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再出現的時候是在各自的山門。有意思的是,任曦給大家說,兩人各擅勝場,最後算是個平手。而李清波說的卻是自己明明白白輸在來了任曦手上。可是具體情形如何,偏偏兩人誰都不說。
大家聽得奇怪,有意讓兩人當面問個清楚。可是兩人竟像是默契了,從此竟再沒在人前相遇在一處。兩人都不願意見到對方,慢慢地這事兒也就淡了,沒人認爲兩人還會有什麼交集。
只是從那以後,任曦開始時不時出外歷練。而李清波則正相反,以往正一師太喊都喊不回來的野丫頭,忽然收了性子,一年裡總有一半時間會回山門盡孝,人也像是懂事得多了。但是那個時候,誰也沒有往旁的方向去想過。
又過了兩年,任曦向師父請了長假,要出外雲遊,預計一兩年纔回。他走了以後有一次正一門有人來拜訪,無意中說起,大家才知道清波真人很巧地也在前些時向正一真人告了假,定了同樣長的歸期。大家笑說好巧,仍是沒有人多想。
沒想到這一走,兩人從此杳無音訊。直到整整兩年之後,任曦回來,卻是沒有先回終南山,而是去正一門拜見正一師太。據說任曦一見面就給正一師太跪下了,臉上有窘迫但更多的卻是喜氣。他向正一師太謝罪,說清波跟他在一起,已經做了他的妻子,肚子裡還有了孩子。他說兩人現在住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清波懷了身孕即將臨盆,實在不宜奔波,又惦念著兩年已到怕正一師太擔心,所以讓他帶了天絕劍爲憑證,回來先給正一師太報個平安,同時也是謝罪。兩人結爲連理沒有事先稟告師門,這是大不敬。任曦攬過所有責任,說都是他心急難耐不顧禮儀,主動請正一師太責罰。
後來終南子想起這件事就嘆息。任曦一向是個懂事知禮的,這次卻不先回山門,必定是想到了以正一師太的性子和對清波的寵愛,兩年苦盼之後忽然聽到這樣的消息,一定會勃然大怒。任曦敬愛師父,不肯讓終南子爲了他在正一師太跟前賠不是。以他的心性,定然是坦然相告,懇切陳情,之後認打認罰,再大的怨氣也一力承擔。之所以一個人回來,一方面可能的確是清波懷孕不方便,但另一方面一定也有他的私心。他要一個人拜兩個山門,將兩個人的錯全都擔在自己肩上,等兩邊都罰過了出了氣,他再帶著清波和孩子回來,誰都沒有再懲罰清波的理由。
然而事情壞就壞在了那柄天絕劍上。
正一師太再生氣,任曦的爲人她還是心裡有數的。怒罵了一番之後,原本甚至都沒有出手教訓他。
憑心而論,正一師太是極疼愛清波真人的。女兒一般地從小親手養大,又出落得那樣好,那樣給她爭氣,懂得疼人,到了該尋覓道侶的年紀,放眼天下,能配得上她家清波的,可不就是終南派的天之驕子任曦嗎?雖說清波這回先斬後奏讓人生氣,可這孩子的眼光到底沒讓正一師太失望,覓得的伴侶也恰恰是她中意的,所以這氣,也就適可而止了。
氣消了些,正一師太便問任曦可有清波帶來的書信。結果任曦竟然說沒有,還解釋說他們住的地方實在是沒有筆墨,連買都沒有地方去買。臨來的時候清波打算咬破指尖寫血書來著,他哪能同意。可他要放血給她當筆墨,清波又不同意。所以最後只好拿了清波的天絕劍爲信物,證明清波確實跟他在一起。
正一師太納悶了,問是什麼地方,憑他們兩個的修爲怎麼可能連筆墨都買不到?任曦這時爲難了,猶豫了一會兒之後說他們進入那裡之前立過誓,不能說。
正一師太疑心頓起,這纔拿過天絕劍細細察看。這一看不要緊,竟然在劍身上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印記。她用正一門獨門手法讓印記顯現出來,赫然是兩個血色的字樣:“救我”!
正一師太拍案而起,而任曦見到那兩個字時也是大驚跳起,臉上瞬間就沒了血色,整個人慌張得完全失去了冷靜。
正一師太一看任曦的反應,心都涼了,驚怒地大喝起來,同時閃電出手立時要把任曦拿下拷問。然而任曦卻也同時暴起,完全不管不顧地往山下衝。正一師太還要拷問清波真人的下落因此下手雖狠但並不致命,沒想到任曦不但完全不躲更是跳起來用背脊承受了她的攻擊,以身體重創的代價獲得了因爲她的攻擊而產生的極大的加速度,從懸崖峭壁上飛身而下,離開了正一門,從此又是蹤跡全無。
正一師太簡直要急瘋了,率著大隊人馬氣勢洶洶趕到終南山來抓人。終南派這才知道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以大家對任曦的瞭解,終南派沒人相信正一師太的推斷,但正一師太也不可能說謊,最後也只好任由正一門不斷逼問怒罵,兩個門派一起遍天下地找人。
兩個道門最大的門派,俗世內外數千名弟子,沒能得到任曦和清波真人的半點消息。直到一個月之後,任曦突然回來了,但是人也已經瘋了。
那時的任曦,渾身暴戾的殺氣彷彿惡魔附身,身上的道袍層層疊疊的血漬分不清是他自己的還是誰的。上次他去正一門的時候只是捱了正一師太一記就跳下了懸崖,並沒有出手攻擊任何人。這次回來,所有人才發現他的修爲已經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他踏著樹梢飛行,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手上並沒有任何法器,但隨手的揮舞就會讓大片的山石沖天飛起。
他神情淒厲地不斷呼喊著,像是在哭,眼睛裡卻滿是血絲早已沒有淚。嗓子完全是啞的,根本聽不出喊的是什麼。
看到這樣的任曦,終南子肝腸欲裂,親自帶著人把他截了下來。其實也沒有出手。任曦看到終南子的那一刻,眼神一聚之後完全渙散,一頭就從樹梢上栽了下來。從此,就再也沒清醒過。
而當正一師太趕來看到這樣的任曦的時候,絕望得差點當場舉劍殺了他。如果任曦能好好地回來,她還能問清楚清波到底怎麼樣,人現在在哪裡。可是這樣的任曦,之前天絕劍上又是那樣的兩個字,她除了絕望地相信是任曦走火入魔殺了她的乖徒兒,找不到任何有可能的解釋!
終南派不可能讓正一師太殺了任曦。而正一門也不可能原諒正一派。後來隨著時間推移,快二十年了,清波真人再也沒有半點消息,所有人都不得不接受她已經死了的事實。而如果她死了,兇手除了任曦,不做第二人想。
這就是正一門與終南派的恩怨,兩個掌門內心深處無處派遣的悲涼,終南派無法洗刷的罪,和正一師太心中解不開的死結。
“尹丹兒是不是和當年的清波真人很像?”藍草心此刻的心情莫名地難受,也終於明白了上次尹丹兒羞怒絕望之下在後山要殺她,被瘋道人重傷之後,掌門師公爲什麼示意藍草心容讓正一師太幾分。
“也就那份傲氣和高挑的身材有那麼一點相似罷了。”任夔輕輕拿溫毛巾擦拭著牀上躺著的任曦的一根根手指,神情冷漠,“清波真人跟大師兄比斗的前半段我都在場,當年的清波真人那是何等樣的風華氣度,根本不是自以爲是的尹丹兒所能比。”
任淳又嘆了一聲道:“正一師太的心情你們沒上年紀體會不到。我卻明白幾分。她對尹丹兒的偏寵,與師父對草兒的善待,異曲同工罷了。”
幾人都愣了愣,藍草心不由得看向終南子,只見終南子雙目微合,呼吸平穩,像是睡著了,也不知道這句難得的評論他聽到了沒有。
但是,誰都明白,他自然是聽到了。
不言語,便是默認。
衣小蟲疑惑地看想藍草心,藍草心解釋:“尹丹兒與我同齡。”
衣小蟲微微蹙眉:“你們的意思是說,掌門人和正一師太,內心裡其實都相信當年大師伯和清波真人的確曾有個孩子?於是情不自禁地偏愛年齡相符又有天賦的你們?可是不是不知道孩子出生沒有,是男是女嗎?”
藍草心耐心解釋:“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道門相術嗎?到了師公和正一師太那樣的境界,大師伯雖然是瘋了,但從他的面相命格中看出他有了一個女兒,還不是什麼難事。”
衣小蟲眉頭蹙得更緊,但沒有再問。該說的都說完了,終南子一副安睡狀。任淳和任夔自然是要守著,等任曦醒來確定不犯病了,師公放下心,才能把他送回後山看管。藍草心和衣小蟲默默告辭退出,回到了之前的客舍。
也已經很深,應該各自回房睡了,藍草心卻拽住了衣小蟲,眉間神色是難得的猶豫不決:“青蟲,有件事……我有些不安。”
衣小蟲仔細看了她一眼,牽緊她的手一起進了房間,關上房門:“說吧。”
藍草心深吸口氣,定定看著他:“上次過年的時候回來,大師伯說我……說我肚子裡有個小哪吒。而我的脈象……其實我有孕脈已經快要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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