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少忠的出現是瓊花始料未及的事。她相信,沈舒悅故意放走張少忠,根本就是向她示威。她命令朱蕉把屍體扔去蟠螭司,只是回敬他。她氣呼呼地往房間走去。
朱蕉趕忙提醒她:“小姐,如果把屍體扔去蟠螭司,屬下擔心……”
瓊花停下腳步,嘴脣幾乎抿成一直線。她被沈舒悅氣糊塗了。她不應該用“血蒾”的殺人手法殺死張少忠。現在,一旦張少忠的屍體出現在蟠螭司,就等於告訴沈舒悅,她就是殺手“血蒾”。
她不喜歡沈舒悅居高臨下俯視她的眼神,還有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恨不得現在就去殺了他,可是她不能。她忍著怒氣吩咐朱蕉:“找個沒人的地方,把屍體埋了吧。”朱蕉點頭稱是。迷離的夜色中,他扛著屍體消失了。
瓊花獨自站在院中,四周靜悄悄一片。她越想越不對勁,躍上圍牆四處查看,並不見蟠螭司的探子。她領教過青衫、藍衫的武功,他們想要跟蹤張少忠,簡直輕而易舉。沈舒悅甚至可以派遣蟠螭司的高手圍剿她。
她回到房間,盯著翩翩的燭火思量遺書的內容。張少忠說,遺書是假的。可是,如果遺書是假的,沈舒悅爲什麼不等她離開京城以後,再慢慢收拾張少忠?如果遺書是真的,他不是應該派人跟蹤張少忠,再伺機從她手中奪回遺書嗎?退一萬步,就算蟠螭司的探子沒能跟蹤張少忠,這會兒沈舒悅也該全城搜捕她纔對。
瓊花越想越糊塗,燈芯發出輕微的爆裂聲,吵得她心煩意亂。她索性換上夜行衣,如鬼魅一般在寂靜的街道上疾奔。
舒郡王府位於京城的北面,毗鄰長公主府,距離皇城不遠。郡王府的面積雖然比不上長公主府,但是皇帝爲了顯示恩寵,命令工匠精心修葺,又從各地蒐羅奇花異草,院子內幾乎十步一景。
瓊花恨不得飛身闖入郡王府,但她找人在郡王府放火的時候就發現,郡王府戒備森嚴。她像困獸一般在圍牆外面轉悠了兩圈,憤憤地轉身離開,獨自前往刑部尚書趙致遠家。
黑夜如墨,荷花裡的小巷如往昔一般寧靜。青年男子身穿藍衫,默默站在巷子口。他一手握著長劍,一手舉著火摺子,眼睛平視前方。遠遠地,他聽到輕微的腳步聲逼近,他知道,瓊花來了。
巷子的另一頭,當瓊花看到火摺子的微光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她下意識停下了腳步。夜色濃重,藍衫男子和瓊花誰也看不清對方,但他們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呼吸。
瓊花上前幾步,朗聲說:“藍衫,病秧子讓你在這裡等我?”
藍衫回答:“保護朝廷命官是蟠螭司的職責。”他的聲音不高,卻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
“他想幹什麼?讓你單槍匹馬抓捕我嗎?他高估了你,還是低估了我?”瓊花嗤笑,清脆的聲音如利刃一般穿透黑暗。
藍衫不爲所動,自顧自說道:“公子讓屬下轉告姑娘,姑娘的畫作公子收下了,希望姑娘喜歡公子的回禮。”
“回禮是什麼,張少忠嗎?”瓊花輕描淡寫地說,“那種叛徒,已經被我殺了。”
“回禮在這裡!”說話間,藍衫突然擲起長劍。就在長劍在空中快速旋轉上升的瞬間,他衝瓊花扔出一個東西,隨即穩穩地接住下墜的長劍。
電光石火間,瓊花感覺到一個薄薄的東西如閃電一般,正朝自己飛過來。她不知道那是什麼,腦海中閃過無數種可能性。她是職業殺手,在刀口上舔血生活,唯有小心謹慎才能活得更久。她的理智尚未回籠,右手已經接住了信封。
藍衫驚訝地問:“你就不怕那是暗器,或者我在信封上煨毒?”如果是他,他絕不會貿然接住信封。因此,他問過沈舒悅,萬一瓊花沒有接下書信,他應該怎麼辦。可沈舒悅胸有成竹地告訴他,瓊花一定會收下書信。
瓊花沒有回答,一言不發地抓著信封。不知道爲什麼,她相信沈舒悅不會對她使用暗器,更不會在暗器上煨毒。她甚至隱約猜到,沈舒悅沒有派人跟蹤張少忠,就一定會派人守著荷花裡,等待她現身。
藍衫沒再追問,揮劍指向瓊花。幾乎在同一時間,瓊花感覺到周圍的肅殺之氣。
藍衫高聲下令:“督主有令,任何人靠近刑部尚書府,格殺勿論。”
瓊花咬緊牙關才能勉強壓抑胸中的怒火。形勢不容客觀,她雙拳難敵四手,只能灰溜溜地離開,不過她會把這筆賬記在沈舒悅頭上!她暗暗深吸一口氣,不緊不慢地收起書信,說道:“藍衫,既然你們人多勢衆,今天我只能就此作罷。”她上前一小步,意味深長地說,“其實有句話我一直想問你,你真的甘心一輩子做青衫的影子嗎?”話音未落,她輕笑一聲,轉身而去。
黑暗中,瓊花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了。她一口氣跑回住處,迫不及待地撕開信封。信紙上並沒有隻字片語,僅僅畫了一名少女。少女披頭散髮坐在地上,仰頭看著某處,眼中滿是乞求之色,看起來楚楚可憐,活像被人逼至死角的小奶狗。畫上的少女無論容貌還是打扮,都與她一模一樣!
瓊花氣急敗壞,把信紙狠狠揪在掌心。沈舒悅分明是在嘲笑她,她卻不得不承認,他的畫精緻細膩,惟妙惟肖地勾勒出她的神韻。當日在趙家,她雖然只是做戲,但畫上的這一幕卻是真實存在的。落在沈舒悅眼中,她就是他的手下敗將!
瓊花把信紙揉成一團,朝牆邊的燈盞扔去。紙團準確無誤地落入燈罩,被蠟燭點著,一團赤色的火焰從燈罩內漾起,緊接著整個燈罩開始燃燒,燈盞如同火球一般,染紅了瓊花的眼睛。
“小姐!”朱蕉剛剛掩埋了張少忠的屍體折返小院,被窗戶上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沒事。”瓊花眼睜睜看著燈罩幾乎燃盡,端起茶杯潑了過去。火光悄然熄滅,她獨坐在黑暗中。
時間如指尖的流沙,在靜默中流逝。不知過了多久,東方泛起魚肚白。
“小姐,時辰到了,咱們該出城了。”朱蕉在門外提醒。瓊花沉著臉吩咐朱蕉道:“在我們弄清楚遺書是真是假之前,暫時留在京城。”
同樣的清晨,郡王府的下人們已經開始忙碌,兩名長相一模一樣的男子並肩站在廊下。其中一人詢問另一人:“她真的那麼說?”另一人連連點頭。
兩人靜默片刻,不約而同轉過頭,交換一個眼神,隨即相視而笑,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李冶白端著熱水走過來,奇怪地看他們一眼,低聲說:“你們怎麼穿得一模一樣站在這裡,被人發現了怎麼辦?”
兩人之一回道:“我剛剛回來,這就走了。等公子叫我,我再過來回話。”
“是青衫回來了嗎?”沈舒悅的聲音低沉慵懶。
李冶白搶先回答:“是的,郡王爺,青衫和藍衫都在。”
“進來吧。”沈舒悅打開房門。
李冶白趕忙放下熱水,熟練地服侍主子穿衣,殷勤地詢問:“郡王爺,要不要先請太醫過來把脈?”
“不用了,我已經退燒了。”沈舒悅示意青年男子彙報事件的進展。
右邊的男人畢恭畢敬地說:“公子,大約三更時分,我果真在荷花裡等到了羅剎門的女殺手。”他詳細敘述了自己與瓊花見面的經過。話畢,他突然單漆跪地,對著沈舒悅抱拳行禮。
他旁邊那人跟著跪下了,兩人異口同聲地說:“請公子放心,我們是雙生子,自小就是一體的,絕不會因爲外人的三言兩語互生嫌隙。”
沈舒悅低聲喟嘆:“你們是雙生子,從小心意相通,我相信你們不會輕易猜忌對方,但是——”他加重了語氣,“如果你們絲毫沒有受到那些話影響,現在就不會跪在我面前。”兩人表情一滯,說不出反駁的話。
沈舒悅解釋:“昨晚,我之所以讓青衫假扮藍衫,除了不想讓藍衫乍然聽到那些話,更希望你們能夠時刻保持警醒。以後的日子長得很,我不知道她還會說出什麼話離間大家。未來,當你們心懷憤懣的時候,希望你們能夠想一想今日。”他看一眼李冶白,暗示這話也是對他說的。
李冶白這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問青衫,“昨晚,妖女又使挑撥離間之計?”他“嘖嘖”咂嘴,意味深長地說,“她果真厲害,怪不得景王世子對她念念不忘,天都已經黑了,巴巴地遣人過來……”看見沈舒悅皺了皺眉頭,李冶白趕忙閉上嘴巴。
早飯過後,沈舒悅如同往常一般靠在軟榻上看書,卻總覺得心裡懸了一件事,讓他心浮氣躁。
李冶白站在一旁,覥著臉笑問:“郡王爺,您對青衫說,女殺手一眼就能洞悉每個人的弱點。奴婢在想,如果她遇上奴婢,會對奴婢說什麼?”
“聽你的意思,你覺得自己沒有弱點,她沒有辦法對付你?”沈舒悅放下書冊,轉頭朝窗外看去,又是一個豔陽天。
“這倒不是。”李冶白諂媚地說,“依奴婢想來,如果她真的那麼聰明,就不會一次又一次落入郡王爺的圈套。”
沈舒悅拿起書冊,輕輕拍了一下他的額頭,說道:“你不用拐著彎拍馬屁。以後,你和她見面的機會多得是,到時務必記得,千萬別被她三言兩語繞進去。”
李冶白捂著額頭傻笑,心裡卻打了一個突。御醫千叮嚀萬囑咐,主子不能近女色,平常的時候都要保持心境平和,不能勞累,否則皇上和長公主怎麼會任由主子至今未娶,連一個通房丫頭都沒有。
李冶白想要規勸幾句,可轉念一想,他的主子是悅兮公子,怎麼可能被妖女迷惑!他嚥下已經到嘴邊的話,笑嘻嘻地說:“奴婢有郡王爺,奴婢纔不怕妖女迷惑呢!”
“真的不怕?”沈舒悅側頭看他,“現在,她一定恨不得將我大卸八塊。你日夜在我左右,說不定她遷怒與你,直接把你——”他比了一個割喉的動作。
李冶白嚇得打了一個激靈。在趙家的那個晚上,妖女差點要了他的性命。
“我嚇唬你的。”沈舒悅笑了起來,“放心,她雖然是殺手,卻不是濫殺無辜的人。”他起身往外走。
“郡王爺,外面寒涼。”李冶白趕忙拿著披風追了上去。
“無妨,不用了。”沈舒悅慢慢走下回廊。
早晨的太陽紅彤彤、明晃晃的。沈舒悅擡頭看去,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幾乎睜不開眼睛。他深吸一口氣,繼續往前走。
馬上就是春末了,石徑旁碧草茵茵,樹葉綠油油的,生機盎然。石橋下,幾尾游魚暢快地遊弋,荷葉在微風中搖曳生姿。曾幾何時,他拼命想要抓住這樣的美景,試圖證明自己和旁人一樣,結果他一次又一次病倒。漸漸地,他習慣一個人躺在軟榻上。
他停下腳步,手指輕輕碰觸嫣紅的花瓣,任由朝露濡溼自己的指尖。這些年,他一直在等待死亡的降臨,可是這一刻,他又一次想要抓住“生命的活力”,是那個女人的話勾起了他深藏心底的渴望?還是因爲他快要死了,所以開始貪戀世俗紅塵?沈舒悅想不出答案。他仰起頭,閉上眼睛,任由金色的光芒籠罩自己,彷彿正在感受陽光的溫度。
許久,他問李冶白:“昨晚,天堯派人過來的時候,那人有沒有提起幽王?”他說得漫不經心,彷彿僅僅只是沒話找話。
李冶白趕忙打醒十二分精神,畢恭畢敬地回答:“來人只是說,景王世子在幽王府喝多了,大家都很高興。”
“高興?”沈舒悅呢喃這兩個字,輕輕笑了笑,轉身往回走。
巳時,副督主歐陽靖急匆匆趕到郡王府,送上一份密報。因爲沈舒悅身體不好,皇上曾特意叮囑他,除非特別緊要的事,否則不要打擾他養病。偏偏,沈舒悅又吩咐他,如果有羅剎門的情報傳回蟠螭司,務必第一時間將密報呈給他看。
靜默中,歐陽靖的目光不由自主朝沈舒悅瞥去。
案桌後,沈舒悅身穿鴉青色的常服,更襯得他皮膚白皙,五官俊秀。他正襟危坐,神情肅穆,偏又“美”得像一幅畫。
歐陽靖低頭掩去眼中的驚豔。他的親妹子是皇上的婕妤,早前她偷偷告訴他,幽王雖然被廢,但他並沒有完全失去聖寵,一直以來,幽王最看重的人就是沈舒悅,而沈舒悅對幽王……
總之,沈舒悅和幽王的關係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他的妹子告誡他,關於廢立太子,他千萬不能蹚渾水。
經過遺書失竊一事,歐陽靖再也不敢輕視沈舒悅。他恭敬地回稟:“督主,屬下剛剛收到這份密報,半個時辰,最多一個時辰,定能將譯文快馬送來郡王府。”說話間,他看到沈舒悅取出密報,一目十行地瀏覽內容,他瞪大眼睛,彷彿見鬼了一般。
蟠螭司的密報都是用野碼書寫,對普通人而言,那就是一堆鬼畫符。即便這份只是普通情報,只需要花冊就能翻譯成文字,但是蟠螭司在用的花冊共有五本。每一本花冊都有五頁,每頁二十二行,二十二列,共計兩千餘個漢字。
花冊中的每一個漢字,根據它的所在位置,由頁碼及其所在行、列,構成一個三位數的座標。密報就是由這些數字座標翻譯成野碼,書寫而成。換句話說,沈舒悅必須一字不差地熟記這二十五頁,一萬多個無序文字及其座標,才能在看到密報的同時,把野碼轉換成數字座標,再根據數字座標,在腦海中迅速提取對應的文字。毫不誇張地說,沈舒悅的大腦就像活字印刷機,將每一頁花冊,花冊上的每一個字對應的數字座標,深深地印刻在腦海中,才能在看到野碼的瞬間,精準地找到那個字!
這根本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
歐陽靖覺得不可思議,又不敢向沈舒悅求證,屏氣斂息站在一旁。
沈舒悅看完密報,失望地說,“已經過去這麼多天了,關於羅剎門的信息,只查到這麼多?”
“是,只有這一份密報傳回來。”歐陽靖點點頭,小心翼翼地解釋,“羅剎門門風嚴謹、處事狠絕,而且下手幹淨利落。我們的人無法進入他們內部,也很難找到從他們手上僥倖逃脫的倖存者,所以……”
沈舒悅打斷了他,問道:“蝴蝶呢?就連她多少歲都查不到嗎?”
歐陽靖回稟:“有人說她十八九歲,也有人說她二十歲出頭,甚至有人形容她是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除了美貌之外,還有一個有關她的傳聞……”他頓了頓,壓著聲音說,“謠傳蝴蝶是一任門主的義女。上一任門主原本傳位於羅剎門第一高手,結果蝴蝶在他繼位第一天,親手把他殺了。蝴蝶在殺他之前,用剪刀把那人閹了,活生生把那玩意兒剪成了三截……”
“蝴蝶被那人侮辱過?”沈舒悅追問。
歐陽靖答道:“據說那人喜歡八九歲的女童,蝴蝶一向很討厭他。不過也有人說,蝴蝶成爲門主之後,羅剎門多了不少女殺手以及受過宮刑的奴隸。他們由此推斷,蝴蝶厭惡男人。”
沈舒悅沉吟,手指有節奏地敲擊桌子。半晌,他問歐陽靖:“那血蒾呢?知道他多少歲嗎?”
“血蒾?”歐陽靖愣了一下才想起血蒾是誰。他下意識反問,“督主,難道血蒾也是羅剎門的殺手?”
“暫時還不能肯定。”習慣性地,沈舒悅用手指輕輕揉壓太陽穴。蟠螭司已經掌握的訊息裡,血蒾的資料比蝴蝶更少。不過昨天他無意間在書上看到,某一類瓊花的果實是紅色的,像鮮血一般豔紅,稱之爲莢蒾。
一旁,歐陽靖解釋:“督主,如果屬下沒有記錯,一年多前,刑部原本要對血蒾下海捕文書,全力緝拿他。當時幽王爺說,衙門不知道血蒾的樣貌年紀,甚至無法確認他是男是女,大張旗鼓緝捕他純粹只是浪費時間。此外,幽王爺查證過,被血蒾扔在衙門外面的受害人,他們並非全然無辜,甚至全都死有餘辜。”
“嗯。”沈舒悅不置可否。
歐陽靖試探著問:“督主,您懷疑,錢厚淳的女兒可能是蝴蝶或者是血蒾?” 他搖搖頭,“按照趙大人的說辭,他刻意叮囑下人隱瞞錢小姐的身世,就是希望她能夠遠離京城,平平安安地嫁人生子。她應該沒有機會涉足江湖。”
沈舒悅說道:“普通人家請不起羅剎門的殺手,甚至不可能知道羅剎門的存在。”他沉吟片刻,又道,“算了,這些並不是當下的重點。不管怎麼樣,錢厚淳的女兒很快就會現身,到時就知道了。”話畢,他轉而吩咐歐陽靖,“你回去安排一下,針對羅剎門重開案卷,再飛鴿傳書各處,全力蒐集羅剎門殺手的信息,爭取在年內把他們全部收編蟠螭司。”
“收編?”歐陽靖嚇了一大跳,“督主,他們都是江湖草莽,恐怕不好駕馭。”
沈舒悅隨口回答:“凡是我們無法駕馭的殺手,把他們的殺人證據交給刑部,按律處置。”
歐陽靖下意識咽一口唾沫。沈舒悅的話換一種說法就是:羅剎門的殺手,不能爲蟠螭司所用者,殺之。
他忍不住勸說:“督主,羅剎門雖然稱不上舉足輕重的江湖門派,但是他們的根基很深,也不會明目張膽地蠱惑百姓,爲禍一方,或者公然與官府爲敵。另外,從現有的情報來看,最近這幾年,似乎有另一股江湖勢力正在崛起,我們應該早做提防。如果在這個時候絞殺羅剎門……”
“收編羅剎門是皇上的意思。”沈舒悅打斷了歐陽靖的話,疲累地揮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歐陽靖不敢繼續勸說,行禮退出了門外。直到歐陽靖的腳步聲消失不見,沈舒悅對著半空說:“青衫,讓藍衫過來回話。”
青衫站在窗外點頭稱是。不多會兒,同樣身穿青色衣衫的男子推門而入,對著沈舒悅拱手行禮。
沈舒悅閉著眼睛說:“藍衫,我們有兩年多沒有聯絡嶽山了吧?”
“是。”藍衫點頭回答,“馮大哥已經離開幽王爺兩年多了。如果公子想要了解幽王府的動向,我們可以聯絡明珠。”
“暫時不需要。”沈舒悅搖搖頭,“你通知所有人,務必低調行事,蟠螭司已經注意到大家了。”歐陽靖口中“新崛起的江湖勢力”,正是指馮嶽山及他的手下,江湖人稱“天門”。歐陽靖讓他提防的人,正是他自己。
藍衫恭敬地應下,又道:“公子,關於明珠,雖然馮大哥已經完全取得她的信任,但是她對幽王殿下可能有男女之情。雖然她不知道公子和馮大哥的關係,但是爲了防止她倒戈,我們是不是趁早安排其他人……”
“男女之情?”沈舒悅蹙眉,低聲呢喃,“什麼是男女之情?用一輩子的時間記掛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