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子一行人是帶著賀禮來的。什麼都沒問,開口就恭賀藍奶奶一家喜得佳婿。藍草心對掌門師公神機妙算的功夫早就見慣不怪,藍家其他人卻是驚異不止。要不是藍草心一直就在大家跟前,真要懷疑她早早透了信兒過去。奶奶這邊剛剛吐口答應了兩人的親事,一行人恰好就到了門外,既不早一分,也不遲一分,如此恰到好處,真正是神乎其技!
終南子也不多囉嗦,坐定之後示意幾個小道童奉上全套的婚禮上用的吉器作爲賀儀,又親手給藍草心和衣小蟲贈下了一對古玉扳指護身寶器,鄭重地讓兩人並肩盤坐在準備好的蒲團上,親口爲兩人頌了祈福永葆同心的道家經文,這才微笑著收了道場,由任淳、任夔依次送上賀儀。
任淳給藍草心贈了一副終南山頂級靈玉製成的手鐲,其中法陣花紋繁複精細,都是任淳親手施爲。藍草心很是感動地收下。任夔則是贈了一枚精美的黃玉皮帶扣給衣小蟲。跟任淳的搭配起來,恰好也是一人一個。
藍草心看著那皮帶扣的黃玉眼熟,拿起細看,果然是兩片品質極佳的終南黃玉加工製作而成。朝外的一塊從裡面雕刻了與她的靈玉手鐲相配套的花紋法陣,低調奢華,含蓄雋永。朝裡的一塊從外面看是平滑的,靠近皮膚的那面卻行雲流水地刻著八個篆字:“萬法歸宗存乎一心”。
藍草心恍然,同時也是感動。這兩塊黃玉原本是一塊,是玄門新秀大會上她擺攤時,端木家主賜教,並親手示範,一破爲二,拂手間去除了玉中雜質,後來親手拈指刻下了這八個大字。這兩塊黃玉回去以後她就都交回了師門。沒字的那塊任夔師叔收了,有字的那塊她記得後來是由師門賜給了唐繼雲。如今兩塊黃玉重新合二爲一,變成賀禮送給了衣小蟲,這不是任夔一個人的心意。
要說今天師門如此隆重地來給她賀訂婚之喜,藍草心十分意外和感動,同時也深深認同了衣小蟲將那些道門寶物全部交給終南派託管的做法。掌門師公再看重藍草心,心疼藍草心,照例說都沒有親自帶著門下大弟子上門祝賀的道理。這一番心意和體面,一半是給藍草心,一般卻是給衣小蟲的。
賀禮收下,正要請衆人入席,忽然門鈴響,又有客人來。
雪白的襯衣,藍牛仔長褲,休閒揹包鼓鼓囊囊,一臉笑容人畜無害。竟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連山派傳人漂流客到訪!
今日來者是客,藍草心摸不清這傢伙這回又搞什麼玄虛,但老朋友算準她的好日子上門道賀,她還是開心的。高高興興地請人進來,人一進客廳,這傢伙立刻熱絡地跟終南派的幾人相互問好見禮。任夔是在玄門新秀大會上見過漂流的,相互介紹過之後,幾人對他也是十分客氣。彼此見過之後,漂流眼一瞟桌上擺著一摞精美的禮單,還有終南派送出的各色賀禮都還沒有收起,一拍腦門:“哎呦,賀禮!”
藍草心趕忙笑道:“你人能來已經是蓬蓽生輝,快別說什麼賀禮了!”
“那哪能行?”漂流客一臉燦爛無害的笑,說聲告罪,認真地看了一遍終南派的賀禮,又漫不經心地把天龍會的那一摞禮單隨手翻了翻,似有似無地笑著瞟了老king一眼,忽地把背上鼓鼓囊囊的揹包往桌上一墩,朝藍草心招手:“來來來,自己挑自己選,看上什麼拿什麼!我們連山派什麼都少,連傳人都少得可憐,就是寶貝多!”
藍草心此時心裡已經有數,笑容底下含著無奈搖手道:“不用啦!你要實在要送,拿個什麼都是好的。心意最重要。”
“你不挑啊?你不挑我幫你挑。”漂流客孩子般笑呵呵地,伸手從髒兮兮的舊揹包裡掏出一個玩意兒來:“這個好不好?你看,你只要用法力在特定的地方這麼催動一下,天地磁場起風暴,所有無線信號全玩完!你喜不喜歡?”
“再看這個,哎喲喲,這可是個好玩意兒,比剛剛那個強多了。有一個簡單的法陣跟它配合,你肯定一學就會。然後只要輕輕地啓動它,方圓百米,所有人都失憶了!”
“還有這個……”漂流不厭其煩地一件一件地介紹著揹包裡的寶貝,似乎完全看不見老king和蘇黎漸漸撐不住的臉色。我操,阿青找的這個媳婦到底什麼人物?身邊到底有多少個變態?
眼見兩人的臉色漸漸不好,師門三位前輩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顯然是完全心知肚明漂流這齣戲做給誰看,藍草心無奈上前,按住了漂流的揹包口兒:“行啦,知道你們連山派寶貝多,您老跟我來吧。我那兒有張大桌子,您老把寶貝一次性全倒出來,我仔細選選。”
論輩分,漂流跟她師父平輩,場面上,她得尊他一聲長輩。
漂流笑嘻嘻地跟藍草心走了,衣小蟲這次沒有跟藍草心去,安然地坐在老king身邊,穩穩地端起一杯茶,細細品了起來。
老king無語問蒼天。他只不過板了一下臉,就一下下而已!
藍草心的房間小客廳裡,漂流指著客廳的小桌子驚呼:“這就是你的大桌子?”
藍草心此時可沒有剛剛的恭敬,自顧自坐在桌邊微挑脣角斜睨著他,雙手在胸前環抱:“得了您哪!這兒沒別人了,說吧,到底幹嘛來了?”
“這不是算著你跟阿黑今天大喜,誠心誠意給你們賀喜來了嘛!”漂流嘿嘿一笑,自來熟地在桌子另一邊坐下,豪爽大氣地把整個揹包放在桌上一推,“剛纔是給你出氣呢,都是你的!”
藍草心失笑:“我說你們連山派怎麼就選了你這麼個傳人啊!”知道他其實要什麼,起身去到自己的蛟皮揹包裡取出來,輕輕地放在桌面上:“我給你打電話好久了,回來也好些天了,你怎麼今天才來?”
古老的厚厚的金屬片,一面是一片複雜的不明意義的線條,開另一面圖紋中間清晰的兩個篆字“連山”,正是藍草心從日本人手中奪得之後以金精熔鍊了的那枚古鼎吊墜。
輕輕地將古鼎吊墜拿在手中細細摩挲端詳,此刻的漂流客再沒有一絲一毫的玩世不恭和浪蕩之色,整個人透出一種真正的端肅和虔誠。
許久,他才擡眼看向藍草心:“我問過師父了,師父聽他的師父說過這枚通靈傳承寶器,似乎原來沒有這麼堅硬,而且當年被搶走時受了一些創傷,靈氣也被強行封印了。可是如今……”
藍草心明白他的疑惑:“我是從日本神道門一個叫川騰野的人身上得到這個東西的。我拿到它的時候,它上面穿著一條黑色的金屬鏈子,系在川騰野的脖子上。後來我想辦法用特殊的火焰燒燬了那條鏈子,又在機緣巧合之下在一個月圓之夜將它和一塊金精放在一起,結果等我修煉收功,它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看到上面‘連山’兩個篆字,纔給你打電話看是不是你們門派的東西。怎麼樣?能確定嗎?”
漂流客忽然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對著藍草心行了一禮:“東西沒錯。連山派不但欠你一份奪回重寶的恩情,更欠了你一份修復寶器的恩義。請先受我一拜!”
藍草心也不矯情,微笑受了他的禮,等他坐下這才把他的揹包重又推回去:“好了,謝也謝過了,你的禮我也受了,這些東西拿回去吧,真的沒必要。”
漂流客想了想,真的收回揹包放在了腳下:“來之前以爲寶器必然已經被殘損毀壞得不成樣子,所以緊急蒐羅了這些玩意兒來謝你。如今再拿這些東西出來,我都要瞧不起我自己。”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紅紙包著的東西出來:“這也是我連山派傳下來的東西,雖然不是傳承之物,卻是能送人的東西里面最好的,你拿著。”
藍草心好奇地打開紙包,裡面竟然是另一枚古鼎吊墜,只不過體積比剛剛那枚小巧許多,樣子更靈巧,花紋也詭異一些。剛剛那枚古鼎上的花紋線條剛硬,看起來像是許多物件,而這枚上面的花紋扭曲發毛,看起來更像是一些藤蔓,或者是昆蟲。再有一點區別就是,剛剛那枚吊墜是受過傷之後修復的,而這枚則是完好無損。
翻過背面,這枚吊墜上面沒有任何字樣,在那枚吊墜寫著“連山”兩個字的地方,只有一個比蟲子更醜陋的圖案,完全看不出是什麼。
藍草心稀奇地拿起兩枚吊墜反覆比較:“它們是一套鼎飾品中間的兩個嗎?”
漂流客點點頭又搖搖頭:“它們是流傳自遠古的一套鼎中間的兩個,但是不是飾品,而是真正的爐鼎。相傳這樣的爐鼎全套共9只,不過我們連山派見過的也就只有這兩隻。一隻是我們的傳承法器,另一隻就是現在送你的這個。”
藍草心大奇:“它們可以催動成真正的爐鼎?”
“嗯,需要特定的法決和法力運行路線,還要將神識與鼎身形成聯繫。我教你,你認真聽著……”仔細地傳給了藍草心催動爐鼎的法門,漂流客抱歉地說,“說實話,你這隻爐鼎是我們連山派在十年浩劫的全國大混亂中意外得來的,找不到主人,就一直在我們這裡寄存著。我們用自己爐鼎的法決能催動它,但也只停留在能催動它,完全使用不了。我想應該是每隻鼎都有自己特殊的用途吧。好比我們原本的傳承古鼎只能用於煉器,要想用它來煉丹煉藥就絕對不行。”
“你們的傳承絕學竟然是煉器?怪不得你天南海北地愛蒐羅那些稀奇古怪的千年法器!”藍草心恍然大悟地說。
“要不然你以爲呢?”漂流賊賊地一笑,之前嬉笑的表情又回到了臉上,“提前告訴你一聲啊,我把所有能用的不能用的東西都放在你那鼎裡試過了,半點反應都沒有。珍寶已經捧給你了,能不能跟你有緣可就看你自己咯!”
藍草心也笑了,毫不客氣地抓起桌上的小吊墜:“原本還不好意思收你這麼重的賀禮,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可還真就不客氣了!”
這天的訂婚筵席給所有人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菜式精緻也就罷了,關鍵是香。每一道菜品那種有層次、有質感的香,簡直香到了腦髓裡,讓人慾罷不能地饕餮。饒是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一桌子菜式還是吃了個底兒朝天,連湯都喝得一滴不剩。吃完了大家讚歎白夭矯的絕頂手藝,連吃遍全世界美食的兩位king都不得不承認從未品嚐過如此美味。
蘇黎感嘆之餘很願意學上其中一兩道菜或者湯品,不敢直接問白夭矯,桌子上一個勁兒地給藍草心遞眼色,差點沒把眉毛擰成毛毛蟲。藍草心卻是低頭含笑不語。最後還是坐他旁邊的衣小蟲桌子底下陰狠地踹了他一腳。這貨想學了去做給誰吃衣小蟲自然清楚。可是他更清楚,這事兒就是藍草心去說沒用,小白是個執拗的,他說只給藍做,就是隻給藍做,別人能沾光嚐嚐就趕緊偷著樂吧。
婚期最終定在了明年這個時候。這個意見既不是一對準新人提出來的,也不是新人家人提出來的,而是終南子提出來的。雖然並不明白爲什麼一定要把時間定的那麼晚,生生還要等一年,但女方從藍草心往上,沒有一個人不尊重終南子的意見。終南子是整個華夏道教的頂尖高人,在卜算方面最是神乎其技,他說那時候合適,必然有他的道理,和不容泄露的天機。
衣小蟲看了藍草心一眼,也沒有再堅持儘早完婚。而此時的大小king經過一重又一重的打擊,再也不敢在這個看似尋常的家庭面前放肆。能夠提親成功已經是任務完成了一半,兩個準新人都沒意見了,婚期早晚對他們而言更沒什麼要緊,這事兒也就這麼定了下來。
一場變故頻生的提親最終圓滿地落下帷幕,道門的來客用過飯之後都告辭離去了,來客中就剩下老king和蘇黎決定留下來住一晚,明天才坐飛機離開。
兩人都是想得開的人,當晚兩家新親家重新擺上酒菜,兩人放下之前的芥蒂好好地跟林敬義痛痛快快喝了一場酒,尤其是老king,跟林敬義這個準親家喝得那是勾肩搭背、鬼哭狼嚎。酒喝到位了,女眷也都各自退出去不在場了,老king這才把一直梗在心頭的疑問問出了口:“親家,你給我說句實話,今天從我們一進門你就給我掉個臉子,到底爲什麼?”
“你還好意思說!”林敬義啪啪地拍桌子,“你顯擺什麼?你說你臭顯擺個什麼?你給我搞一夜之間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這套?你有本事你天天兒待這兒,月月待這兒,年年呆待這兒,你把聃城治安管上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啊?啊?不就有錢有勢有隊伍嗎?那你有本事派你的人來搶人啊!我就不答應你,我看你來搶!”
老king吐血了:“我靠!你就爲這個給我掉了一整天的臉子啊!我這可真是他麼的叫什麼來著……聰明反被聰明誤,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拍馬屁拍到了馬腳上!老哥,我懂了,我這就下令,讓蘇黎把所有人都撤了!三分鐘之後,你等著看吧,你的聃城,他麼的保準是該偷的偷,該搶的搶,該殺人的殺人,該放火的放火……”
“別介!”林敬義一把握在老king的肩膀上,“你這錯事兒錯都錯了,做都做了,乾脆一錯到底,將錯就錯,再錯它個十天半個月。”
“啊?”
“那什麼,我打算請年休假帶老婆出去旅遊一趟。我走這幾天,聃城,特麼的就交給你了……”
哐當,林大警官醉倒了。老king徹底傻眼了。
人生一段心事放下,在親人朋友和屬下的真誠祝福中,衣小蟲和藍草心難得享受了一段真正毫無負擔的假期,與林敬義和陸桃同時出行,一東一西,去渡過美好的二人世界。兩人沿途只看風光不看人,去的都是遊人罕至的勝景深處,攜手醉心於華夏山河各處的美景。嗅香山最美的紅葉、飲九寨溝最清甜的溪流、仰望藏區最乾淨高遠的天空、徜徉麗江最迷人的山水,深山大壑,峭壁懸崖,處處留下了兩人牽手的背影。
直升飛機剛剛從黃河岸邊起飛不久,藍草心忽然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一條短信:“救我胡!”
藍草心心神一凜,先打胡佳衣電話,一如既往地關機。立刻回電話過去,那邊接電話的卻是一個不甚知情的陌生人。據那人講,他也不知道這條短信是什麼意思,他之所以發這條短信,是因爲幾個月前有一個女人一樣漂亮的男人給了他一筆小錢,告訴他今後每個星期一會有人給他同樣多的一筆錢。而他所要做的,只是在沒有接到錢的第二天發出這樣一條信息給這個號碼,然後這個號碼的主人一定會回電話,然後給他一筆雙倍的錢,這筆生意就算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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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感動幹鍋蝦和董阮的鑽!從開始到現在,你們一直在支持我、陪伴我,在關鍵的時刻伸手幫助雪一起走過難關。什麼都不說了,抱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