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放下電話,易星芒握著電話的手指骨節根根泛白,濃重的屈辱感此時像沉重的巨石壓在了他的心口上,讓他驟然間痛苦難當。多少年了,他第一次失去了信任。
可是他知道,這不怪夫人。
夫人臨來的前一天,大廈鬧出了醜聞,警察從大廈內抓走了華爾街名流,他的保安部門在那個不要臉的賤女人幾次三番撒野時都沒有制止,他已然有錯。
今天早晨,迎接隊伍裡多出了夫人指定以外的三個人,雖然錯不在他,但如果他出於安全考慮早早跟秦槐對接仔細,也不會出現這樣的紕漏。夫人已經通過藍四的行動和自己的提點警示過他。
夫人剛剛上樓時信任的笑語還言猶在耳,她說他易星芒看過了,藍衛就不必再查,那是給他最後的機會和信任。可他還是辜負了!
爲什麼他在察覺到方蕊潁的不正常後沒有果斷地、直截了當地命令樓層警衛不許她擅自進入接觸夫人?爲什麼他還要瞻前顧後前思後想徵求秦槐的意見,之後還考慮了半天,最後也不過是給藍一打電話警示?
他不知道方蕊潁那個總是不在節奏上的女人做了什麼,但如果她是奸細,此時夫人也許已經不在!
即使身邊只有四個人,夫人卻在意外發生後立刻接管了樓層的警戒,這足以證明,這位從早晨到現在一直或安靜或淺笑的女子,其雷厲風行的果斷和敏銳絕非常人可比!夫人一定是感覺到了危險。而他卻後知後覺。
一動不動地在監控室裡坐了十幾分鍾,易星芒毅然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撥通了非緊要事不得打擾的那個讓他崇敬的人的電話。
“星芒?怎麼了?是不是夫人有事?”電話那邊聽起來龐雜而忙亂,那大提琴般的聲音低沉而略帶他從未聽過的緊張,讓易星芒更加羞愧。
“夫人沒事。”易星芒收斂精神,長話短說:“不過星芒工作不力,失去了夫人的信任。夫人剛剛撤除了樓層所有警衛和警戒措施,自行警戒。”
電話那邊有長長的沉默,再開口聲音已經冷冽無比:“從頭講。”
回到自己房間的方蕊潁一改在外面委屈落淚的樣子,露出得意的笑容。她換下睡衣扔進洗衣機,愜意地泡了個澡,直到敲門聲冷硬而堅持不懈地響,吵得她不理都不行,才低聲咒罵著爬出浴缸,仔細穿好衣服出去應門。
易星芒臉色完全跟平常一模一樣,看不出半分情緒,手一伸:“鑰匙。”
方蕊潁一臉小可憐的茫然,愣了半天一拍腦門做猛醒狀:“天哪,瞧我這兩天忙的,把這事兒都給忘了,房間我已經佈置好了,鑰匙還沒來得及給你呢!”說著快步跑回去把鑰匙拿出來交給易星芒,滿臉地抱歉:“星芒,你是不是生我沒及時跟你溝通的氣了?都怪我不好,事兒一忙,就給忘了。我才執掌珠寶服飾公司時間不長,有什麼做得不到的還請你們多指點擔待啊!”
易星芒接過鑰匙收起,並不接她的話,定定地盯著她,俊眼中驟然閃過森寒殺氣:“方蕊潁,你給我記住:再敢在我易星芒的地盤上越粗代庖,我一槍崩了你!十個血玫瑰來救你也沒用!”
易星芒冷冽的身影消失在樓道拐角,方蕊潁死死咬著牙站在門口,雙眼中久久閃爍著深深的不甘和恨意。
藍一掛斷打給易星芒的電話之後不到一分鐘,樓層監控系統顯示等級已提高到最高主控,緊接著樓道兩頭和幾間不起眼的房間和牆壁暗格中不斷閃出氣息收斂身形矯健的精悍人影,在一個面容憨厚的男子指揮下迅速離去。
藍草心眼風一動,藍二立刻從樓層監控室切斷了其它樓層對這層的可共享通道,從此刻開始,就由他與藍三兩人替換著守衛整個樓層。
藍四迅速地打開了藍草心所指的那扇門,速度比易星芒的助手更快。門“咔噠”一聲打開,藍草心愣在門口,揮手示意藍一和藍四留在門外,自己一個人走了進去。
明顯是個女人的房間,但是卻是與那邊完全相同的格局,所有的東西都在與那邊一樣的,也就是衣小蟲習慣的位置。桌上的水杯,是情侶套杯。牀單的顏色,是讓女人的白皙的身體顯得更嬌豔的大紅色。牀頭上,明顯的位置擺放著情趣用品。整張大牀散發著淡淡的特別的香水味——那味道她剛剛聞過。
緩緩地打開衣櫃,衣物滿滿。剛剛在那邊衣櫃裡遺憾沒有看到的那些他穿過的帶著他的氣息的衣服都在這裡,櫃中有著真切的他的淡淡味道。
他的衣服和同樣多的女裝混合卻又整齊地擺放在一起,兩人的內衣就擺在顯眼處。那些女裝,不是藍草心的尺碼。目測都知道,正與方蕊潁貼合。
藍草心面無表情地從房間裡出來,房門在她身後再次發出“咔噠”的一聲,輕輕閉合。
回到房間,洗漱完畢睜著眼仰躺在大牀上,手機鈴聲恰恰響起。藍草心看了看來電,並不意外地接起,語氣平淡:“易星芒都給你說了?”
“藍……”他的聲音聽起來顯得鄭重,“你做任何事,我都不會干涉,但是無論什麼事,都沒有你的安全重要!紐約那個地方魚龍混雜,你不該讓他完全撤離你的身邊。”
藍草心沉默了一下,平靜地說:“好。”
衣小蟲突然無話,久久地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藍,有事不要瞞著我,我雖然離得遠,也可以跟你一起擔。”
藍草心微微苦笑,淡淡地道:“你每天處理那麼多事,有沒有都打電話告訴我,讓我跟你分擔?既然交給我,就別操心了。我做事,難道你不放心?”
衣小蟲在那邊似乎也輕輕嘆息了一聲:“你明知道我不放心的是什麼……好吧,那你早點睡,晚安。”
“晚安。”
第二天藍草心繼續進行外圍市場的調查,忙完一天回來,見易星芒親自和藍四守在門邊,便衝他淡淡一頷首,含笑跟藍四打了個招呼讓他去休息,然後就拿出鑰匙開門,並沒有跟易星芒說話。
藍四有些同情地看向向來驕傲自信的易星芒。憑這傢伙的能力,放在全世界哪一個角落都是一方霸主的存在。但是不幸他來了天龍會,分到了龍部,遇見了青先生……如今又遇見了夫人!跟這一對變態夫妻相比,所有人類都是渣啊!
然而下一刻藍四就瞠目了,只見易星芒後退半步臉色不帶半點玩笑地向藍草心行禮:“青先生有令,事夫人如事他本人!易星芒請夫人教誨!”
藍草心已經打開門,聞言步子一停,卻並不回頭:“不必了!不敢當。”
易星芒一張俊臉上有著刀刻般的堅定:“星芒知錯了!”
藍草心淡淡冷笑,便往屋裡走邊說:“哦?錯在哪裡?”
易星芒毫不猶豫地跟上,不理身後藍四錯愕的目光:“錯在工作不力!更錯在將夫人的處境和舉止向青先生打小報告!”
藍草心站住腳,似乎嘉許地看著他笑了笑:“果然夠聰明。”下一刻突然猛地“啪”地一巴掌把身邊的一個櫃子拍得碎片紛飛,手指著易星芒的鼻尖厲聲喝道:“這就是你自認爲的錯處?這就是你看待我這個青夫人的角度和眼光?易星芒,我真的爲我的丈夫慶幸,幸好你早已不是與他並肩作戰的夥伴,要你這樣的蠢貨跟他並肩戰鬥,他不如去找一隻豬!”
易星芒渾身的肌肉驟然繃得死緊,臉色黑得嚇人,極力忍耐著怒氣抗聲道:“夫人請慎言!易星芒也許很多方面不如人,但當年跟青先生同在戰場出生入死之時,性命相交、彼此相救不下百次!青先生逼迫易星芒退役到這裡任職,不是因爲易星芒是一個豬一樣的隊友,而是因爲易星芒爲了救手下的兄弟,五臟六腑被切除了一半!他不肯我死在戰場上!如此而已!”
藍草心比他更高聲地怒吼道:“那你還爲這些破爛事自以爲是地給他打電話?難道你不知道天龍會如今戰局未穩,他的每一個命令晚發出一秒鐘都可能多死一個弟兄?難道你不知道在他忙碌中佔用他每一分鐘時間他要揹負怎樣的內心焦躁和時局壓力?難道你不知道他明知我在這裡有空時一定會關心我的安全主動打電話給你詢問我的情況?難道你不知道他聽你講的越多才會越擔心我?我昨天遭遇刺殺襲擊了嗎?我中毒不治了嗎?我被人拿刀槍逼在脖子上了嗎?”
藍草心指著他的鼻子怒罵:“易星芒!你對我的命令有不解有不甘有擔心有疑慮你能不能當面來找我說?我是會吃了你還是會把你從窗戶裡直接扔出去?我離你近在咫尺你不直接跟我溝通,給遠在天邊的青先生打電話報告那些細枝末節的小事!易星芒,你捫心自問,你從內心裡當我是自己人了嗎?是不是如果不是阿青讓你事我如事他,你還準備當我是一個專門跑來挑你們大家毛病的難伺候女人?”
眼看易星芒僵在原地瞪著眼睛卻被罵得啞口無言,藍草心猶不解氣,伸手唰地一指房門:“滾!滾出去!去找那些跟你出生入死一百回的人,去盡情禍害他們!老孃跟你特麼的沒交情!”
易星芒機械地走出去,一開門就看見藍一到藍四都在門外拼命地向他擠眉弄眼。易星芒一愣,然後醍醐灌頂,腳還沒邁出去趕緊唰地回身,端端正正歡歡喜喜地向一臉怒氣的藍草心行禮:“謝夫人教誨!”
是他自己剛纔請夫人教誨的,夫人這是真的在教誨他啊!只不過這教誨來得太過暴風驟雨一針見血入木三分,把易星芒給罵暈了!
夫人大怒,字字句句說到底都是因爲關心青先生啊!她罵他有想法不當面找她說,不拿她當自己人,那她對他破口大罵,不等於是告訴他,她已經完全信任他,完全當他是自己人的嘛!我擦,他不止是被罵暈了,簡直就是被罵傻了!
易星芒在心裡也在笑罵自己,被罵了還這麼爽這麼開心,原來我易星芒骨子裡也有賤貨的那一面!
藍草心看著一貫冷冽帥氣的易星芒臉上的賤笑忍不住直翻白眼,轉身趕蒼蠅似的揮手,沒好氣地催促:“滾滾滾!快點給我滾!見著你就煩。”
易星芒賤賤地滾了,出門嘿嘿跟四個藍衛勾肩搭背地許諾:“哥兒幾個,改天請你們喝酒啊!”
正擱這兒賤賤地得瑟呢,身後屋門唰地又打開了,藍草心已經是一臉平靜:“易星芒,今天換了房門的那間屋子,把裡面青先生的東西全部挑出來拿去一件一件挨個洗三遍,洗乾淨之後捐了。剩下的東西全部化學消滅。這些事你親自帶著親信去做,不得假手他人,明白嗎?”
易星芒胳膊還分別架在藍一和藍四的脖子上,聞言滿臉驚訝。他今天白天趁著藍草心帶著4個藍衛出去,已經飛快地把那間屋子從裡到外徹徹底底恢復了原樣,東西全堆在另一間倉庫裡,還以爲神不知鬼不覺,這事兒就算揭過了,壓根兒沒想到藍草心已經徹底知道了那間房的事。
易星芒此時哪敢再多問,立刻親自去執行。當他用了整整一夜的時間才把夫人交代的這些東西親眼一件一件看著清理完畢的時候,才恍然大悟方蕊潁佈置那間屋子和夫人清理這些東西的用意,一時百感交集懊悔不已。
易星芒從昨晚電話彙報之後,一天一夜沒有再給衣小蟲打電話,黎明時分衣小蟲果然如藍草心所料那樣,主動給易星芒打過來問夫人可好。易星芒眼睛瞧著“化學消滅”得乾乾淨淨灰渣都不剩的屬於另一個女人的東西,感慨萬千地只說了一句:“阿青,你去忙吧,我昨天不該給你打那個電話。是我糊塗了,你這個變態看中的女人,怎麼可能沒有一點變態的頭腦和手腕?我以爲已經看明白,其實還是小看她了!”
這天早晨,在藍草心視察王的風範整整兩天之後,King'sdemeanou大廈會議室裡終於召開了高管會議。橢圓形的會議桌旁依次坐著藍草心、秦槐、水瑟、易星芒、方蕊潁、朱約翰、歐陽齊格,再往後是幾家分公司的下一級副手,田慧媛、尹萼、夏薄言等人在列,所有人剛好把橢圓形坐滿一圈。
方蕊潁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大廈監控室裡有姐姐的曾經的手下,她今天早晨得知消息,她費盡心思佈置來惹怒青夫人並未今後下一步行動做鋪墊的那間臥室,纔剛佈置好一天,就被易星芒徹頭徹尾地又換了回去,連東西都被拉走不知道弄到哪裡去了。
而就在收到這個消息之後不久,傑瑞瑟斯又給她打來了電話,很憤怒地質問她明明不掌握大廈的產權文件,爲什麼要誆騙他,害得他出了醜聞不說,還停下很多生意爲她籌措資金?不管方蕊潁怎麼解釋她擁有大廈的實際管理權,完全有把握根據其它文件抵押大廈,傑瑞瑟斯都不相信。他很明確地告訴她,他已經查到了確切的消息,她方蕊潁絕不是大廈產權的持有人或代管人,如果他把她的話信以爲真,將會惹來毫無勝算的官司並讓自己傾家蕩產!他跟她的合作就此取消,算他倒黴!
傑瑞瑟斯的咆哮震得方蕊潁耳膜嗡嗡作響,腦子裡似乎也在轟轟地天翻地覆。連續兩件事的打擊把她逼到了死角。眼看今天就要召開會議,青夫人勢必要提起風範集團與青藍集團合作爲什麼受阻的問題,方蕊潁在辦公室走來走去猶豫再三,最終不得不決定破釜沉舟,咬著牙從保險櫃裡拿出了一疊從未示人的資料抱在懷裡,眼中閃過深深的怨毒,昂首挺胸向會議室走去。
青夫人第一次來到風範集團還不方便自己主持會議,因此這次會議由秦槐主持。秦槐宣佈會議開始之後,按照衣小蟲在的時候的慣例,先由各分公司負責人簡要彙報工作。易星芒彙報得很快,沒一會兒就輪到方蕊潁。方蕊潁故意靜默了一會兒,收起臉上的笑容靜靜地看著藍草心不說話,果然室內立刻靜寂無聲,安靜得落針可聞。
得到了自己滿意的效果,方蕊潁才忽然一笑,眼睛裡射出精光:“在我彙報一件事關藍小姐本人的事之前,我想先請問一下,藍小姐今天來這裡,是站在King'sdemeanou集團的角度代表青先生參加會議?還是爲了自己的青藍集團借用青先生的名義來掠奪King'sdemeanou的資產?”
方蕊潁這話一出口,會議室裡驚愕的眼神一片。只是衆人都來自龍部訓練有素,只是驚訝地看著她,誰都沒有出聲。坐在藍草心左右的秦槐和水瑟氣勢一冷就要發作,藍草心素手一擡制止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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