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很晚了,兩人就住在了後山招待香客的客舍。攜手前行的路上,藍草心一路唸叨:“怎麼會這樣?。俊薄懊髅髂銈兪颤N都沒商量,師父和師公也完全沒表態(tài)???”“怎麼就你們忽然就一副萬事談妥了的樣子,我就成了最糊塗的那個了?”“難道真像師父說的,是我忽然變笨了嗎?”
“師父說的沒錯?!?
“衣小蟲!”
“你是關心則亂?!币宦泛β犞钸兜囊滦∠x伸手摟過她的身子,蜻蜓點水的一個吻落在她的充滿生氣的俏臉上,眼底的笑意一閃一閃,“藍,我很開心?!?
她在那時的緊張,他開心。她的師門的寬容慈愛,他開心。她今天一晚上的關心則亂,他真的很開心。
藍草心就明白了,夜色掩蓋了她燒燒的面頰,一顆心飄飄蕩蕩地,和他挨著的手也不知何時落在了他的手心裡,不是特別用力卻很緊地攥著,不會疼,卻很安心。
到了客舍,兩間簡樸卻乾淨的房間已經有道童收拾好打開門。兩人拿了鑰匙謝了道童,卻都不想睡,便牽了手跳上了人字形的琉璃瓦屋頂,偎依著坐在屋脊上看月亮。
今夜的月光很亮,夜空中有調皮的雲(yún)朵,過一會兒就會把月亮藏起來一陣。雲(yún)朵飄過去的時候,清輝一地,分外安寧。
夜,如此寧靜,藍草心靠在衣小蟲的胸前,他的一隻手環(huán)著她的腰,另一隻手輕輕地順著她的發(fā),鮮豔的紅脣時而輕輕地落在她的頭頂髮絲。不必有一句交談,溫馨的默契已經瀰漫在兩心之間。
藍草心看著月亮在雲(yún)層裡鑽進鑽出,忽然喟嘆了一聲:“今年回來晚了,整個七月都快過完了。”
衣小蟲含笑:“嗯?所以呢?”
藍草心看了他一眼,支起膝蓋,手肘撐著膝蓋托起下巴,老氣橫秋地嘆道:“眼看又要過生日了啊!我又老了一歲!”
衣小蟲低低笑了一聲,攬過她的肩膀重新靠回他的胸前。剛習慣了她在懷裡,離開那麼一點點遠,也會不舒服。
見衣小蟲笑而不答,藍草心決定不繞彎子直接破題,故意做出一副傷春悲秋的模樣更誇張地長嘆:“人生如此美好,我忽然覺得我連19歲都不到這樣的年紀,嫁人這件事,實在是考慮得太早了點!”
衣小蟲的臉色一僵,氣不順地盯著懷裡賊兮兮的小女人,想要好好收拾她幾句,卻又被她臉上那雀躍調皮的神色弄得沒脾氣,最終也不過懲罰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沒好氣地道:“我已經很辛苦地從你16等到你18,又煎熬地從你18等到你19,還讓我等?”
藍草心愣了愣纔回過味兒來,明白了他說的從她16歲等到她18歲的所謂“辛苦”,以及又從她18等到19的“煎熬”是什麼曖昧的含義,心中頓時嘆息自家男人好厚臉皮,對月捂臉無語……
月亮再一次鑽出雲(yún)層的時候,藍草心忽然坐直了身子。衣小蟲看一眼四周平靜的夜色:“怎麼了?”
藍草心站起身,眼睛直直望向後山深處:“那邊有很強的法力波動。你在這兒等會,我去看看。”
衣小蟲一把拽住她圈在自己懷裡:“一起!”
再次見到瘋道人,藍草心饒是心中已經猜到可能是他犯了病,真真見到那番場景,還是大吃了一驚。
終南後山深處,滔天的法力波動沖天而起,陣陣轟擊撞擊得小半個山體都地動山搖。
在修爲上,藍草心曾經以爲終南山上以已經達到煉神返虛境界中的第二境界合體期境界的終南子爲最高,之下就要數(shù)煉氣化神境界中最高境界出竅期高階的任淳和出竅期中階的任夔修爲最高。直到後來有一次在後山遇到一個從未見過的看守後山的師叔伯,修爲不在兩人之下,才知道除了任淳和任夔,終南後山中還有著人所不知的師門隱世高人。
而此刻,竟是整整九個這樣的終南高手三三爲陣,組成了極其銳利的天地人三才陣法,正在激烈地與狀如瘋魔的一個瘋癲道人激烈鬥法。
瘋道人此時衣衫破損,髮髻完全散開,血紅的眼睛充斥著嗜殺的紅光,面部表情扭曲而猙獰,周身九尺都激盪著詭異而無比磅礴的天地元力,他不斷地飛躍條疼,隨著他的動作,無數(shù)亂七八糟的能量看似毫無章法卻又無比凌厲地不斷朝著包圍著他的陣法轟去!
明明是以九敵一,而且還是嚴陣以待,可是藍草心卻明明白白地看見,那樣9個無論怎麼看修爲都應該至少強過任淳的高手,竟然在與瘋道人的瘋狂對轟中明顯不支!
難怪一路趕來都沒有人阻擋,原來高手都在這裡拼命。
場上最讓人心酸的卻是終南子。只見此時的終南子完全沒有了剛纔的睿智高絕之態(tài),正由任淳和任夔師兄弟兩人兩邊扶著,竟像是受了傷的樣子,就算是遠遠地背對著藍草心和衣小蟲,也能從那微弓的背影中感覺出身心中明顯的痛苦。
藍草心想起上次終南子抱著瘋道士哄孩子一般地柔聲安撫,心頭一陣不忍。瘋道士每年到這個時候發(fā)作得最爲厲害,是不是這次尤爲嚴重,竟至於連師公都不再認識,下手傷到了他?
瘋道士瘋狂地咆哮著,那狂暴的殺戮之氣隔著這麼遠都能讓人無端顫慄。而終南子卻在一聲聲地努力呼喚著:“曦兒!你醒來,醒來看看師父!……”“任曦!停下!清波若是還在,也不會喜歡你此刻所爲!……”“曦兒!你看看師父!師父受傷了,師父身子好痛!……”“曦兒,停手……”
蒼老淒涼的喊聲不斷地破碎在狂暴的戰(zhàn)鬥之中,可是終南子卻不知疲倦地不斷地呼喊著,任夔和任淳竟然也不阻止。藍草心眼淚都心疼得要掉下來了。卻聽到耳邊低低的聲音:“你看,師公的喊聲也是有規(guī)律的。每次那九個人有危險,師公就會立刻開口大喊。而那個人的動作就會猶豫一下。要不是這樣,恐怕早不是現(xiàn)在的局面了。”
藍草心定神一看,果然如此。心中略定,看來師公對現(xiàn)在的局面還是控制得住。他這樣的拖著,應該是知道拖下去會有什麼轉機。
果然,僅僅過了大約十分鐘之後,瘋道人突然“啊”地一聲仰天噴出一口黑血來,直直從半空中摔落。
9個盤膝佈陣坐在周圍的高手立刻訓練有素地齊齊收手,法力倒灌導致每個人都悶哼一聲歪倒在地。
終南子剛剛急急開口,身邊的任夔已經疾呼一聲:“大師兄!”足尖點地飛身而起,手中法決連彈,身形矯健如飛龍,堪堪在空中接住了吐血昏迷的瘋道士。
藍草心趕忙趕上去要給終南子察看傷勢,終南子半個身子軟在任淳胳膊上,擺擺手拒絕了。衣小蟲二話不說蹲在地上:“師公,我揹你回去。”
終南子的臥房裡,丹藥的清香未散,氣氛卻已壓抑許久。終南子胸前肋骨裂開了三根,臉色有些蒼白地躺在牀上,眼神卻擔憂而又有些慈愛地看著房內另一張牀榻上躺著的瘋道士。任淳和任夔分別守在終南子和瘋道士牀前,藍草心和衣小蟲也沒有離開。
任淳嘆息一聲:“師父,大師兄人雖然瘋癲了,修爲精進的速度卻如此之快!山門眼看就要困不住他了!”
終南子蒼白的臉上一絲平靜的笑容:“一個人修爲進境的速度最直接就取決於心性。心性越單純,修爲提升越快。你大師兄的天分本就得天獨厚,如今人又瘋了……論心性單純,誰能比得過一個執(zhí)著的瘋子?”
任夔眉頭皺了皺,低聲道:“大師兄沒瘋,他只是病了。”
任淳再好的脾氣也有些生氣了,忍不住斥責道:“四弟!師父都被大師兄傷成這樣了,你還說他沒瘋?從小到現(xiàn)在,師父對大師兄如何,你難道看不見?”
任夔垂了眸,不再說話,可是握著病榻上瘋道人的手卻是微微地緊了緊,彷彿無言地宣告著無論如何都誓要維護他到底。
藍草心終於忍不住問:“他是我大師伯嗎?”
任淳和任夔都看向終南子。掌門雖然沒讓藍草心和衣小蟲迴避,但沒有明示的情況下還是誰都不好多說。終南子緩緩閉上眼睛點了點頭,神色不辨悲喜。任淳這才嘆息一聲講起了終南和正一兩大門派之間的一段秘辛。
終南子一生有4名真正的授業(yè)弟子,其中大弟子任曦、二弟子任頤、四弟子任夔都是孤兒出身,從小在終南子身邊養(yǎng)大。只有任淳是從門下弟子中品行擇優(yōu),拜在終南子門下。因此如今的終南山掌門大弟子、藍草心的師父任淳,其實排行是老三。真正的掌門大弟子,是眼前的瘋道人任曦。
四名弟子當中,論跟終南子的感情,要數(shù)任曦、任頤跟他最爲親厚,尤其是大弟子任曦,因爲是掌門大弟子,早早就幫著終南子料理門中事務,又幫著終南子照料同是孤兒的任頤和任夔,最得終南子的心。
也是因爲從小就被任曦帶大,任頤和任夔跟大師兄任曦的感情分外好。尤其是小師弟任夔,幾乎就是少年任曦一手帶大的,對這位大師兄的感情甚至超過了師父。也因此在任曦出事後,任夔無論什麼時候都無條件地袒護著他的瘋師兄,師父不在山上的時候他便必定守在山門,以防萬一後山有事,有人欺負了他的瘋師兄。也是因此,任淳纔有了一個好幫手,將門派上下料理得井井有條。
這樣的一個掌門大弟子無疑是讓終南子不能不鍾愛的??墒墙K南子之所以鍾愛任曦還不止是因爲他的懂事。
在上次藍草心參加玄門新秀大會的時候,任夔就曾經提到過,澹明幻境從創(chuàng)陣至今百年,那是第三次架設。第一次入陣20人,全部失敗。第二次入陣100人,只有1人通過。那唯一以完美的悟性和心境通過了澹明幻境考驗的人,就是三十多年前的任曦。
那時的任曦纔不過十七八歲年紀,著一身飄灑的青佈道袍,猶如一棵芝蘭玉樹出現(xiàn)在衆(zhòng)人面前,一身渾然天成的灑然氣度折服了大會上多少新秀。
那樣的任曦,別說是終南派無人能比,就是放眼整個華夏道門,也是絕世無雙的天縱奇才。而終南派的聲名也隨之水漲船高。
任曦從此成爲天下道門公認的第一新秀,無人能與之並肩而論,直到十年後的又一次新秀大會。
新秀大會每個弟子只在25歲前有一次機會。那一次正是小師弟任夔第一次有資格參加,任曦寵愛小師弟,主動請命表師父領著終南派新一代的新秀去赴會。
就在那一次,他遇到了正一門同是帶隊的李清波。
那時候,李清波23歲,彷彿一朵剛剛綻開吐蕊的嬌花,但特立獨行的道門仙子清波真人的名號已經是名動四海。她的身世倒是跟任曦、任頤、任夔都一樣,只不過任曦是終南子的掌門大弟子,在師門排行第一,而李清波是正一真人的關門弟子,在師門排行第二。
清波真人性子活潑好動,長年在外歷練,常年在山門幫終南子打理事務的任曦不認識她。可是清波真人就那麼攔在了他的面前,執(zhí)起天絕劍利落地指向他的眉心,清凌凌地一聲喝:“你就是終南派的任曦吧?來!我要跟你打一場!”
後來任曦才知道,原來清波真人是爲自己的師門正名。她要正名給天下看,正一門的弟子不比終南的任何一個差,正一門也不比終南派有一絲一毫的弱。
而任曦,自然也是要維護師門的。
於是,就打了。而這一打,就打出了很多故事。
兩人鬥種種法,破種種局,設種種迷障,最後竟然都拋下自己師門的隊伍,雙雙消失,誓要一決高下。
清波真人能跟名滿天下的任曦真人鬥到這個份上,其實無論結果如何,都已經讓所有人對正一門和她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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