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磯師太的年紀比終南子、正一師太等人要小,但比任曦要大,屬於任曦等人的師叔輩。她性子古怪孤僻,四十多歲上才收了無音這個小徒弟,論起輩分來其實無音是跟藍草心的爸爸和師父師叔一輩。但無音又跟藍草心認了姐妹,這關係也只好該糊塗的時候糊塗,各論各的交情了。
任曦按輩分是師侄,當然是藍草心帶他來見曇磯,而不是曇磯千里迢迢趕來再風風樸樸地去見他。但藍草心攙著任曦的胳膊進來一眼看到曇磯從閉目調息中睜開疲憊的眼睛時,還是心頭一陣感動,不由自主地輕聲道:“師太,要不您先休息好了?已經來到這裡了,也不急在這一時。”
曇磯師太眼中疲憊隱去,一雙滄桑的眼眸精光閃爍,手掌有力地一揮:“無妨!現在就看。無音,給爲師護法。”
有藍草心在,任曦的配合不是問題。當下藍草心就把幾個蒲團分別擺設好,哄著任曦乖乖坐好。無音也利落地在四周佈置好了陣眼法器。
一切停當之後曇磯師太手中金鈴振起,一道金光從金鈴中發出籠罩整個陣法。陣法發動,曇磯師太虛空向任曦一指,任曦頓時陷入呆滯僵直之中。此時曇磯師太口中開始低低唸誦含糊不清的咒語,雙目似睜似閉,手中金鈴隔一會兒“叮鈴”輕響一聲。
藍草心屏息凝神不敢打攪,一直到施法結束。
藍草心緊張地看著曇磯師太的臉,卻見曇磯師太睜眼的瞬間面色一陣蒼白,神情十分錯愕:“怎麼會……怎麼會是這樣?”
藍草心心下一沉:“師太,怎麼了?我爸的情況……很糟嗎?”
曇磯的目光在藍草心看不到的地方遲疑了一下,停了停才答道:“很糟麼……算是,也不算是,不好說。關鍵是他的魂傷太久,魂魄已凝結固涸,如果要確定究竟是魂魄七傷殘、損、折、缺、破、失、融中的哪一種,需要魂傷不超三月。你想想其它辦法先把傷損回溯,恢復新傷狀態吧。這方面茅山倒沒什麼建樹,苗疆巫蠱可能擅長一些。”
曇磯的回答讓藍草心有些疑惑。任曦的傷勢是二十年前的舊傷,這一點大家都知道。別說曇磯本身就早知道任曦當年舊事,就說茅無音也不可能之前沒告訴曇磯。之前曇磯師太電話裡還信心滿滿說有九成把握她自己就能治癒任曦,怎麼現在忽然拿傷勢陳舊來說事兒?
但是看曇磯一臉煩躁蒼白疲憊的樣子,藍草心也不好再追問了。還好她身邊本就不缺巫蠱高手,既然曇磯師太說巫蠱擅長,這舊傷回溯爲新傷還是有希望解決。那就等回溯之後再進一步請教吧。
當下藍草心不再多說,讓任曦自在玩耍,自己依舊熱情細緻地安排了曇磯和無音先去休息,之後轉身進了白園。不過與無音兩人告辭之前,藍草心給無音無聲地遞了個眼色。無音也悄悄地點頭,示意藍草心一定會想法設法從師父口中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夭矯只是損耗過度失血過多,調養了兩天已經沒有大礙,此刻正在白園的廚房裡琢磨著大家的飯食。聽了藍草心的講述,白夭矯也想不出曇磯爲什麼出爾反爾,但舊傷回溯的法術苗疆的確有。
“那種法術我知道,不是用普通蠱蟲的,而是類似於一種你們人類叫做虛空蠕蟲的無形的異種能量,簡單說就是在某一個微觀物體上把時間回溯。”
藍草心震驚道:“什麼?巫蠱中還有這種神奇的法術?如果一個單獨物體的時間可以回溯,那豈不是代表著這世上真的有穿越?人可以返老還童?”
白夭矯挑了挑修長的眉:“誰說一定不可以呢?你不是也說過,刑天、逐日、二郎擔山都有可能是遠古時人們真的做到過的事。既然當時的空間法術可以輕鬆達到空間挪移一整座大山,那麼時間法術上回溯過去和推演未來又有什麼不可能呢?你忘了遠古時其實最盛行的巫術就是占卜。占卜是什麼?不就是把未來提前展現在眼前嗎?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如今的巫蠱僅僅能回溯微小的能量和數十年的時間已經是巫術的極大沒落。就是這樣已經沒落了之後的法術,也只能是大巫醫那樣的修爲才能施展了。我雖然懂得這個法術,修爲卻還差些。到時候最多給藍錦玉護法。”
藍草心怔怔地看著白夭矯,一個從未有過的想法不可遏制地浮上腦海:“小白,那你說有沒有可能,給我肚子裡的風幣回溯一下,直接讓它回到進入我的身體之前呢?”
如果是那樣,不就直接把風幣變到體外去了?
白夭矯也愣住了:“這個……理論上應該可以吧?”白夭矯晃了晃腦袋,藍草心這瘋狂大膽的想法中真的是把他也震住了,但是對藍草心的關心立刻讓他恢復了冷靜,“但是危險性太大了!你想想,你從出生就跟風幣在一起,它吸取你的力量的同時也在滋養你的身體。正因爲有它,你才十年修煉無果,十年積蓄後一朝遭遇雷劫覺醒巫力。之後你的修煉也一直與它有關。”
“你們道家不是常說世間萬物皆有因果?已經發生的因果要強行扭轉它,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你父親的傷勢復新所要操作的目標是能量極其精微的魂魄體,大巫醫耗費自身修爲也就足夠代價了。可是風幣卻是一個實體,而且是一個很可能蘊藏極其龐大能量的實體。對它施展時光回溯的法術,也許會付出無法想象的代價!小藍,我覺得你不能冒這個險!”
藍草心輕啓脣瓣:“可是這是我目前想到的唯一能取出風幣,讓孩子有可能成胎的方法。”
白夭矯一時無言以對。
藍草心看著白夭矯,微笑:“小白,教我這個法術。學會了之後至少我可以輔助大巫醫對爸爸順利施法。至於要不要對自己使用它,讓我自己來衡量,好嗎?”
曇磯師太和茅無音暫時住下來等待大巫醫收到白夭矯的召喚之後前來。而藍草心則認真地研習著白夭矯無奈教給她的時光回溯法術。說起來,這還是她修煉巫力之後學習的第一個真正的巫術。在它的習練中,藍草心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遠古巫術的神奇。
雙手虛攏成圓,將一株藥草攏在中央,藍草心閉上眼睛全身心地感受著手心那虛圓之中緩緩流轉的天地氣機和一絲生命力的脈動。丹田之中的巫力靜悄悄地流淌,漸漸地從指間流出,輕輕地纏繞在了那一絲生命力之上。當巫力完全包裹住藥草的生命力之時,藍草心把意識極度凝聚在那一點,在心中強烈地呼喚:“開啓吧!時空之軸!”
一道奇異的光芒彷彿呼應藍草心的呼喚一般在她意識凝聚的那一點閃亮起來。光芒呈十字交叉狀,一橫一豎,繡花針長短,交叉的中心就是藍草心意識凝聚的那一點。橫向的光芒呈幽藍色,代表時間,向左爲過去,向右爲未來。縱向的光芒呈亮銀色,代表空間,向下爲接近,向上爲遠離。
幽藍的時光指針每一毫秒都在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向右側緩緩挪移,而亮銀色的空間指針則彷彿沒有固定好似地輕飄飄地搖晃著,唯有中點穩穩地與時間橫軸的中點固定在一起。
藍草心小心翼翼地以神識控制著那團巫力包裹準確地落在了時空交點上。神識中情景驟然變化,時空之軸成千百倍放大,那團包裹著一絲生命力的巫力已經處於橫縱兩個寬闊無比的通道中心。藥草和周圍現實空間的虛影展現在巫力小團的身後
藍草心此時加快了速度,控制著巫力小團沿著橫軸向左回溯。隨著小團的移動,小團中的巫力開始迅速散失,而藥草的虛影開始逐漸縮小,從成熟的藥草很快轉變爲幼草,再轉變爲一粒種籽。而縱軸始終在跟隨移動,沒有半分延遲。
藍草心停下橫向的移動,沿著縱軸向斜上方挪移。縱軸跟著移動方向發生偏斜,而橫軸開始像剛纔縱軸一樣始終跟隨。隨著移動,周圍的光影再生變化,這次種籽的虛影不再變,變化的是場景。
那團巫力耗盡時,藍草心沒有繼續注入,此時虛影已經停留在種籽和屋頂的場景,整個法術也已經完成。藍草心猛地睜開眼睛,雙手虛攏的圓圈中哪裡還有藥草的存在?含笑擡頭看去,斜側放屋頂正中央正嵌著一顆褐色的籽種。
“好了,停一停休息一下。”雙手被一雙修長的手覆蓋,耳邊響起心疼的聲音,正是一臉無奈的白夭矯,“我承認你的巫力很強大讓我刮目相看,可是這個法術除了耗費巫力還極其耗費精神,你已經又連續施術5次了,休息一下!”
“可是我還不累呢。”藍草心嬌俏地笑道,“我想試試我施展時空之術的極限在哪裡,最多能夠承受怎樣的程度。我有預感,如果我練好了這個巫術,很有可能能直接只用空間縱軸把風幣挪移出來就好了,不會有太大的代價的。小白,你騙我哦!空間縱軸明明很好用。”
白夭矯沒好氣地道:“好用?那是因爲你是個小變態才這麼說!我活了一千多年了,苗疆的大巫醫換了那麼多人,能夠引動空間縱軸的人不到十分之一,引動之後能成功在縱軸上挪移的人又不到十分之一。我怎麼能想到你個小變態竟然能輕鬆操縱時空之術,消耗不但比所有人都小,而且連縱軸上都能隨意挪移。”
藍草心揚起小臉道:“我想應該是我修煉的是精純巫術的緣故吧。據風幣講,如今的苗疆巫蠱之力,在遠古就只是巫術的一個旁支,現在更是不再精純了。應該是因此才操縱不好遠古巫術的。”
白夭矯聳聳肩:“也許吧。那傢伙是個真真正正的遠古老古董,說的應該是真的。”
藍草心抽出雙手合攏在胸前,眨巴著眼睛做出一副萌態:“好小白,讓我試試極限嘛,好不好?人家修煉巫法好幾年了,這還是第一次找到真正的巫術修煉方法呢!這兩天人家都明顯感覺到巫力和精神力提升得很快哦!”
白夭矯受不了地撫額:“好了好了,你要試就試吧,我去給你弄點藥膳幫你恢復。”
藍草心笑眼彎彎:“辛苦你了哦!等這邊忙完,我給你放三個月大假,公費報銷去苗疆看女兒!”
白夭矯一個踉蹌,黑著臉道:“什麼女兒!我怎麼會真把蛟龍精元給一個人類?她有那個本事孕育嗎?我只不過是藉著那事鍛造她的身體,提升她的血脈純度而已!那孩子是她的苗寨情郎的。之前爲了生出巫醫傳人她拒絕了人家,我只不過用了一點小手段幫了兩人一把,讓大家皆大歡喜罷了。”
藍草心驚訝地張大了嘴:“小白你竟然這麼偉大?不過他們兩個都不介意木綠花同時還跟你有一腿嗎?”
白夭矯這回臉直接綠了:“你到底聽不聽得懂我?做事的是我,但孩子不是我的,只有血脈有我血脈中的巫蠱氣息!木綠花這輩子只有我一個男人,但是我跟她也就只有這點關係,而且已經結束了,這樣你明白了?”
明白纔怪!藍草心一頭黑線地看著白夭矯,直接讓他給繞暈了!唯一聽懂他的意思就是人類孕育不了他的孩子,他和木綠花的關係,結束了。
藍草心的思維瞬間就發散了,看來,以後得想辦法給小白找條母蛟龍……
這天藍草心真的把法術用到了極限,成功地把自己那套贈自漂流客的隨身古幣中的一枚回溯了三年,同時位置挪移一尺。另一枚只回溯時間達到了七年左右。還有一枚只挪移位置可以挪移兩尺。
不要小看這一點點數據,藍草心畢竟只有地巫的修爲有剛解除此術,實際上能做到的程度已經比大巫醫藍錦玉所差不多。只不過藍錦玉有著豐富的真正施術的經驗,而藍草心在經驗上還有所欠缺而已。
從實驗用具的選擇來說,同是古幣,同是千百年蘊養的金吉法器,雖然這一整套古幣也不能跟風幣相比,但無疑用它比用別的東西做實驗更有參考價值。
晚上勉強撐著吃完小白特意做的藥膳粥,藍草心精神疲憊得幾乎是累得一沾牀就要睡著。這幾年她還沒有累到這樣過,眼睛一閉就要睡過去,忽然想起一件事,從牀頭櫃裡拿出了自己的那個小襁褓抱在了懷裡。昨晚這簡單的動作就再也折騰不動,被子一拉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用特意去想,幾天幾夜的辛苦練習讓她現在滿腦子就只有一個想法:一定要把風幣取出來,讓孩子成胎著牀。
一陣哭聲把她吵醒,藍草心睜開眼,只見自己彷彿站在虛空裡,四下裡一片混沌,黑漆漆一盞燈都沒亮,什麼也看不清楚,只有一種奇怪的隱約的“轟—隆—轟—隆”聲在天上地下隱約迴響,悶悶地,伴著流水樣的波濤聲,極有節奏,聽起來並不可怕,反而給人一種安心的感受。
除此之外,就是稚嫩的孩子的哭聲。哭聲彷彿憋屈極了,越哭聲越大,彷彿在整個天地間迴響,就是看不見人。
藍草心自從盼著孩子,這兩年尤其聽不得小孩子哭,聽到這哭聲心裡立刻難受了,急急在這虛空裡喊:“別哭別哭,你在哪裡?我抱抱你好嗎?抱抱就不哭了啊?”
哭聲小了,漸漸變成了一噎一噎的抽泣,彷彿真有著無盡的委屈。藍草心腳下漸漸亮了起來,準確地說是亮起了一方大約幾平方米的一小塊正方形的地面。地面被一片金光籠罩,金光朦朧中彷彿有高山流水、萬里冰川、水澤大洋、火山溶洞……
但藍草心此刻真沒心思注意這些。她只注意到就在自己腳前坐著一個看起來不超過兩歲的小娃娃,身上就穿了一件金色的小肚兜,火紅的頭繩扎個沖天揪揪,嫩白水潤的小臉上掛滿了淚痕,兩隻黑漆漆的眼睛含著兩泡淚,正仰高了小臉極度委屈地看著她。
看到藍草心終於看到了自己,這個白淨淨地跟個糯米糰子一樣可愛又委屈的孩子小嘴扁了又扁,可憐兮兮地張開了嫩藕一樣的雙臂,那意思是要抱。
藍草心也不知道怎麼的,看到這孩子心尖兒都要化了,趕緊蹲下去把糯米糰子的小身子抱進懷裡,手掌輕柔地在孩子柔軟光滑的後背上拍撫:“抱抱就不委屈了,好孩子,不哭啊!”
誰知原本已經只剩下一抽一抽抽噎的孩子雙手摟著她的脖子“哇”地一聲更大聲、更憋屈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費力地哭喊,那傷心哀怨的情緒簡直讓人肝腸寸斷!
“壞……人!笨蛋!……嗚嗚嗚……”
脖子上這一會兒功夫就溼了一片,糯米糰子這傷心委屈的發泄讓藍草心都忍不住要掉眼淚了,抱緊孩子柔軟的小身子哽咽著哄:“乖,不哭了啊!壞人咱們收拾他,笨蛋咱們不理他,啊?”
“不……許!不許!”糯米糰子一雙圓滾滾的小胳膊緊緊摟住藍草心的脖子,哭得淚珠滾滾的,小拳頭沒什麼力氣地在她背上發脾氣地敲著,“再壞……再笨蛋也是……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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糯米糰子終於露面了!憋屈許久的大釋放,有獎勵月票評價票鑽石鮮花神馬的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