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藍草心心裡咯噔一下,一個怪異的猜想的火花啪地一聲在腦海裡閃了一下。不會吧?可是,似乎,只有這樣纔是最合理的解釋!
衣綵鳳是衣小蟲的母親,衣小蟲都以爲這麼多年她失蹤,而胡佳衣卻知道她在哪裡……密道里胡佳衣以爲沒人看到,臉上那種悲傷的表情……明知很可能一去不返,也要隻身來這裡求取復活衣綵鳳的希望……縱使生不如死,也不答應服食癡情蠱……
身邊的衣小蟲修長的身軀似乎也僵硬了那麼一下下。
藍草心清咳了一聲趕緊安慰胡佳衣:“老師你別急,先躺好啊。師……婆婆我已經悄悄帶來了,你放心,目前保存不腐爛沒有問題。不過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接下來要怎麼做,我心裡可沒數,還得聽老師你的?!?
胡佳衣一聽衣綵鳳已經帶來了,噗通一聲躺倒,這才感覺到渾身痛楚,但之前那種生不如死的折磨已經完全無影無蹤。低頭看看自己,即使渾身都包紮著,也看得出已經消腫。胡佳衣臉上露出一抹果然會這樣的篤定笑意,讚許地看著兩人:“我就知道有你們在,我肯定死不了?!?
衣小蟲此時卻沒有剛剛的好心情了,沒什麼情緒地問:“少廢話,怎麼回事?說清楚!”
胡佳衣到這個時候也不打算再隱瞞什麼了。深晦地看了衣小蟲一眼,終於把前因後果一股腦兒地說了個清楚。
這一說,就得從衣小蟲第一次來到離島之後說起。
在衣小蟲踏上離島之前,離島上常住的人只有兩個,就是衣綵鳳和胡佳衣。胡佳衣是因提米?威爾斯而來的孩子,提米既算是胡佳衣的撫養人,也算是他的醫學老師。但是提米最終在探視胡佳衣的時候暴死,因此在知道真相之前,胡佳衣一直以爲是因爲養父兼老師在因爲忙碌中還要照顧自己的緣故纔會過於勞累突發心肌梗死。因此少年胡佳衣對衣綵鳳一直抱著十分愧疚的心態,自從上了離島被交給衣綵鳳,無論衣綵鳳對他多麼冷淡,他都十分聽話、懂事、乖巧。
直到胡佳衣16歲那年,7歲的衣小蟲第一次踏上離島,見了衣綵鳳,胡佳衣才知道衣綵鳳和養父還有這樣一個倔強的兒子。
那時年幼又深受多重打擊的衣小蟲看不出衣綵鳳的情緒,只覺得親生母親完全漠視自己。只有已經在離島跟了衣綵鳳多年的胡佳衣知道,衣綵鳳的情緒都藏在了淡漠的表面之下。
就好像,那時他像衣小蟲這麼大的時候上島,完全不會照顧自己。衣綵鳳從不幫他,卻會在他真的因爲受涼感冒發高燒或者被毒物咬到麻痹倒地的時候總是冷冷淡淡地及時出現,救他脫離苦海。雖然他一脫離危險她就又會遠走,但他知道了,她不是一個冰冷的人。
衣小蟲那次只跟衣綵鳳見了一面,老king就又把他帶走了。而那一面,母子倆也只說了一句話。一句讓衣小蟲一直一直傷心的話。這句話甚至都不是對衣小蟲說的,而是衣綵鳳對老king淡淡的責備。她說,讓她知道他活著就夠了,何必帶到她眼前來?
可是他們走了之後,入夜時分,胡佳衣看到衣綵鳳靜靜地沿著海岸慢慢地走了一圈又一圈,彷彿是在緬懷當年跟丈夫在一起美好的畫面,又彷彿是在眺望無邊無際的大海。這是隻有她心情最不好或最好的時候纔會出現的舉動。
胡佳衣忍不住走出來,指著合島對她說:“師母,阿青應該沒有走遠,就在那裡。我在合島訓練營裡見過他。他也是那裡的學員。”
衣綵鳳站定,好像第一次注意到他似地認真看了他一眼,沒有心事被看透的惱怒,眼中是胡佳衣讀不懂的東西。
衣綵鳳以前從不跟他說話,也不理會他說什麼,可是從那天以後,每過一段時間,衣綵鳳有時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他附近,並不看他,只靜靜地站在那裡。胡佳衣便仿若不經意地講起合島的事,講合島的訓練,講那些低段的孩子們都哪些孩子表現突出,最後總把話題落到衣小蟲的身上,滔滔不絕,把他實際上是有意接近衣小蟲才交往瞭解到的點點滴滴全都描述給她聽。
衣綵鳳就會安靜地聽完,直到胡佳衣實在沒什麼可講了,再靜靜地離開。
從那時候起,胡佳衣終於找到了唯一可以報答養父和補償衣綵鳳的途徑。他感覺到自己成爲了衣綵鳳和衣小蟲母子間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紐帶,他爲此興奮無比!在合島,他自覺地替衣綵鳳竭盡所能地照顧衣小蟲,回到離島,他會興沖沖地主動找衣綵鳳告訴她衣小蟲最近的表現,他的性格多麼冷而實際上多麼聰明,他的長相變得更帥更像提米老師,他優秀的表現又得到了訓練營的嘉獎……
三個人,就這樣奇怪地相處著,但三個人偏偏誰卻沒有覺得奇怪。尤其是胡佳衣,更是沉醉在這種相處模式之中。因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每次他回離島,衣綵鳳都會等他。她沒有說過,但他看到她靜靜地站在那裡,就知道,她在等他。
剛開始的時候,他即使開心,還清晰地想到師母是想念阿青。後來慢慢地就忘了,只想得到師母在等。想到他回島時師母會在等,他就覺得十分開心。
有的時候他會帶彆扭的阿青一起上島,師母對阿青還是那樣冷淡,但總會給他一個他纔會看懂的淡淡謝意的眼神。他便會每天每天懷念著那樣的眼神,開心很多很多天。
其實16歲的少年胡佳衣,雖然還瘦削些,但已經長得跟師母一樣高了。
忽然發現自己寬闊的肩膀已經比師母纖弱的身子寬出一截,視線看著師母需要微微低頭的時候,胡佳衣18歲,而師母那年27。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修行蠱術的關係,已經生過一個孩子的衣綵鳳彷彿二十出頭的妙齡女子,纖細傲然的小身板永遠筆挺,一雙永遠平靜清冷的眼睛深藏著讓人看不懂的神秘智慧,讓胡佳衣每多看她一眼都比上一眼更加迷戀。
18歲的胡佳衣已經是天龍會的小名醫,在戰場拼殺過,在各種任務中歷練過,救過很多兄弟姐妹,見過各色各樣的美女,更在天龍會內外有著無數欽慕他的人??伤褪遣粍有?。
18歲的成熟美少年,有著自己羞於啓齒的秘密。
那天是他來到島上整整十年的日子,可他不敢說,他鼓起勇氣換了個名義,說那天是他19歲生日,想請師母給他親手做碗麪吃。
他緊張地暗自握著拳頭頂住了師母平靜卻無盡聰慧的目光,得到了那一碗麪,慢慢地一口一口吃了許久。
其實他知道師母根本不會做面??伤翘炀褪菆剔值叵肟此隣懰ヅ?。
那是他這輩子吃得最香的一碗麪。
他抱著空空的碗,終於有勇氣表達出壓抑了不知多久的情感。他感覺他的聲音都不自覺地帶著麪條的香軟。
他看著她說:“師母,我想一輩子吃你做的面。”
她靜靜地看著他,他以爲她沒聽懂,進一步解釋:“我只吃你做的,你也只做給我吃,從此以後一生一世,好不好?”
她終於開口了,她惜字如金地輕動紅脣:“不?!?
他的世界開始崩塌,他崩潰蒼白地問她:“爲什麼?”
她微微皺眉沒有回答,好像在責怪他問出一個答案明明很明顯根本不需要問出口的問題。他的世界更加脆弱,顫抖著問出了心中一直最擔心的那個原因:“師母,你是嫌我年齡小?你別嫌我小,我會很快長大!我現在都已經是成人了。你喜歡多大年齡的男人,我可以等到那個年齡,再和你在一起!”
後來他如數次回想起自己這句話,都覺得是無比蠢無比蠢,堅持蠢到了姥姥家的一句混蛋話!
衣綵鳳看著他,好像有些震驚,又有些像是看傻瓜。她終於站起身離開,給他留下了涼透心的三個字:“不用你?!?
她連一絲半點的希望都沒有留給他。
那天,他第一次把自己鎖在屋裡一整天都沒有出來。他聽到阿青來了,又走了,可他第一次沒有出去。而阿青也竟然沒有想到來找他。
他那時已經被威爾斯醫學院錄取,第二天就要去報到,衣綵鳳知道。可是當他打開房門離開離島時,衣綵鳳沒有出來跟他道別。
他也知道她不會??墒撬娴臎]開門出來,他竟然還是難過了。他還是走到她的門前,隔著門扇跟她說了再見。他甚至還站在門口等了好久,希望她能開門。
屋裡沒有任何要開門的動靜,他走了,這一天一夜,讓他懂得了心碎的滋味。
很久很久以後,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蠢。
去了意大利之後,他按照老king原本的安排蟄伏了起來,一心專攻醫藥,沒有跟天龍會的任何人聯繫。也就是這段時間,他開始在所有的空閒時間享受快餐戀情,見面熟,快速滾到一起,彼此滿足之後毫不留戀地離開。老king很是滿意他的僞裝和成功轉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沒有女人在身邊混淆視聽的空閒是多麼痛苦到讓他難以忍受。
一直到幾年後畢業,又獲得了學校老師的資質,他才帶著難以言說的心情,鼓起勇氣回到離島。
他想到過無數場景,就是沒想到離島竟然是人去屋空。
那一刻,他的靈魂彷彿一下子被抽空了。
很多年後,他纔在提米老師的那些筆記中慢慢回魂。
原來老師的死不是因爲自己。原來老師離開之前早就暗示過師母一定要繼續幸福。原來老師曾在離島上爲師母專門造了一條制蠱煉蠱的密道。原來師母是來自苗疆,曾經也是那樣癡情而熱烈的女子。原來苗疆還有一種叫做活死人的蠱毒,能讓人不腐不壞完全斷絕生機,體內所有蠱毒漸漸死去,人體卻能在特定的條件下解蠱復活。
有沒有可能,老師服下了蠱毒才能和師母在一起,而老師也因蠱毒發作而死。有沒有可能,師母對阿青的拋棄和冷淡其實是不願兒子沾染她無法祛除的蠱毒。有沒有可能,師母說“不用你”,意思其實是真正需要做什麼才能在一起的那個人是她。
他按捺不住這種瘋狂的設想,開始一寸一寸地在離島上尋找那個密道。對外,他堂而皇之的理由是要把離島建設成爲他最重要的醫藥基地。
他成長於這裡,隔壁的合島又有天龍會的護佑,他的藉口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整個離島醫藥基地建了起來,監控系統由他親自掌控,離島的每一分地皮都被他分析了一遍。整個離島已經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在這期間,他按照筆記上的記述,又找到了老師研製的一盒可以一定期限內隔離普通蠱毒的藥丸。
最終他找到了密道,看到了容顏不毀卻生機盡失的師母。
那一刻,他忽然放棄了所有貪心的猜測,放下了所有的忐忑不安和痛苦傷懷。他癡癡地守在她的石牀前,只要她不醒,他不說,這一生一世,她都會在這裡,只屬於他一個人!
那一刻他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想再去理會,說他自私也好,說他背叛也罷,他要獨享這個秘密,獨佔她,即使是阿青,也不告訴!
從此,他在外還是那個妖嬈絕代的胡佳衣,只有在獨屬於他的離島,獨屬於他的睡美人面前,他還是那個癡情而單純的少年。
他算過了,那一盒藥丸,他省著點,還可以用很多年。
可是離合島突然遭到毀滅式的轟炸,打亂了他的計劃。所有的人生死同行,不可能讓他獨自去察看她的安好。而他也不能看著大家死亡。他帶所有人進了密道,那一盒藥丸,所剩無幾。
離合島被敵對勢力發現,天龍會放棄了它,從此不再是重點保護的基地,他的藥丸也不能再支撐下去。他不能放她在不安全的地方,更不能忍受從此不能見她。所以掙扎了很久之後,他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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