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奎玉善認真地看了藍草心一眼：“藍董果然是有緣人。老朽衝著倒鬥時與侯家的幾分舊交，以及青藍集團‘青出於藍、玉成於善’的一點緣法而來，沒想到今日貨遇識家。好，既然有緣，老朽就獻醜了！”

說了這幾句沒幾個人能聽懂的話，奎玉善挺直身子，氣勢陡然一變，整個人忽然散發出一種空離的滄桑感。玉飛揚猛地扭頭盯住奎玉善，目光灼灼。

不過此時沒有人注意他的不同，因爲整個會場的人這時看著奎玉善的眼神都是驚訝放著光的。因爲奎玉善的氣質變化真的太神奇了！突然就從一個隨處可見的端茶壺品咂的老頭兒變身成了一個讓人高山仰止的上位者和長者。人人都忘了剛剛心裡的質疑，屏息凝神地看著他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表演。

只見奎玉善淵渟嶽峙地坐在那裡，一直輕鬆隨意擺放在膝蓋上的右手從桌下翻上來，手中已經握著一塊巴掌大的圓形玉器。

藍草心微微回首示意，身後藍七立刻安排秘書廖媛媛打開大頻幕，將移動攝像頭放置在了奎老手邊。

大頻幕上顯示出奎老手中玉器的高清圖像，這是一塊半圓形的玉璧，很像是學生常用的圓規。玉璧外圈扇面上排列著佈局十分規則的圓點凸起，中央雕鏤著一頭應該是雄渾威猛的螭虎的圖像，卷尾，張目，有角，因爲玉璧是個半圓，底下的圖紋明顯缺了一半，身子並不完整，但螭虎昂起的頭部與與翹起的卷尾恰好於圓形之中，看得出設計水平十分高超。

“會議時間緊，老朽簡單說。此物最初現世與倒鬥藝人之手，也就是俗稱的盜墓者。出手價三萬五千人民幣。”

會場上不管懂古玩還是不懂的，對這個出手價都並不意外。古玩一行本就貨無定價，全看鑑寶者的眼力和購買心態。看這玉璧的品相，聽到又是出於盜墓者之手，至少十個真古董無意。但是畢竟只有半塊，也就是說它是個殘件，價值就要大打折扣。再加上盜墓者的買賣要規避官家，不能直接公開拍賣，只能賣給熟識的安全的購貨方，所以價位更是要大打折扣。

奎老微微一頓，給大家一個思維緩衝的時間後並不耽誤：“收玉人拿了這塊玉璧去熟識的玉器行堅定，鑑定結果爲明代高仿漢玉殘件，估價15萬人民幣左右。此人就以家傳爲名，以15萬的價格將其賣予了玉器行。”

大家神色安然，覺得這也正常。熟悉一點古玩玉器的人都知道，明代觀玉、賞玉之風盛行，古玩商界爲適應收藏、玩賞古玉器的社會風氣，大量製造了古色古香的僞贗古玉器。我們現今還能見到大量這一時期仿製的“古玉”，甚至連清代的乾隆皇帝也曾經被明代仿古玉欺騙。眼前這件玉璧雖然也是其中一件仿品，但就憑它本身的玉質和高仿的工藝，也有它本身的價值。更何況明代的仿品在當時只是一個仿件，只值個質料和工藝價，可是到了今天，它本身就已經成爲真正的明代古玩，15萬，值這個價。

到了這個時候，古玩一行的耐人尋味處已經在於其中了。但奎老再一頓之後卻繼續開口：“這半塊玉璧之後一再轉手，因爲是仿件而且是殘件。並不被人特別重視，一年後落入一名明仿玉器收藏家手中，收貨價25萬人民幣。”

大家點點頭，專門作某一方面收藏的藏家對於自己特別愛好的那一類藏品總是格外偏愛願意花高價的。賣給這樣的玩家，價格高出估價許多也屬正常。

奎老再次停了停，手一翻手中又出現了第二塊半圓形玉璧，輕輕合在上一塊玉璧的下方，恰好跟它合成一個整體的圓。只見整塊玉璧外圍璧環上滿飾以排列均勻整齊的谷紋，中央完美地顯現出一頭雄渾威猛的螭虎，螭虎曲體、卷尾、仰首，張口露齒，形神兼備，讓人觀之動容。

“一個星期之後，此收藏家在一個拍賣會上公開拍賣了這塊玉璧的完整件，底價100萬人民幣，成交價630萬。”

會場上頓時響起了唏噓聲。難怪這藏家願意以超出估值接近一倍的25萬“高價”買下半塊殘件，原來另一半殘件根本就在他手中！

殘件與完整件在古玩來說，意義絕對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如果他早早暴露了自己已經有另一半，只缺這塊湊整，那賣方恐怕至少也要八九十萬才肯出手，甚至很有可能要想方設法把他的那半塊挖過來自己湊整，情況就很難預料。而如今，因爲成功的藏拙，卻是讓這位藏家大賺特賺！

大家到這裡這才約略明白了奎老所展示的古玩界交易真諦的含義。深有感觸之下以爲奎老的話說完了。誰知奎老微微停頓之後再次開口：“幾天之後，拍得此玉的買主親自登門海外某大家族，邀請家主共同鑑賞此物，如果家主感興趣，願意以300萬美金的價格轉讓。那位家主鑑賞之下確認這塊鏤空螭龍虎紋合璧正是三十年前其父在世界華人圈內大肆搜尋的先人遺物，但其父已逝，家主皺眉思索良久，一口價200萬美金接手了這塊完整玉璧。”

會場內會議室裡轟地一下發出了“嗡嗡”的驚歎聲。200萬美金摺合人民幣1200多萬，這位投機商以630萬元的天價買下這塊玉璧，卻是依然轉手就又獲利600萬，不比拍賣的那位賺的少！拍賣的那位還花了不知多少年的心思收藏其中半片去千方百計尋找另半片，而他僅僅是用幾天時間一買一賣，600萬純純的利潤就到手了！

這大把的利潤來得是如此容易，但細細一想，卻又極其耐人尋味。

想想看這拍賣得主，明顯是個專業的古董玉器投機商人。他能做到這看似輕鬆的一買一賣，絕對不是腦袋一拍隨便來的。要麼，他從三十年前就注意到了這個大家族在搜尋此物。之後就一直留意這個物件的下落。甚至在正主兒都早已放棄多年之後，他都沒有放棄，纔會在此物公開拍賣的第一時間果斷出手拍下。要麼，他一定擁有極其深廣可靠的人脈，才能在之前並不知道這個信息的情況下，拍下之後用最短的時間就打探到了三十年前的準確消息。

無論是屬於這兩種之中的哪一種情況，都已經充分說明了古玩街一些讓人深思的底蘊和真理。

正在大家已經沉浸在思索之中時，奎老卻平靜地再一次開口：“然而那帶著滿足而去的賣家卻並不知道，就在他離開之後，那家主叫來家中一個子弟，獎勵了他整整300萬美金。而這個子弟，正式當初跟第一位買家交易的那個所謂的‘倒鬥藝人’。”

這一次人人目瞪口呆，連藍草心都眼中異光連閃。人們再一次被震撼了，誰也想不到故事在看似完結的時候卻突然出現如此的峰迴路轉。

最初出手那半塊殘玉的竟然是這家最終買主的子弟！也就是說，這一系列的買賣根本就是一個高明的套環，人家要套的就是剩下的那半塊玉璧！

可以想見，這位家主的父親三十年前苦苦尋覓先人遺物，後來如那專收明仿玉器的藏家一樣得到了其中的一半，同樣並不聲張。但時隔三十年之久，另一半殘片始終不出現，家主便猜到了對方必然跟他是同樣的心思，也在等待另一半的出世。

這時候那個聰明的子弟便想出了這個大膽的主意，拋玉引玉，拋出家族手中已有的這一半，吸引另一半的出現。

若說這件事做的，真是大膽之極也有耐心之極。尤其是完整玉璧拍賣的時候，作爲一直追蹤此玉並親自拋出了其中半塊的家族不可能不知道。甚至很有可能當時那位冒充倒鬥藝人的子弟也在拍賣會的現場，就眼看著這塊完整玉璧的拍賣。可是從後來的結果來看，他偏偏就是沒有出手。

因爲拍賣會上沒有出手，導致最後家族家主不得不以超出拍賣成交價一倍的價格將玉璧買回。但家主不但沒有責怪，反而獎勵了他300萬美金，相當於1800多萬人民幣，這是什麼道理？

這就要細細揣摩才能體會其中的奧妙了。當時拍賣會上，在這位家族子弟眼中，向這塊玉璧競價的人其實只分兩種。一種是知道他的家族三十年前尋找此玉的人，另一種是不知道他的家族三十年前尋找此玉的人。

如果最終買到此玉的人不知道三十年前的事，底價100萬的一套明代仿玉再搶手也不應該超過三四百萬應該就能拿下。而這套玉璧的最終成交價卻是630萬。可以推想到的是，那位聰明的子弟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競價，僅僅從競價場面的激烈中就得出了有人已經打算截下這套玉璧然後向自家兜售的結論。並且，有這個打算的還不止一人，以至於成交價飆到了630萬的高價。

這個時候，如果這位子弟出手，跟這些人飆，價錢會最終飆到什麼程度根本無法預料。古玩界本身就是一種瘋狂的行當，最怕就是誰都知道你有雄厚的財力並且對某件大家都有機會的東西志在必得。因爲那樣的話就會有大量的投機商以完全不可理喻的價格跟你搶奪此物。你越飆得高，他就飆得更高。哪怕你飆出一個天價，他依舊飈出天價加一，砸鍋賣鐵也要跟你搶。你買到了，他一毛錢都不損失，你吃個血虧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你一時錢不湊手沒買到，對不起，等你再想從他手裡買，少少說都要翻個一兩倍，幾乎是算著你的身家要價，宰死你沒商量！

除非你徹底放棄了這東西，反而讓他血本無歸。可惜這種可能性已經被排除了，因爲這場架設的前提就是人家已經知道了你對此物的志在必得。

於是這個子弟聰明地從頭到尾都沒有跟。三四百萬以上以後，他不跟，那麼剩下的其他競價的人就毫無疑問都是投機商。而這些人，勢必要相互猜測誰是正主兒的代言人。

這種人都是這一行裡絕對的消息靈通人士，到了這個階段必定是一邊競價一邊相互查察和猜測，鬥爭程度不亞於暗戰。誰都消息最先確認回來知道競價的都是投機商，人家正主兒根本沒參與拍賣，誰就會率先放棄這場無意義的競價。留到最後中標的，要麼是消息最慢，要麼是豁出去一賭的。但此時得手玉器的投機商終於失去了狠宰正主的唯一憑藉：他此時已經無法確定，經過了三十年之後，人家到底是不是還對這個所謂的先人遺物勢在必得？

所以，他得手之後不能篤定地待在家裡等對方尋上門來他好坐地起價，而是主動地找上門去獻寶，開出的價格相比人家的家底來說也實在不貴，並且很寬容地讓對方還砍去了三分之一的要價，最後很高興地懷揣200萬美金而去，認爲自己賭對了、大賺了。而實際上這真真是小賺。就從人家家主200萬美金買回完整玉璧之後還獎勵了立功子弟300萬美金來看，在人家眼裡，這塊傳自先人的鏤空螭龍虎紋合璧的價值至少至少也值500萬美金！

奎老沒有再講下去，向大家微微頷首，手指一動收起了兩塊玉璧依舊淡然地坐在那裡，氣勢也恢復了原本的喝茶老頭兒的溫淡。但每個人看著他的目光卻已經全然不同，有些人的目光中更是帶著更深的敬畏和探究。

故事到這裡完了嗎？這個故事是真的還是假的？奎老手中的玉璧是他故事中的玉璧嗎？或者是仿件的仿件？或者故事中的仿件原本其實就不是明代仿件，而的確是漢代真品，貨真價實的漢代鏤空螭龍虎紋合璧？否則一件仿件的先人遺物也值得一個那樣的大家族費如此心思去花費三十年代的時間明裡暗裡地尋找？而這樣的一個故事，又是如何被奎老得知？

從奎老拿出第一塊玉璧開講，到故事結束，藍草心身後的秘書們很敬業地看了表，前前後後極簡短的幾段話，加起來也不過在只用了兩分鐘。正像奎老自己一開口說的：“會議時間緊，老朽簡單說。”

可是這兩分鐘內的峰迴路轉、起承轉合，卻是把古玩界交易的風起雲涌和詭譎多變演繹得淋漓盡致。大家都不能準確地說出藍草心所指的“古玩一行傳統經營的奧義”是什麼，但內心已經深深被震撼，有種只能意會不能言傳，怪不得要讓奎老現場演示的感覺。而對於侯文強推薦奎老任職青藍古玩副總經理的提議，所有人這一刻也是發自心底地心悅誠服。

藍草心微微一笑，當即宣佈了對奎老的任命：“免去曹曉燕青藍古玩副總經理的職務，任命一號店原鑑定師奎玉善爲青藍古玩副總經理。寧肅的計劃不用給我彙報了，直接由奎老把關，商定之後需要總部協調支持的儘快報計劃給秘書處。今後侯總不在公司期間，青藍古玩由奎老掌舵。王經理，會議之後人事部立刻跟侯總對接，給曹曉燕辦理退休手續，並按照他的需要抽調相應人員配合青藍古玩公司的人員清理工作。好了，下一個！”

既然已經證明了奎老衆所不及的獨特能力，古玩公司新的發展建議就可以直接由他來審覈把關，以來在這方面藍草心自認不如奎老，二來分公司也有了更多的自由自主。看寧肅輕鬆驚喜的表情就知道，他對於自己的建議放在總公司會議上審覈還是有些顧慮的，大約不自信自己別緻的點子能否獲得董事長的首肯，並且有些想要暫時保密的想法。但由奎老把關他就很自信並且很放心。

侯文強也是很滿意。他提出的三條建議藍草心都完全同意了，並且奎老的能力被大家認可，今後開展工作就更沒有阻力。寧肅的計劃其實他們已經商量過，這下直接可以實行了。這比他的預期值還好。

從侯文強提出三條建議，藍草心讓奎老現場演示用了兩分鐘，之後宣佈任命，然後對寧肅的建議聽都不聽直接交權給了奎老，人事部那邊更是直接安排，整個青藍古玩的事項前前後後總共用了5分鐘，而且是青藍集團三人皆大歡喜，參會衆人心服口服。

就算是以前白夭矯在時，也不曾有過如此高的會議效率。

會議繼續進行，一個個事項節奏都很快。與會人員無不對董事長對集團方方面面情況的瞭如指掌佩服驚駭，輪到自己彙報時都是老老實實就事論事不敢誇大也不敢隱瞞半分。

彙報到規劃部，苗慧已經看了之前的會議紀要，情緒也穩定下來，冷靜地建議集團立刻調整季度發展規劃，全面停止擴建擴張，鞏固既有的發展成果。藍草心二話不說準了。

輪到處理完偷拍人員趕回會議室參會的公關部劉明智時，今兒個分外倒黴的劉明智一看集團規劃都要調了，所有擴張停步，原本要提交審批的大量宣傳計劃都要擱淺，一腦門子的急汗，擺了一堆困難問藍草心該怎麼辦。

－－－－－－題外話－－－－－－

這個玉璧的故事有木有很精彩？雪這些天其實電腦總是卡殼，昨晚實在受不了給電腦做鏡像恢復，結果筆記本直接給我癱了！現在電腦還在店裡修，今天更的這些都是雪很苦逼地晚上拿真的筆記本——紙質的那種，一行一行寫了5000字，然後上班時利用午休輸入電腦上傳的。真的，好苦逼！不知道今天電腦能不能修好，要是明天更新晚了，親們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