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故事?”凌仲煊有些奇怪,她要說的和他想要知道的故事是同一個嗎?
“關於桃花渡的說法,能稱得上是故事的,只有一個哦。”小玉說著,臉上已幽幽浮現了詭異的神情。“而且是至今讓人忌諱的恐怖故事。”
“你說。”凌仲煊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臉上甚是無懼,他一向不相信鬼怪之談。
小玉向下走了兩個臺階,接著抱著裙子坐了下去。她的語氣變得柔軟而悠長,如同她被海風拂起的長髮,把那快被時間風化的往事娓娓道來。
“二十多年前,一向封閉的桃園來了一對夫妻,男的叫李博,女的名字記不清了,大家都叫她李嫂。他們在鎮上盤了一間屋子,從此就在桃園住了下來。鄉民對來歷不明的他們自然是排斥的,加上李博是個窩囊的男人,不管家裡生計,李嫂一個人帶著兩三歲的孩子,生活很辛苦。後來她好不容易在桃花渡找到了工作,帶著孩子在當時唯一的客輪k498上幫傭。”
聽到這裡,凌仲煊抓住了關鍵詞,注意力也更加集中。
“村民都說他們住的房子風水不好,時常還傳出嗆鼻的臭味,李博成日悶在屋子裡,臉色越來越青白,有人說他是鬼上身了。他見了人都不說話,鄰居只有在他暴打李嫂的時候才能聽見他的罵聲。大家都覺得李嫂很可憐,連他們的孩子都詛咒自己爸爸快點死。有人說,李嫂去找了附近很有名的一個神婆給李博下了降頭,想要硬生生把他給咒死。”說到這裡,小玉突然抱住了自己的手臂,“那降頭是多麼惡毒的一種巫術,果真有一天,李博就在自己的牀上吐著白沫死了。”
“然後呢?”凌仲煊問。
“李博死了,李嫂卻一聲都沒有哭,才過了兩天,她就開始上班了。她過於正常的表現反倒讓村民認爲確實是她害死了李博。李博頭七那天,正好是節慶,桃園很多鄉民都要坐k498出去。李嫂的鄰居當時就說,今天是剛好是李博的頭七,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找李嫂算賬。大家都戰戰兢兢地上了船。據說那天風平浪靜,日頭燦爛,可k498卻無緣無故在半路沉了,五十多個乘客無一生還,包括李嫂。”
小玉看了凌仲煊一眼,平靜地繼續說:“桃花渡到烏角西的航線,是內河運輸,沒有礁石、沒有漩渦,而且又少暴風雨,按理說,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沉的。但k498卻沉了,沉得莫名其妙。神婆說,李博煞氣大,他來找李嫂算賬了,聯合了水鬼,把整個船都拖入了水底,就算連累無辜的人也不在乎。但說完不久,神婆也死了。從此,鄉民都不敢再提起k498,他們都怕遊蕩在渡頭上的冤魂。”
凌仲煊聽完,只覺得荒誕,唯一有價值的信息是k498莫名其妙地沉了,這其中一定還另有隱情。“船是在哪裡沉的?”
小玉想了想,回答:“好像是在稻香鎮附近。”
稻香鎮,在離桃園不遠的北邊,在鴦江的邊上。而鴦江是途經a市入海的。凌仲煊看了看天色,喃喃說:“應該還來得及。”然後,他看向小玉,說:“我還有事,改天謝你。”
“哎……”小玉站起身,拉住欲走的凌仲煊,“除了桃花渡的故事,你就不想聽我的故事嗎?”
“你可以跟我的妻子說,”凌仲煊皺眉,“如果我有知道的需要,她會告訴我的。”
聽完,小玉的本來就羞怯的頭,更加低了。
“先走了。”凌仲煊有些用力地掙脫小玉抓著他的手,然後從她旁邊徑直走過。
小玉的頭一直低了很久,再擡起來時,眼睛已經紅通通的。她看向大海,呆呆地看著凌仲煊駕著一艘快艇,朝著稻香鎮的方向駛去。白色的浪花在兩旁飛濺著,而他高大的玄黑色身影是那麼地挺拔而英俊。
也許,她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吧。
凌仲煊看著地圖,踩進了油門,一路向稻香鎮開去。只是這高價租來的快艇性能一般,待接近稻香鎮時已經黃昏了。
夕陽撒在了水面上,波光粼粼,把原本青藍的江面鍍成了橘黃色。凌仲煊減了速度,四處搜尋著。
拿了船票,自然得到停船的地方,才能上船。那個給他船票的人,應該就在這附近。
螺旋槳緩慢地撥著江水,還不小心纏上了蘆葦的管子。此時正是蘆葦茂盛的季節,大片大片地遮住了視線。不一會,天空居然下起了細細的雨,打在空蕩蕩的水面,嘀嘀作響。
晦暗的夕陽,死靜的水面,壓抑的雨,膽小的人來了,定會害怕那轉說中的李博的冤魂。
“再不出來我走了。”凌仲煊冷冷地說,聲音有力地在四周迴響。被聲音的震動所擾,不遠處驚起了一羣水鴨。它們撲打著翅膀,逃命似的飛上天空。
“哎,你就不能小點聲嗎?”一隻手撥開了蘆葦,大熊的臉露了出來。他手裡還抓著一張網,臉上淨是抱怨的神色,“大爺我在這裡守株待鴨半天了,好不容易潛伏成功,被你一喊,瞧,都飛走了。”
凌仲煊碧綠的眸子掃射著他,問:“繞那麼大個圈子找我來幹什麼?”
“哎,你真無趣……”大熊搖搖頭,向凌仲煊的快艇游來。接著,他攀著船沿,撐起沉重的身子,坐上了船。
他軍綠色的褲子溼透了。“不介意吧?”問完,也不等回答,就徑自把褲子脫了,露出了肌肉糾結的大腿。
凌仲煊把目光收回,傾身靠在控制檯上,靜默了一會,幽幽地說:“你是警察。”
大熊一震,隨後露出了潔白的牙齒,“你怎麼知道的?”
“你腿上有槍傷。”凌仲煊說著,然後嘴角一勾,身上陡然散發出肯定的霸氣,“以你的年紀,如果是退伍士兵,別說槍傷了,恐怕連彈殼都什麼機會摸吧。”
頓一會,他苦笑:“而且,你那一套從fbi學來的擒拿術,我比你還熟。”因爲安宇寧,那套擒拿術,他見識了不下百次。
大熊聽完,“哈哈”笑了起來,對著凌仲煊一抱拳,說:“佩服佩服,好厲害的觀察力。沒興趣轉行呀,‘蒼龍’太子爺?”
原來都是知根知底的,那就沒必要兜圈子了。
“有事快說。”凌仲煊扭頭看了看沉落的夕陽,眉間已閃現出不耐煩。
大熊仰頭,感受著雨水,“我姓李,有沒興趣聽另一版本的故事?”
姓李?凌仲煊疑心頓起,但立刻,大熊就否定了他心裡的猜測:“哈,我可不是李家留下的那個孩子。”
“那你來這裡有什麼目的?”
“別急別急,聽我慢慢說。”大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看向凌仲煊。“村裡人都不知道,李博是個很有名的化學家,專門研究麻醉藥品。可惜,他被一個恐怖的集團盯上了,還被抓去打了純度高的毒針,就此上了癮。那集團要他研製出了純度高達百分之九十的白冰,否則就殺掉他的老婆孩子。沒辦法,李博只好帶著老婆和孩子逃到桃園,一面躲著,一面埋頭研製。他的屋子裡經常會發出嗆人的味道,那是因爲實驗一次又一次地失敗,而他也因爲吸入過多麻醉性的氣體,而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好在他的妻子一直在旁邊支持他,安慰他,任他打罵都不肯離開。可最終,李博還是死了,他死的時候,研製已接近成功。受不了這個打擊的李嫂,決定要報仇。她趁著工作的機會,在k498上裝滿了炸藥,然後給集團的首腦打了電話,騙他說實驗已經成功,還約在船上交易。那天,真是李博的頭七,她要以此安慰他的在天之靈。然後,如你所知,船在稻香鎮的附近爆炸了,船上的人無一倖存。”
說完,兩人俱是一陣沉默。稍後,凌仲煊開口了:“你來絕不會是爲了調查沉船的事件。那現在的問題是什麼?”
“那本應該跟著船一起永遠沉入水底的白冰被人撈上來了。”大熊的深情慢慢嚴肅了起來,“由於是用精度極高的氣密箱子裝著的,所以水絲毫沒有浸到裡面去。雖說那箱東西純度還沒有到百分之九十,但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五了。而現在黑市上流通的極品也不過是百分之七十而已。”
凌仲煊俊眉一皺,已然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那箱東西,至少值幾億美金。可是,限制非法藥品的流通,是警察的事情,與他沒有關係。
“‘蒼龍’一向不碰這些髒東西,與我無關。”凌仲煊轉身,頗有送客的意味。
“凌少,恐怕你還不知道吧。”
凌仲煊扭頭,眸光寒冷,而大熊頂著他的陰沉,肯定地說:“你的手下,恐怕忤逆了。”
“誰?”凌仲煊問。
“道上叫他刀疤城。”大熊饒有興趣地看著凌仲煊的臉色越來越黑,“他以前的大哥賈大山,被你幹掉的那個,就是威脅李博的集團首腦。”
“你有證據嗎?”凌仲煊面不改色,只是語氣凍得可以把江面瞬間變成冰原,意思是如果拿不出證據,就別怪他不客氣。
“證據?”大熊“呵”了一聲,自顧自笑了半會,隨後又突然不笑了,接著大手一拍船沿,罵:“靠!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