是小爺第一次化形被永夜那個混蛋坑了好吧！”難得龍殘念能說這麼多話，龍夜在心裡感嘆，但聽得他話裡什麼“化形”、什麼“永夜”，這傢伙看樣子口無遮攔，一干人等全部沉默，很明智地沒有再問，生怕無意間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東西。

叮的一聲，電梯緩緩停下，被龍殘念攪得有些尷尬的氣氛終於得以鬆懈。隨著電梯門緩緩開啓，一個空曠的方形大廳赫然展現在衆人眼前，淺灰色的牆面使整個環境並不很明亮，甚至更有些壓抑，全部以白光的地燈照明，內牆左右都有走廊通往別處，這樣的環境足以讓任何第一次來此處的人愣上一愣。

但令麟炎最是震撼的，是那直面他的牆上赫然有著一隻巨大的眼睛——那是一隻由幾何線條圖案組成的豎眼，銀色金屬材質，約有三人高，佔了這面牆高的四分之三，冷冷俯視著此處的每一個人，在它旁邊還嵌著一行字：

犧牲一切，清理出真正的和諧。

龍夜瞧著這個巨大的豎眼與那行同樣閃著光的字體，心裡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呼喚自己，像是……有什麼被他遺忘了。

可是明明在白骨森林的時候，記憶就已經解封了不是嗎？他沒來由地感到有些煩躁，下意識地攥緊拳，手背上青筋條條分明，白色的燈光襯得他的膚色更加蒼白。

夢雪凝一路上不怎麼說話，但注意到了龍夜的異樣，靠近去有些擔憂地拉住他的手腕：“你還好嗎？”她是對龍夜失憶瞭解得最多的，暗暗擔心是不是強行破除記憶封印有什麼後遺癥。

龍夜回過神來，微微低下頭搖了搖，鬆開手指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語氣與平時一樣平靜：“無事，只是在想以前的事罷了。”

“這樣嗎……”夢雪凝也不知該說什麼，鬆開龍夜的消瘦的手腕，默默站在他身邊。

大廳那邊，幾位好友還分外熱情地圍著新人麟炎和多少有點社交恐懼癥的龍殘念，你一句我一句地講著關於神之眼的事務。

龍夜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彷彿自言自語般說：“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

夢雪凝道：“但是某些人不會消停，某些事我們也不得不去做。”

“所以我們還不能停啊。”龍夜笑著，轉頭卻向長孫皓曦高聲招呼，“皓曦！到這邊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