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當趙致遠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只看到漆黑的房樑。他使勁閉了一下眼睛,再次睜開,心臟“咯噔”一聲往下沉。
李冶白髮現趙致遠醒了,衝旁邊的屋子回稟:“郡王爺,趙大人醒了。”
趙致遠不知身在何處,掙扎著想要坐起身,被李冶白按回軟榻上。
李冶白陰陽怪氣地說:“趙大人,您受了重傷,還是躺著吧?!?
趙致遠呆住了。他只是被瓊花打暈了,並沒有受傷。他看到沈舒悅從隔壁屋子走來,再次試圖坐起身,又一次被李冶白按了回去。他惱怒地問:“舒郡王,這是哪裡?發生了什麼事?”
李冶白尖聲說:“趙大人還是躺著吧!橫豎最後都是躺著出去?!?
趙致遠驚問:“這話什麼意思?”
沈舒悅站在軟榻旁邊,居高臨下俯視趙致遠,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淺笑。
“是蟠螭司救了我?”趙致遠試探。
“蟠螭司一定會救你?!鄙蚴鎼傂α诵?,意味深長地喟嘆,“不過,蟠螭司救回來的是活人,還是重傷不治的死人,暫時還不確定。”
趙致遠用力推開李冶白,猛地坐起身。李冶白“哎喲”一聲打了一個趔趄。幾乎在同一時間,藍衫已經提劍站在門口,目光鎖定在趙致遠身上。趙致遠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和階下囚差不多,他的臉“唰”地白了,站起身盯著沈舒悅。
沈舒悅走到書桌旁邊坐下,不緊不慢地說:“天堯最重情義,既然他與趙小姐情投意合,他們一定會成親。我想,這也是趙大人和趙夫人的心願,否則天堯怎麼可能輕而易舉見到趙小姐?”
“你——”趙致遠的臉色更難看。
沈舒悅又道:“既然趙小姐被禁足了,這就證明她和天堯一樣,並不知道她的父母兄長頻繁出門,只是爲了方便她和天堯見面。如果不是這樣,她永遠只是天堯的未婚妻?!鄙蚴鎼偟难韵轮猓绻w敏對沈天堯的感情並非出於真心,他會在婚禮之前殺了她。
趙致遠又驚又怒,板著臉詰問:“就因爲這樣,你懷疑我?”
沈舒悅沒有說話,只是一味打量趙致遠。炙人的靜默中,趙致遠的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他低聲解釋:“爲人父母者,希望子女成婚之後夫妻和睦,這是人之常情?!彼脑挼韧冻姓J,他們默許趙敏與沈天堯私下見面。
沈舒悅看著他,說道:“浴桶的水漫了出來,這是你百密一疏的地方?!?
趙致遠表情一滯,失神地跌坐在軟榻上,說不出辯駁的話。
李冶白聽得如墜雲霧,脫口而出:“郡王爺,趙大人不是被瓊花抓走的嗎?”
沈舒悅笑問:“趙大人,你是被瓊花抓走的嗎?”
趙致遠雙脣緊閉,不言不語。
沈舒悅不緊不慢地說:“我還是上次那句話,如果趙大人死了,兇手就是羅剎門的殺手。”
趙致遠怒視他。沈舒悅態度輕慢,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但是趙致遠知道,他是認真的。他輾轉從歐陽靖那裡打聽到,沈舒悅的手段比先太子更凌厲,殺人於他而言,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
“的確,我不是被瓊花抓走的?!壁w致遠的聲音乾澀無力。
藍衫站在門外,忍不住插嘴:“可是我親眼看到,瓊花掐住你的脖子。其他人都看到了?!?
沈舒悅解釋:“你們看到的只是燭光映射在窗戶上的影子。屏風上掛著衣服,只要趙大人抓住衣袖,假裝掐住自己的脖子,看上去就像一個女人在襲擊他。”
“我明白了!”李冶白拍了一下手掌,“你吹熄蠟燭之後,整個人躲在浴桶中,洗澡水纔會漫出來。平時洗澡的時候,我們不會把頭埋進去。下人們準備多少熱水,都是既定的?!?
藍衫仔細回憶當晚的情景。他踹開房門的時候,屋子裡一片漆黑。他點亮火摺子檢查房間,因爲房間內陳設簡單,他幾乎一眼就掃過了每一個角落。當他發現屋子內空無一人,緊接著聽到趙致遠的呼救聲,他想也沒想就追了出去。那個時候,他的確聽到了趙致遠的聲音,不過羅剎門那樣的地方,有一兩個會口技的人,一點都不奇怪。他懊惱地問:“趙大人,你在我們追出去與瓊花纏鬥的時候,堂而皇之走了出去?”
趙致遠艱難地點點頭。
沈舒悅安慰藍衫:“你不需要自責。人們很容易先入爲主。當你看到窗戶上有兩個人影,很自然地認爲,他們不可能一起躲在浴桶中,一定已經逃跑了。再加上趙大人幾次三番讓你們注意到,他穿著天青色的外衫,你們在那麼短的時間根本不會想到,瓊花揹著的男人根本不是他?!?
趙致遠驚訝地朝沈舒悅看去。他故意裝出害怕的樣子,一驚一乍吸引侍衛們的注意力,的確是爲了讓他們看清楚他的衣裳顏色。
藍衫懊惱至極,憤憤地說:“趙大人,你和瓊花默契配合,時間掌握得分毫不差,不可能是瓊花威脅趙大小姐之後設計出來的詭計吧?”
“瓊花威脅趙大小姐,不過是計劃的一環,演給天堯看的,再讓天堯轉述給我聽。大家都知道,我絕不會懷疑天堯。”沈舒悅喟嘆,又對李冶白和藍衫說,“你們在門外守著?!?
眨眼間,屋子內只剩下沈舒悅和趙致遠。
沈舒悅負手而站,平淡地吐出三個字:“解釋吧。”
“解釋什麼?”趙致遠撇過頭,“事情的經過舒郡王已經猜到了,還要我解釋什麼?”
沈舒悅冷聲說:“上一次,我看在天堯的面子相信了你,你卻辜負了我的信任。這一次,我不可能再相信你,所以你必須說服我,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趙致遠負氣說道:“該知道的,郡王爺全都知道了。要殺要剮都在您的一念之間,我沒什麼可解釋的。”
沈舒悅不客氣地回敬他:“你的命,的確在我的一念之間。未來的日子,如果你不希望自己的妻兒無依無靠,只能看天堯的臉色過日子,你需要解釋的事情很多。比如說,你一直在蟠螭司的保護之下,瓊花最多給你送一兩封書信,根本不可能與你接觸。你爲什麼相信她,又是怎麼配合她的?”
“我說的話,你會相信嗎?”趙致遠嗤笑。
“說不說在你,信不信在我?!鄙蚴鎼偟难韵轮?,如果趙致遠放棄辯解的機會,唯有死路一條。
“好,我說!”趙致遠激動地站起身,“你問我爲什麼相信她?事實上,我根本不相信她,可是我沒有選擇!蟠螭司,我得罪不起,羅剎門,我同樣惹不起,我能怎麼辦?”
他破釜沉舟一般控訴,“早前,郡王爺派人吩咐我,萬一瓊花找上我,我必須告訴她,她拿到的遺書是假的。郡王爺不過是派人傳一句話,可是我呢?我不得不考慮,如果女殺手惱羞成怒,拿住我的家人,我去哪裡找一封真遺書給她?事到如今,我只想徹底擺脫那封遺書,擺脫那件事!”他越說越生氣,瞪著沈舒悅詰問,“瓊花的信就那樣出現在我的書桌上,就在蟠螭司密探的眼皮子底下,平躺在我的書桌上!舒郡王,您覺得我還有其他選擇嗎?”
相比趙致遠的憤怒,沈舒悅顯得十分平靜。他從趙致遠的描述推斷得知,瓊花見過張少忠之後,馬上策劃面見趙致遠。瓊花壓根沒想過向他求證遺書的真僞,枉費他日日往返蟠螭司,只爲等她現身。
他對著趙致遠說:“我沒興趣知道你的‘心路歷程’。你只需要告訴我,你不相信蟠螭司,於是選擇與羅剎門合作……”
“不是的!”趙致遠臉色鐵青,“蟠螭司可以保護我一日,可以保護我們全家一輩子嗎?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我只是希望,把這一切徹底畫上句號?!?
“現在——”沈舒悅加重語氣,“一切畫上句號了嗎?”
趙致遠微微一怔。半晌,他雙手抱拳,鄭重地向沈舒悅行禮,嘴裡說道:“郡王爺,我已經向女殺手澄清,我交給皇上的遺書的確是厚淳兄的親筆書信。至於她拿到的遺書是真是假,我不得而知?!?
“哦?”沈舒悅饒有興趣地揚起眉頭。如此一來,那朵瓊花豈不是必須找他求證遺書的真僞?他問,“她相信你了嗎?”
趙致遠艱難地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等等!”沈舒悅驀然回過神,驚問,“她沒有把遺書拿給你看?”
“沒有?!壁w致遠再次搖頭,“她先是要我複述遺書的內容,之後又命令我一字不落地默寫遺書?!?
沈舒悅低頭沉吟。瓊花沒有讓趙致遠辨認遺書的真僞,只有一個可能,那封假遺書已經不在她身上。
趙致遠吃不準沈舒悅的心思,不禁有些後怕。如果沈舒悅對外聲稱,他被羅剎門綁架之後遭歹徒撕票,皇上不但不會降罪蟠螭司,反而會很高興,朝廷終於有理由剿滅羅剎門。想到這,趙致遠沉聲說:“舒郡王,昨晚的事,我的家人全然不知情?!?
沈舒悅審視趙致遠,說道:“既然你早就已經確定,瓊花並非錢厚淳的女兒,你大可以要求蟠螭司全城緝捕她。”
趙致遠低聲解釋:“我原本以爲,這次可以見到厚淳兄的女兒,當面向她解釋清楚?!?
沈舒悅一味打量他,沒有接話。又是一陣靜默。趙致遠的面子掛不住,冷著臉說:“郡王爺,該解釋的我都解釋了。瓊花給我的書信,我已經按照她的要求燒燬了,現在我說什麼都是空口無憑。郡王爺信與不信,我都無能爲力,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趙大人火氣這麼大??!”沈舒悅失笑,衝門外說,“帶進來吧?!?
轉眼間,柳兒被李冶白推進了屋子,滿眼茫然。
沈舒悅坐回椅子上,低聲說:“趙大人,麻煩你告訴她,你和瓊花是怎麼唱雙簧的?!?
趙致遠轉過頭去,沉默不語。
李冶白斜睨柳兒,尖聲諷刺她:“柳兒姑娘這麼通透的人兒,怎麼就不明白呢?你從一開始就被利用了?!?
趙致遠趕忙解釋:“是我哀求這位姑娘,幫我向舒郡王求救。其他的事,她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是一個可憐人罷了?!?
沈舒悅隨意揮揮手,吩咐李冶白:“喂她吃下啞藥,攆出京城吧?!?
“郡王爺饒命!奴婢以賣唱爲生,以後可怎麼活呀!求您饒了我吧!”柳兒慌了神,連聲求饒,卻被李冶白連拉帶拽硬生生拖了出門外。
沈舒悅對著趙致遠說:“委屈趙大人在這裡將就一晚。我累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他起身往外走。
“舒郡王,你到底想怎麼樣!”趙致遠想要追出門外,卻被藍衫攔住了。
沈舒悅背對趙致遠,不緊不慢地說:“蟠螭司沒有人知道趙大人在這裡休養,如果趙大人想要活著見到妻兒,最好不要弄出什麼聲響,安安靜靜等著。”趙致遠整個人僵住了。
一旁,柳兒不顧一切撲倒在沈舒悅腳邊哀哭,沈舒悅後退一步,撣了撣被柳兒碰觸過的衣角,朝馬車走去。柳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計劃沒有開始就結束了。她好不容易進入樂坊,就是不想在鄉下過種田織布的生活。她死也要留在京城!她再接再厲撲向沈舒悅,卻被藍衫的長劍抵住了咽喉。
一夕間,絕望將她緊緊包裹。她幾乎快要認命了,腦海中不期然浮現寶哥的“教導”:想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必須獲得他全部的注意力。男人的目光喜歡流連在女人的胸部,輾轉於女人的大腿,但那些都是死物。能讓男人印象深刻,甚至念念不忘的,唯有眼神。
“郡王爺!”柳兒大聲呼喚,“奴婢是階下囚,沒有資格與您談條件,但是即便是死,奴婢也要做一個明白鬼!”
沈舒悅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她。她的語氣與瓊花太像了。
柳兒看到他的動作,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掙扎著站起身,眼睛眨也不眨盯著沈舒悅,說道:“我不該做白日夢,妄圖獲得您的青睞,但是郡王爺捫心自問,沒有我,你們能夠找到趙大人嗎?將功抵過,郡王爺不應該逼我吃下啞藥,更沒有資格逼迫我離開京城。”
沈舒悅微微瞇了瞇眼睛。柳兒的神態酷似瓊花,但她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怯意,少了幾分桀驁。他失望又憤懣,冷笑著說:“如果不是趙大人替你求情,你不可能活著離開蟠螭司?!?
柳兒強迫自己注視沈舒悅的眼睛。她重申:“是我冒險救了趙大人。”
沈舒悅冷著臉打量她。柳兒誤以爲自己吸引了沈舒悅的注意力。她試圖靠近他,奈何藍衫的長劍讓她動彈不得。她只能刻意模仿瓊花的眼神,期望自己的美貌能在沈舒悅心田生出些許漣漪。
轉眼間,沈舒悅心生失望。柳兒的姿態不及瓊花十分之一。她的五官再美,但她的眼神中沒有桀驁與不馴。他一步一步靠近柳兒,捏住她的下巴。
不自覺地,柳兒的眉眼染上了喜色。她伸手握住沈舒悅的手腕,指腹若有似無地摩挲他的手背。沈舒悅低頭看去。那天晚上,瓊花也是這樣抓著他的手腕,不過她並沒有挑逗他的意圖,他只看到春蔥般飽滿的手指。
柳兒怔怔地盯著沈舒悅的眼睛。她第一次這麼靠近他,他的確俊美無雙,除了過分蒼白,他的眉眼宛如畫中的謫仙。她不想變成啞巴,更不想死,她必須抓住他,這是她最後的機會,唯一的機會。
她忘了寶哥的叮囑,不顧一切地表白:“自從奴婢見過郡王爺,夜夜不能寐。奴婢自知沒有資格服侍您……”
“你的確沒有資格。”沈舒悅放開了她,眼中只剩下濃濃的厭惡,他用汗巾擦了擦右手,面無表情地說,“趙大人沒有被瓊花綁架,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瓊花擺了一個‘機會’在你眼前,你上當了,僅此而已?!?
柳兒呆住了。半晌,她不斷地搖頭,喃喃低語:“趙大人是朝廷命官……那些人一看就不是正派人士……不可能的……他們沒有理由在我面前做戲……”
沈舒悅不耐煩地解釋:“趙大人假裝被人綁架,總不能自己跑回家。他需要蟠螭司去救他,他需要你幫他證明,他的確被人綁架了?!?
柳兒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語無倫次:“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他們不可能控制我……”
“不是控制?!鄙蚴鎼傕皣@,“她只是在你的心中種下一顆慾望的種子,給它澆水施肥,看著它發芽,看著它茁壯成長,看著它把你勒死?!?
柳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激動地叫嚷:“我好不容易纔發現,他們竟然綁架了刑部尚書……這是我好不容易纔發現的!”
沈舒悅背過身,說道:“剛纔,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斷了最後的生路。”他吩咐李冶白,“把她送去瘋人塔?!?
柳兒依舊不敢相信,確切地說,她不願意相信,自己憧憬的美好未來註定只是黃粱美夢??上В螒{她如何哭鬧求饒,她還是被侍衛扔進了瘋人塔。
一個月之後,瘋人塔附近的居民全都聽說,瘋人塔裡面有一個漂亮的女瘋子,逢人就說自己是郡王夫人,對別人呼呼喝喝,稍不如意就要處死別人,經常被其他瘋子打得鼻青臉腫。
這些都是後話。當天,沈舒悅回到郡王府,心裡說不出的煩躁。
深夜,他獨自坐在書桌前,從抽屜中拿出三張畫紙,一張是他坐在桌邊等待的白描,一張是瓊花罵他烏龜王八蛋的諷刺畫,另一張則是他畫的小刺蝟。
李冶白察覺主子正在生氣,沒話找話:“郡王爺,您爲什麼放過柳兒?”
“這算是放過她嗎?”沈舒悅意興闌珊。
李冶白故意引他說話:“郡王爺,奴婢不明白,瓊花怎麼會那麼巧遇上柳兒?”
“世上哪有巧合。”沈舒悅冷哼,“她原本計劃,在她遠走高飛之後,讓柳兒在母親生辰那天給我一個難堪。她設局向趙致遠求證遺書真僞的時候,就想到利用柳兒向我報信,正好把她送到我身邊。”
李冶白髮現主子似乎更生氣了,嚇得不敢接話。
沈舒悅自言自語:“好一個一箭雙鵰之計!無論我識破柳兒與否,都是她贏了。”
李冶白不明白沈舒悅的邏輯。他們揭穿了趙致遠密室失蹤的謎題,又識破了柳兒的目的,怎麼是瓊花贏了?
沈舒悅越想越惱火。他一直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瓊花坐在地上看他的眼神。柳兒的表現明明白白告訴他,羅剎門完全可以把柳兒訓練成第二個瓊花。她們都是羅剎門的工具,區別僅僅在於,瓊花比柳兒學習的時間更長,“技藝”更精湛罷了。
他一心想要折服瓊花,到頭來卻發現,她並不是與衆不同的。她的飛揚、她的桀驁、她的與衆不同都是羅剎門對付他的手段,而她只是施展手段的工具。這個工具可以是瓊花,可以是柳兒,可以是其他任何人。
“是我太可笑,竟然以爲她是獨一無二的?!鄙蚴鎼偰闷鹉菑埉嬛涛o的紙,在蠟燭上點燃,看著它幾乎燃盡,把灰燼扔進了火盆。緊接著他又去拿畫著烏龜的那張紙,再次放在蠟燭上點燃。
橘紅的火焰跳躍著,燻黑了宣紙的一角。紙上的烏龜畫得極爲粗糙,幾乎只是幾個圈,外加一個歪歪扭扭的龜殼?;鹧鎾云鹦埖囊唤?,眼看快要燒著烏龜,沈舒悅突然拍熄了火苗。
他對著李冶白說:“明天,把這兩張紙拿去蟠螭司歸檔?!?
“啊?”李冶白愣了一下,“這個,要歸在哪個檔案?”
“隨便吧。”沈舒悅起身走到窗口。
李冶白小心翼翼地說:“郡王爺,不如奴婢先保管著,等抓到瓊花再決定如何歸檔?!?
沈舒悅沒有說話,像是默許了。
李冶白故意岔開話題,說道:“郡王爺,建昌伯世子快要定親了,我們是不是應該早些準備賀禮?”他口中的建昌伯世子是指沈文昊。
“這些瑣事,你自己看著辦吧?!鄙蚴鎼傂牟辉谘?。
李冶白絮絮叨叨說:“那位姚小姐,據說是江南第一富商家的大小姐。原本大家都在議論,她這樣的出身,最多就是一貴妾。奴婢今天聽說,伯爺竟然已經答應,聘她爲正妻?!彼吐晣@息,“依奴婢看,所謂第一富商,也就是說說而已。若不是伯爺一向沒有門戶之見……”
沈舒悅突然打斷了他,說道:“明天去蟠螭司提審周子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