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週一,他沒有收到錢,所以他就發了短信。
藍草心心中一沉,問清楚他的位置,竟然是離合島外圍的一個當地小店。
心中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藍草心幾乎沒怎麼猶豫,就決定立刻趕去離合島。衣小蟲自然是陪著她,並且當即就打電話安排暫代龍部事務的江零,把情況簡要告訴了江零,讓他立刻去查那家店是否真有那樣一個人,電話號碼是不是他的,所說的事情是否屬實,每個星期給他送錢的人又是誰。
江零的回答出乎了兩人的預料:“老大,不用去查了,他說的是真的。去送錢的人就是我的手下,是我安排的。”但是爲什麼要這麼做,他並沒有問過,也不知道發短信的事。他只是每星期會接到胡佳衣的一個電話,很短。接到電話,他就安排手下按時去送錢,不接電話就不能送,就是這樣。
衣小蟲的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胡佳衣到底有什麼事瞞著他們?就算有事瞞著,又爲什麼一定要拐這樣一個彎子,讓一個陌生的小店店主給藍草心發這樣一個約定的短信?這中間到底有什麼樣的隱情?目光深思地看向藍草心,這樣的古怪行爲,當事人卻一定是懂的。胡佳衣、藍草心,或者還有一個江零,他們之間難道有著連他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們三個,一個是他從小最親的朋友,過命的交情,最深的秘密的守護者,一個是他的知心愛人,另一個是他最忠誠的手下……
而此刻藍草心的心卻沉了下去,目光虛無地看著遠方。老師,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我是不是猜錯了你這麼做的含義?
兩人日夜不停地趕路。衣小蟲派人查過了胡佳衣之前打電話的地區,卻是地域跳躍性極大,沒有什麼有用的結果。最後給江零打電話是十天前,地點是華夏最大的一個機場。衣小蟲查了之後把結果告訴藍草心,藍草心點頭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一路上,藍草心一直是憂心忡忡,深思不屬的樣子。衣小蟲靜靜地陪伴在她身邊,並不多說多問。直到快要抵達離合島之前的幾個小時,藍草心終於在一艘全速行駛的遊輪客艙裡一路上第一次主動伸手抱住了衣小蟲的腰,將小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胸膛上:“青蟲,一會兒如果遇見什麼讓你激動或者傷心難過的事,要冷靜,知道嗎?”
衣小蟲任由藍草心緊緊地環抱住自己勁瘦的腰身,雙手托起她的小臉。前兩天還滿是幸福的俏臉,如今滿滿地寫滿了擔憂。
脣邊慢慢地勾起一絲安靜的笑,他雙掌微微上託,把手中的小臉揉搓出一個類似笑容的表情:“我就知道,能讓你和胡佳衣一起瞞住我的事,一定是跟我有關。如果你們覺得不該告訴我,那就不告訴。有你,我很幸福,很滿足。我不想你爲我擔心。”
藍草心嘴一扁,差點剋制不住心頭這種突如其來的窩心感受,但畢竟還是搖了搖頭:“我也不想刺激你,可是現在胡佳衣出事了。而他又這樣暗示,讓我回到離合島去。我想,他想得到你會跟我一起。”
他認真地看著她:“想好了?”
藍草心抿緊了脣:“想好了。”
衣小蟲再次確定:“真的決定了?”
藍草心語氣鄭重:“嗯,決定了。”
衣小蟲臉上露出輕鬆的笑意:“那就說吧,到底是什麼秘密?相信你的男人,也許他不像你們想象的那麼脆弱。”
藍草心深吸一口氣,講起了離合島遭到轟炸那次,胡佳衣帶著她和江零還有孩子們是如何躲過了那些無差別覆蓋的狂轟濫炸。
“那個秘密地道嗎?其實我是知道的。”衣小蟲聽到這裡安慰地輕笑了一聲,吻了吻藍草心的額頭,“那裡是我龍部的精英訓練基地,我怎麼可能真的對一個隱藏的密道一無所知?其實在很多年前,我剛剛掌管龍部的時候,胡佳衣離島期間,我已經安排使用當時最先進的探測儀器對整個離合島周圍幾公里的海洋和地底情況都進行了探測。之後每一年也都有秘密探測,只不過他並不知道而已。”
“你探測到了什麼?”藍草心驚訝緊張地問。
“也沒什麼。儀器遙感探測顯示那裡有一條很深的地道,地道的形狀勾勒的很清楚。裡面沒有生命體,也沒有熱武器。這就夠了。”作爲龍部的執掌者,他需要排除一切可能的危險。而作爲朋友,他理解胡佳衣想要擁有自己的秘密。只要那個秘密不會威脅到別人,他故作不知又何妨?
藍草心默然嘆息。原來他一直一直,離那個秘密只有一步之遙的距離!那麼知道真相之後,他會不會比茫然不知更加難以承受?
猶豫了再猶豫,最終還是決定講下去。如果事實註定會刺激到他,就讓她把這個刺激的過程剖成兩半,讓他能有消化、吸收的時間。
“那時候,我們一直沿著地道往下走,直到走到一個空曠的地底大廳……”
那時的情景清晰地回映在眼前,胡佳衣那一刻臉上的表情是那樣地悲傷。密道最後的門戶打開之後,走進去是一間燈光黯淡的屋子,燈光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發散出來的,整間屋子幽幽地,完全看不到屋頂和牆壁在哪裡。胡佳衣十分凝重地給每人吃了一顆古怪的藥丸,領著大家就在屋子中間四面不靠的地方相互緊緊依靠著坐下,大家默默地坐在幽幽的空氣中等待著,只有藍草心心頭掀起了驚濤駭浪,屋子中的情況讓她震驚到不能言語!
那是一種與衣小蟲覺醒的血脈極其相似的能量,充滿了整個房間!那是巫力的一種啊!風幣曾經說過,那是微巫之力,通俗地講,叫做蠱!
原來胡佳衣給每個人吃下那種藥丸,又讓大家緊緊相依著聚在一起,是爲了避免被屋子裡遍佈的蠱毒侵入。
而所有所有蠱毒的源頭,是胡佳衣坐下去之後面朝著的方向,黑暗中沒有燈光的最深處,除了藍草心沒有人能看到的,冰冷的石板上宛如沉睡的一具女屍!
彷彿是埃及木乃伊千百年仍能保持容顏不老,只在棺柩打開的那一瞬迅速氧化蒼老,那具女屍不知道是昨日剛剛死亡運抵這裡,還是已經在這裡沉睡經年,整個軀體除了沒有呼吸和心跳,完全像是一個睡著了的安靜女子。
這也是蠱術的神奇嗎?如果作爲微巫之術的蠱術都能做到如此奇異的境地,那麼遠古時代巫的鼎盛時代,誰說巫術不能劈山填海、弒神凌天!
那時的藍草心的心神都被巫術的神奇所佔據,心竅開啓之下,就地入定修煉了許久,修爲明顯進步。之後再上地面,島上已經是一片廢墟。而當時進入密道的所有人也已經向胡佳衣發下誓言,永不泄露密道的秘密。
風波平定之後許久,藍草心聽衣小蟲講述了關於他、胡佳衣和衣小蟲的母親衣綵鳳的過去,藍草心當時就心頭劇震,聯想到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念頭!
衣綵鳳,衣小蟲的生母,苗疆巫蠱的聖女,在離島定居多年後,忽然失蹤!
密道里那熟悉的,那跟衣小蟲完全相似的微巫能量,忽然有了完滿的解釋!那一刻,藍草心糾結至極,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衣小蟲。這件事藏在心裡,成了一個心病。
現在胡佳衣忽然出事了,預訂的信息卻是暗示她回到離合島去。她不明白爲什麼,但卻意識到離合島上一定留有胡佳衣需要她知曉的秘密。如果她不弄清楚,即使去救他,也不會成功。
他能提前那麼久就安排下這些,說明早有預料一定會遇到如今的危險。他到底去做了什麼?
可是當下,最要緊的並不是這個,而是密道中那具沒有生命的軀體的存在對衣小蟲的打擊!他一直都以爲衣綵鳳是失蹤。失蹤,不是死亡。他出生,父親就受他連累蠱毒發作而死。他以爲自己還有母親。在他心裡一定以爲憑著天龍會的力量,遲早有一天他能找到母親。那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血緣至親。
看著衣小蟲眼神中猝然受傷的表情,藍草心心如刀絞。都說外表越冷的人內心其實越火熱,衣小蟲在天龍會天字第一號地冷,其實他的心真的比任何人更炙熱,更渴望親情。她就知道,這樣的消息,他受不住。
藍草心牢牢地抱著衣小蟲的腰,仰臉盯著他已經蒼白的臉:“我是猜的,也許對,也許不對。你不要太激動,好嗎?”
衣小蟲目光完全碎裂地看著藍草心,那眼神讓藍草心想哭。她壓著自己的聲音,慢慢地、輕輕地對他傾訴:“青蟲,你不要太難過。即使是真的,你還有我!我會陪著你,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沒有一個字的回答,回答她的是一個突然而猛烈的緊緊擁抱。有什麼在擁抱裡顫抖,又有什麼無聲地溼了她的背。她只有更用力地反抱住他,用行動告訴他:你不孤單,有我在。
離島比上次來時又蔥蘢了一些,但兩人無暇他顧。江零已經提前抵達,派之前進去過的人在密道入口守衛,並從胡佳衣的小木屋中搜出了一個上鎖的小保險箱,兩人一到就立即呈了上來。
衣小蟲臉色還有些蒼白,但情緒至少從表面上看已經平靜。按捺住馬上進入密道一探究竟的慾望,與藍草心帶著保險箱在藍草心的屋子裡坐下,沒用多久就打開保險箱,從裡面取出了一本厚實而陳舊的筆記本。
翻開扉頁,上面兩行飄逸的字母,看似是英語,藍草心卻讀不通。衣小蟲卻看懂了,目光在第二行字上停頓了好久,聲音低沉地解釋:“這是意大利一種古體文字,這兩行字的意思是:‘行醫筆記——提米?威爾斯’”。
藍草心驚訝,竟然是衣小蟲父親親筆書寫的行醫筆記!
筆記的前面大半部分都是記錄醫學見聞和提米?威爾斯對一些有疑問的問題的思考,衣小蟲很快地翻了過去。大半本筆記很快地翻過之後,衣小蟲停頓了一下:“這裡,他聽說了華夏神奇的巫蠱,想親自去尋找傳說中的苗疆,見一見是不是真的有那樣的巫術。”
“他去了,用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去尋找,越來越確信巫蠱真的存在。……”
“他在十萬大山裡流動義診,不斷地往深山裡走,甚至不惜花時間學會了當地的語言。……”
“他找到了巫師,他打動了他們,他們剛開始對他很警惕,後來很友善。可是還是沒有人願意爲他講解巫術的原理,也沒有人肯表演給他看。他的執著不但沒有獲得進一步的尊重和感動,反而惹怒了大巫師。他們好像要對他不利。……”
“……母親出現了。”
衣小蟲依然翻閱得很快,迅速地跳過其中夾雜的關於醫學的研究和記錄,根據一些隻言片語的心情描述,總結出情節的發展脈絡:“他對母親一見鍾情,甘心情願與她服食同心蠱,爲了與她在一起,甘願放棄對巫蠱的研究,他說這在他的人生和信念中完全不可思議,可他甘之如飴……父親按照苗疆習俗入贅到了母親家。”
“母親那是還是個少女,很美也很聰慧。入贅的當夜,她一言不發地帶著父親,在一條可怕而神奇的長著獨角的大蛇的幫助下,逃出了山寨,跳下了懸崖,亡命天涯。”
“逃出生天之後,母親第一次笑了。她告訴父親,聖女的丈夫只有一個作用,就是讓聖女懷孕,生出一個女兒。從孩子開始孕育,父親的身體就用來養蠱,慢慢地失去意識和生命,成爲一個蠱牀。她說她從不覺得這樣不好,但成親時父親的眼睛讓她的心發生了蠱神才明白的變化。她說,她要讓他的眼睛一直那樣,因爲她在他的眼睛裡,而閃亮得像天空最美的星星。她微微地笑著,說,蠱神如果發怒,她和他一起死。”
“他們後來,過得很幸福……他們在離島定居,父親把自己的醫術教給母親,母親也把蠱術的一些原理告訴父親。”
“母親喝藥被父親發現……她懷孕了。父親懇求她留下孩子。”衣小蟲的聲音透出一股難言的苦澀滋味。藍草心伸出手覆蓋在他握著筆記本的手上,掌心的溫暖熨燙著他之間的冰涼。
衣小蟲停了停,繼續快速地翻動紙頁,後面是大段大段的研究筆記,一個接一個的實驗、困惑,難題,和徹夜不休的苦苦鑽研:“父親拼命地研究,想要……保住我的性命。”
忽然“啪”地一聲合上本子,衣小蟲閉上眼睛一言不發地深呼吸。藍草心明白他此時的心情,默默地從身後抱住他僵硬的身體。
平靜了幾個呼吸之後,衣小蟲無言地握了握藍草心抱在身前的小手,重新打開筆記本,從最後那幾頁細細地研讀,這一次卻沒有總結翻譯。藍草心也不催問,依然從身後抱著他,安靜地等待著。
十幾分鍾過去,衣小蟲看完一遍,合上筆記本擰眉思索。想了一會兒,似乎不太明白,提出一些不太好懂的醫學術語詢問藍草心是什麼意思。藍草心一一地解釋,衣小蟲聽完,想了一會兒,再次翻開筆記本,又把剛纔看過的那幾頁仔細看了一遍。
這一次看完之後,衣小蟲合上筆記本遞給藍草心,沉靜的神色底下波瀾起伏:“最後有兩頁是胡佳衣寫的,隱藏在大量的醫學研究裡,應該是預備著以後只有你會看到,並且看懂。如果我沒理解錯,他說他研究了老師的筆記多年,大膽猜測他的師母也就是我的母親並沒有死,而是中了一種讓人假死的蠱。他要去苗疆。他的這兩頁是用的英文,你來看看。”
藍草心吃驚不已,一種讓人假死這麼多年的蠱?這也太駭人聽聞了!然而細細地讀過胡佳衣的這兩頁晦澀筆記之後,她不得不認同衣小蟲的話。的確,胡佳衣就是表達的這個意思。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點衣小蟲沒有看懂。
藍草心指著一行標註防腐劑的專用比例的符號和人體機能的一段看似無意義的議論,和有點突兀的提到的海嘯的氣候變化影響:“防腐劑和人體機能是暗示他爲什麼不敢直接把人帶去苗疆向大巫師求解。而海嘯是暗指我和茅無音那次在離島作法引起類似海嘯的天氣變化。連起來意思是說:他因爲沒有把握密室外的環境會不會導致蠱毒的防腐效果失效,所以不敢把人帶出密室。如果我看到這段話,說明他已經沒有希望回來繼續努力求解。那麼就請我不要像他那樣顧慮重重,果斷地把人帶去苗疆。”
衣小蟲閉上眼吐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已經完全恢復了往日的沉著冷靜:“走,我們進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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