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唐繼雲語氣著急的電話。藍草心並沒有太意外,只是對那個不但壞事還要倒打一耙的人更多了一層冷淡和鄙夷。若說愁煩,倒是對這件事牽累師門心中很是歉疚。
藍草心帶著白夭矯上了終南山,直入議事廳。議事廳裡,除了坐在正當間的終南派掌門人終南子、站在他身側的掌教弟子任淳、任夔、唐繼雲以外,還有三個坐著的道長,其中兩個是女道長,另有一個年輕女子站在其中一位女道長身邊。
藍草心走進議事廳,眼光淡淡掃過幾位客人,自然認出帶著人的那位女道長正是正一派的正一師太,站在她身旁的白衣女子不是一直看不起藍草心的正一派寵兒、藍草心曾經的同學尹丹兒是誰?尹丹兒這次從藍草心進來就目光緊緊地盯著她,藍草心卻連眼風都不掃她一眼。
正一師太身旁坐著一位年齡看起來跟正一師太差不多大,形容卻清瘦,面容十分冷漠的女道長,藍草心從未見過。終南子身旁那位藍草心倒是見過的,圓圓團團的笑面道長,鬼谷一派的當今掌門鬼谷子。藍草心一眼掃過衆人,穩穩當當地按著規矩跟各位長輩見禮。見禮之後不等開口,正一門尹丹兒已經搶先道:“就是她身旁這個妖人!弟子看得清清楚楚,他根本就是一個蛇妖!”
長輩在,無問話不得插言。然而正一師太卻並沒有責怪尹丹兒的意思,反而是從白夭矯一進門就雙眼灼灼地落在他的身上。此時聽尹丹兒這麼說,很是陰沉地問了一句:“你確定是此人?”
“千真萬確!”尹丹兒一口咬定,眼睛死死盯著藍草心的表情,“弟子親眼見到終南派號稱從沒有半點法力的藍草心帶著這條妖蛇跟那姚四出鬥法,先是暗中使用不知什麼劇毒毒死了姚四出的一干弟子,死狀極慘。後又與中毒後的姚四出激烈鬥法,最終姚四出死無全屍。弟子不敢有半句虛言,從頭到尾都是弟子親眼所見!”
白夭矯一雙斜挑的邪肆眼眸狠狠地瞇了瞇。若不是藍草心在來之前早有交代,真想一把毒粉讓這女人痛苦到生不得死不能。明明她自己也去對付那些惡徒,結果壞事連累藍草心最後受傷不說,如今惡徒都死在了藍草心和白夭矯手上,她卻來一再強調藍草心和白夭矯手段殘忍!明明那姚四出當時就閉住了呼吸沒有怎麼中毒,再加上她在一邊窺伺,所以藍草心和白夭矯後來鬥法才那麼吃力,她這會兒又強調姚四出中毒,是想顯得藍草心和白夭矯無能還是卑鄙呢?
正一師太眼睛盯向藍草心:“丹兒所說可是屬實?”
藍草心灑然一笑,卻並不回正一師太的話,也不看她,只一臉信賴地看著與藍草心一樣被正一門兩人搶話以至於插不進嘴的終南子道:“敢問掌門急召弟子帶白夭矯前來,有何事?貴客見問,弟子回是不回?”
正一師太起初見藍草心竟敢無視自己的問話理都不理,臉上已生怒意。藍草心兩句話問完,正一師太卻不得不僵了一僵,微轉半個身子向終南子致歉道:“道門弟子隱瞞修爲,並與妖孽糾纏不清,茲事體大,事關我道教聲譽,貧道一時情急反客爲主,還請見諒。”
藍草心心頭齒冷,好重的控訴!她拼著自己受傷爲整個道教除了人人束手無策的害羣之馬,鬥法中又再三護著尹丹兒不受殃及,結果卻是如此!
終南子呵呵一笑,拂塵一揮:“好說好說!也怨我叫得急,沒交代清楚。”跟正一師太不糾正尹丹兒的無禮一般,終南子也半句不提責備藍草心無視長輩的話,反而順著藍草心的話客客氣氣地道:“知道你們忙,原也不打算耽誤你事。但今日爲你的事,道門三大派高人齊至我終南山門,卻不能不叫你們來當面對質一番,以解各大門派心中疑竇。雖然正一門尹小真人搶先說了些,但爲免先入爲主,正一師太的問話你還要仔細回答。就先從丹香閣餘孽姚四出的事說起吧。”
藍草心心中暗自對掌門師公豎個大拇指,應聲“是”,當下連幫刑警隊抓捕的事都不隱瞞,將對付丹香閣姚四出等餘孽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只不過沒有提起之前的恩怨,只從藥山被攻擊說起,到姚四出“鬥法而死”爲止,同樣因果周全。
藍草心講完整段過程,別人還沒說話,尹丹兒又搶先開口:“掌門人你看,她自己也親口承認了,她的確是會術法的,那人也的確是妖,而且的確是先用了劇毒才動手,弟子當時原本也是要出手的,卻被他二人阻止!弟子所說句句屬實!”
正一師太面色一寒正要對藍草心發難,藍草心忽然微微一笑,目光凌厲看向尹丹兒:“這位尹小真人字字句句扣著我和小白使用劇毒,我卻有一事不解:既然當時我們使用了那樣猛烈的劇毒,而尹小真人就在窗外,當時窗戶又開著,何以窗內人全都中毒,據你說來連姚四出那惡徒那等已達出竅期的修爲都不能倖免,尹小真人看似只不過靈寂期的修爲,何以絲毫沒有中毒?”
尹丹兒一怔,脫口而出道:“那毒明擺著只限於屋內,我在窗外,怎能中毒?”
藍草心驚訝道:“不會吧?小白也真是的,幹嘛把毒全逼到屋內呢?那多費勁!反正那裡是惡人的窩點,全都毒死了活該!”
尹丹兒怒道:“那我豈不是也死了?枉你還是修行人,愛惜生靈竟還不如一個妖孽!”
藍草心突然變臉:“原來你也知道我們把毒逼入屋內是留了你一命?那麼請問尹小真人,既然明知屋內有毒而屋外無毒,我們正要動手的那一刻,你突然也做出要動手的樣子起身要往屋子裡衝,害得我們多出一手阻住你,以至於讓姚四出逃出,你打得是什麼主意?”
尹丹兒臉色一白說不出話來。她當時……當時只是一念之差,自己辛苦追查到賊窩,不想功勞落到旁人手裡!可是這話怎麼能說得出口!
“我……我不是故意的。”好不容易憋出句話,那語氣卻虛弱得連她自己聽著都像是撒謊。
藍草心步步緊逼:“我又請問尹小真人。姚四出逃出之後,我與白夭矯與之惡鬥,時間長達數個小時,中間情形危急之處不下十數次,尹小真人自己也說你一直在場,那麼請問:你從始至終不但不出手相助,還一直不露真容不亮身份,窺伺在側,讓我和小白因爲不能辨別敵我而分心,你又存的是什麼心思?”
尹丹兒踉蹌後退一步,面白如紙。那時……那時她已經看到了藍草心的臉,認出了她,心中多麼驚訝、不平、嫉恨……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只是什麼,卻無論如何不能自圓其說。
藍草心的口氣突然從嚴厲的質問變得極涼,用極其蔑視的眼神瞥了尹丹兒一眼,再不看她:“那麼後面也不用問了。最後惡鬥中眼看姚四出狗急跳牆要自爆血肉之軀,真魂遠遁,我不知你的身份,怕他自爆時萬一誤傷到無辜,豁出全身修爲凝成護身罩罩住你,你卻在惡徒自爆後不等我收回術法,陡然打碎了我的護身罩後逃走,害我身受重傷,卻連自己捨命保護的人是善是惡都不知道。這件事尹小真人看來也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尹丹兒的聲音劇烈地抖了起來,這次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當時是被嚇到了,以爲藍草心發現了她是誰,出手害她,又突然想明白自己都做了什麼,所以一驚之後才拼命反抗。逃跑也是嚇的。她想再說一次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惶然四顧,忽然發現所有人看著她的目光都已經再也沒有了半分信任和慈愛,全都是那樣的……讓她從骨子裡發涼。尤其是看到那個人冰涼的目光,一股難堪的委屈突然讓她想哭。
任淳忍不住開口:“草兒,過來,師父看看你的傷。”任夔、唐繼雲也是一臉關切,唐繼雲眉頭擰著,望向尹丹兒的眼神帶著幾分慍怒,十分地不客氣。
藍草心搖搖頭背過手:“師父,小白十分擅藥,已經沒什麼大事了,養幾天就好。”
任淳還能不知道藍草心的性子?越是沒事她定然乖乖讓他把脈,不讓把,一定是傷得重了,不肯讓他知道實情,頓時臉上就不好看。此時人多不好多說,含著怒意的眼睛卻是十分沉怒地看了正一門兩個女人一眼。
難堪的寂靜中,正一師太的聲音僵硬地響起:“正一門教導不力,讓各位看笑話了!此事是丹兒不對,回去後我自當責罰。”
終南子眼神頗有深意地看了明顯偏袒門下弟子的正一師太一眼,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不知爲什麼暗歎一聲,最終並沒有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