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們早上返回,泰米艾爾能夠吃飽喝足,他們可能給他裝上兩桶水,多屠宰掉一頭駱駝讓他馱著,然後盡力從空中飛回車臣。勞倫斯認爲如果泰米艾爾負重少一點,有足夠的食物和水的話,兩天就可以飛回那裡。他將帶上最年輕的隊員:羅蘭、戴爾和少尉,這些人會拖累其他人,需要泰米艾爾攜帶少一點的水。儘管他不願意把其他人留下來,根據估算,如果他們每天走二十英里的話,剩下的四頭駱駝帶的水足夠他們通過陸地返回車臣。
接著,錢又是問題了。即便能夠見到駱駝,他也沒有那麼多銀子再買上一大隊動物,但或許可以找到一個願意冒險接受支票的人,給他支付高一點的利率,或者他們可以交換一些勞動。在沙漠城鎮裡,他們很少看到活著的龍,泰米艾爾的力量能夠快速完成許多任務。最壞的情況是,他把劍柄上的金子和珠寶摘下來和他們交換,如果能找到一個買主,他可以把瓷器賣掉。天知道這些要耽誤多長時間:如果不是一個月的話也要幾周,還要冒很大的風險。勞倫斯值完班,去睡覺時,仍然悶悶不樂,沒有下定決心。黎明前,格蘭比把他搖醒說:“泰米艾爾聽到一些聲音,他認爲是馬。”
城鎮外面低矮的沙丘頂上,光線正慢慢地爬上來。遠處,有一隊人,騎著毛髮濃密的小馬。當勞倫斯和格蘭比看到時,又有五六個騎馬的人到達了沙丘頂上,與他們會合,手中拿著短短的彎刀,另外一些人手中拿著弓。“收起帳篷,把駱駝集合在一起,”勞倫斯表情憂鬱地說,“迪格比,把羅蘭、戴爾和其他少尉集合在一起,守在駱駝旁,你們一定不要讓駱駝跑散了。其餘人圍在裝備周圍,回到那邊的牆邊——就是那堵破牆。”他又對格蘭比說了一句。
泰米艾爾坐了下來。“我們要打一仗嗎?”他看上去對戰爭充滿了渴望,並沒有感到恐懼,問道,“那些馬應該味道鮮美。”
“我是說做好準備,讓他們看看,但我們不會主動出擊。”勞倫斯說,“他們也沒有威脅到我們,不管怎麼說,我們最好得到他們的幫助而不是和他們作戰。我們會向他們出示休戰旗。塔肯在哪裡?”
塔肯不見了,鷹也不見了,此外一頭駱駝也沒了,沒有人看見他走。開始時,勞倫斯感到有點震驚,這種感覺比他之前的猜疑所造成的影響還要大,胸中燃起熊熊怒火,接著便是恐懼。他們已經走出很遠了,又有一頭駱駝被偷,這意味著他們將無法返回車臣,昨天晚上的火焰的光束可能吸引了這些敵人的注意力。
他下定了決心,說道:“很好,格蘭比先生,如果他們有人懂點漢語的話,我舉旗子找他們。我們要看看他們是否能夠理解我們的意思。”
“你不能自己過去。”格蘭比立刻說道,但在這種情況下不需要任何爭吵。突然,騎馬的人轉了一圈,離開了,消失在沙丘後面,馬的嘶叫聲漸漸減弱。
“噢,”泰米艾爾失望地說,又把腦袋垂到四條腿下,剩下的人仍然不安地站了一會兒,保持著警覺,但騎馬的人沒有出現。
“勞倫斯,”格蘭比平靜地說,“我想他們瞭解這個地方,我們不瞭解,如果他們想抓住我們,他們會有所行動,現在離開而等待晚上進攻。一旦安營紮寨,還沒等我們確定他們的位置,他們就已經開始進攻了,或許還會對泰米艾爾有所不軌。我們不應該只是讓他們溜走。”
“更重要的是,”勞倫斯說,“這些馬沒有攜帶太多水。”
他們沿著深陷的蹄印向西南方向走去,爬上了一些小山。熱風撲面而來,駱駝發出了低沉的呻吟聲,沒有得到指示就加快了步伐。等爬到下一個坡上時,他們眼前意想不到地出現了白楊樹狹窄的綠色樹頂,樹葉在風中搖擺,似乎在向他們招手。
這個隱藏在裂縫中的綠洲看上去只像是另一個帶有鹼味的小池子,大部分是泥漿,但這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絕望中的希望。騎馬的人都聚集在遠處的邊緣上,泰米艾爾一出現,他們的馬都焦慮地在原地打著轉,眼珠不停地骨碌碌轉著。塔肯和那匹被偷的駱駝站在他們中間。他向他們走過來,好像不認爲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對勞倫斯說:“他們告訴我看到了你們,很高興你們跟了過來。”
“是嗎?”勞倫斯問道。
這句話讓他停了一會兒,他看了看勞倫斯,嘴角向上翹了翹,接著說道:“跟我來。”他們手中仍然拿著手槍和劍,跟著他沿著池塘蜿蜒的邊走著。緊挨著綠色沙丘,有一個巨大的用泥磚建造的拱形建築,和青草變黃後的稻草一個顏色,只有一個拱形的開口可以向裡看。對面牆上有一個小窗戶,陽光通過窗戶照亮了屋子,裡面裝滿了泛著光的水。
“你可以把這個開口擴大,讓他喝水,但一定要小心,不要把屋頂弄塌了。”塔肯說。
勞倫斯警惕地看著綠洲對面的騎馬人,泰米艾爾盯著他們的背影,勞倫斯讓軍械維護師普蘭特和兩個高一點的中尉去幫忙。他們拿著沉重的槌棒和一些探查棒,很快從粗糙的開口邊上拍打掉許多磚,足夠大後,泰米艾爾興奮地把嘴伸進去,大口地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他擡起溼漉漉的鼻子,用又長又窄的分叉舌頭把水滴舔乾淨。
“噢,真是太好喝了!太涼快了!”他身心放鬆地說。
“它們是在冬天用雪堆起來的,”塔肯說,“大部分已經不使用了,現在空了,但我希望我們可以在這裡找到一個。這些人來自玉田,我們在去和田的路上,再有四天,我們就能夠到達這個城市了。泰米艾爾可以想吃多少吃多少,不需要什麼定量配給了。”
“謝謝,我更願意謹慎一些。”勞倫斯說,“請問一下那些人,他們是否可以賣給我們一些動物。我相信泰米艾爾願意換個口味,不用整天吃駱駝。”
有一隻小馬腿跛了,它的主人願意用五兩銀子和他交換。“真是獅子大開口,”塔肯抱怨道,“他不可能再得到這樣的價錢了。”但看到泰米艾爾歡快地享受著美味,勞倫斯覺得物有所值。出售者同樣也很高興地看著貨物的命運,他到了另外一個騎馬人的身後,和另外四五個人立刻離開了綠洲,迎著不斷升起的薄霧向南遠去。剩下的騎馬人都留在那裡,在一些小草堆的火苗上燒著泡茶喝的熱水,越過池塘偷偷向泰米艾爾望去。泰米艾爾正躺在白楊樹的陰涼地,偶爾噴噴鼻息,除此之外,一直處於混沌的睡夢中。他們可能只是爲馬擔心,但勞倫斯開始擔心他輕易給騎馬的人這麼多錢,會讓他們認爲自己很富有,刺激他們的貪慾,因此他讓手下人密切關注對方的動靜,只有兩人一起做伴纔可以去開口處喝水。
讓他感到放鬆的是,光線漸漸弱下來後,騎馬的人拆了帳篷離開了,一路上,馬蹄飛奔,揚塵四起,在微光中形成一層薄霧。最後,勞倫斯自己走到開口處,跪在邊上,直接捧起冰冷的水放到嘴裡,水非常新鮮,比他在沙漠裡喝過的水都要純淨,只是由於一直存在隱蔽的土磚中,所以帶著點泥土的味道。他把溼手放在臉上和脖頸後,擦去皮膚上堆積的黃棕色泥土,像品嚐甘露一般,又喝了幾捧水,然後又站起來,檢查了一下他們正在搭建的帳篷。
水桶再次被裝滿了水,又變得沉甸甸的,只有駱駝對此不太滿意,但也沒有不高興。它們沒有像往常那樣,在裝貨物時又吐氣又踢打,而是平靜地接受著自己分內之事,急切地把頭伸到水旁柔嫩的綠色灌木叢中。羣情振奮,年輕一點的孩子甚至在冰冷的夜晚拿乾枯的樹枝當球棒,把一雙捲起來的襪子當球打起來。儘管勞倫斯已經命令他們把所有的**都倒出來,在進入沙漠前都裝上水,但他仍然看到一些長頸瓶在被傳來傳去,裡面肯定裝著一些比水重的東西。此外,他們還吃了一頓美餐。在水邊上,他們找到了一些野生的洋蔥,蘇剛把乾肉和穀物以及洋蔥放在一起做了燉菜,並說這菜非常適合人類消受。
塔肯拿到了自己的一份,在遠一點的地方支起了小帳篷,低聲地跟鷹說話,鷹吃了兩隻青蛙和兩隻遲鈍的老鼠,然後被包在了籠子裡,一動不動地待在他的手中,沉默無語。這種孤立並不完全是他所願意的。勞倫斯沒有對手下人談起他的猜疑,但那天早上,他對塔肯失蹤所表現出的憤怒即使不說,誰也都能看出來。無論如何,沒有人會理解他以這種方式突然離開。最糟糕的是,他可能故意讓他們陷入困境。當然,如果沒有騎馬人偶然給他們留下的蹤跡,他們也不能獨自發現這片綠洲。他可能想拋棄他們,讓他們陷入無法預知的命運中,而偷走一頭駱駝和足以維持生命的水逃命。發現綠洲後,他可能會回到他們的隊伍中,但他的離開只是爲了在前面偵察嗎?勞倫斯無法相信,爲什麼一個招呼也不打?難道也不需要一個同伴?如果不能完全證明判斷有誤,這些答案都不令人滿意。
如何處置他也是一個難題:儘管勞倫斯不願意和一個不能信賴的人前行,但沒有導遊,他們將無法前進。而且他無法想象如何找到另外一個可以做導遊的人。至少,他下定決心,到達玉田後再作決定。即便塔肯不想爲他們做更多的事情,他不能把這個人獨自扔在沙漠裡,至少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不能這麼做。這時,塔肯獨自一人在一處。當手下人開始打算睡覺時,勞倫斯平靜地安排格蘭比加強對駱駝的警戒,讓手下人認爲只是擔心騎馬的人返回來。
太陽落下去後,蚊子圍著他們嗡嗡叫著,甚至用手捂住耳朵也無法擋住尖細的噪聲。突然傳來了一聲解脫的嚎叫,很顯然是人的聲音,接著駱駝叫了起來,四處亂竄。營地中央傳來了馬的頓足聲,還有騎士大聲下命令的聲音。地上,篝火的灰燼被長長的粗篩般的樹枝拖得散落開來。
泰米艾爾從帳篷後坐了起來,大聲吼叫著,駱駝全都更加瘋狂地在足枷裡掙扎,許多小馬嘶叫著跑掉了。勞倫斯聽到槍聲從各個方向傳了過來,白色的槍火在黑暗中閃過。“該死,不要浪費子彈!”他咆哮著,抓住了臉色蒼白、驚慌失措的年輕的艾倫,此時他用顫抖的手拿著槍,向帷幄後哆哆嗦嗦地退去,“放下,如果你不能使用它的話。”勞倫斯說。槍落下時,他剛好接住。這個男孩跌倒在地,血從肩膀的槍傷處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