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華回去之後,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反鎖起來,誰也不見,顯然,他是真的需要獨自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對策是什麼。他恨自己是笨蛋,是庸才,原本是一派大好情形,卻被自己硬生生地攪和成如今這種被動的局面,都不知道自己的智力水平怎麼一下子降到了零點。再指望這幾個女人幫襯自己可能性幾乎是零,他真是不知道自己將面對什麼。好在夏青還知冷暖,心中多少有點慰藉。但那是別人的老婆,再體貼又能怎樣呢?他張可華還沒有低俗到要跟這個女人要那個的程度,至少目前沒有,何況,這個女人跟他的敵人是那種複雜的關係。
更要命的是,他這麼做,是建立在對江成煥的抱怨基礎之上,不認爲是江成煥幫了自己的忙。現在看來,這無疑是不知好歹,是冤枉了江成煥。他內心早就想找機會解釋這件事情,不管解釋得通不通,他都要解釋。但如今,這個傢伙來無影,去無蹤,真是不好打交道,又不知道該怎麼去找。想找一個幫忙的人,腦海中一圈子掃過來居然沒找著。自己的這種德性,或許這個傢伙早就掌握得一清二楚了,說不定正恨著自己呢,還好意思恬著臉去找上門去。他忽然意識到,好些在外人看來早就是厚臉無恥的傢伙,自己其實並不太覺察,而他,就是典型的這種類型。
唉,完了,全完了,自己算是走上了絕路。
最難熬的日子,是他不得不面對馬尚魁那張醜惡的嘴臉,並且,幾乎天天要面對。現在,他甚至連聽到這個傢伙的聲音都是一種摧殘。而這個傢伙似乎洞察到了他的窘迫心理,故意使絆子做給他看,你不是不喜歡出現在大隊會議上嘛,我偏偏要開會,你不是不喜歡我在會議說話嘛,我偏偏要說,並且,要慷慨陳詞。如何才能夠顯示我的地位和氣魄嘛,就是這個時候啊,就是要在你眼皮子底下顯擺我的存在、我的價值和我的作用力啊,你只有眼睜睜看得份兒,什麼叫擡高自己貶低別人啊,這就是啊!這是機會呢,是老天爺的恩賜。馬尚魁爲了徹底達到報復的目的,甚至在會議上指桑罵槐,大放厥詞。
“有人恃才放曠,這是不足取的,小小的一個大隊,切切實實的一線實戰部門,不上檔次,不夠級別的,有什麼了不起嘛,一句話,在這個位置上,就是要幹好事情,幹實事情,來不得半點花裡胡哨,又有什麼可以擺譜的呢?當了部門負責人,就不知道自己是誰?又能是誰嘛,還不是兩隻眼睛,兩個鼻孔,兩隻耳朵,一張嘴巴,大凡人一個嘛,嘚瑟什麼嘛?一心只想著自己是什麼長了,了不起了,心裡就沒有老百姓,脫離人民羣衆,就可以對前來問事的老婦人喝五斥六、瞪鬍子吹眉毛耍態度,多輕浮。有什麼了不起嘛,俗話說得好啊,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誰能在某個位置上蹲一輩子。那什麼嘛,上面要你三更去,誰敢留你到五更,要停你職,不就停你職嘛,要你反省,你不就要反省嘛,要你滾蛋,你不就要滾蛋嘛,知趣吧。”馬尚魁滔滔不絕,眼睛皮子都不擡一下,一臉自負,“在座,你們誰都瞭解我爲人秉性,不怕得罪人,敢想敢幹,敢作敢當。既然上面要我負責,我就要負責到底,我就敢跟歪風邪氣鬥爭到底,我纔不會爲了位子、票子,低三下四,委曲求全,只有這樣,才能帶動好的風氣。”
馬尚魁是職場科班底子,十分擅長會議俗套,那些套話、大話,陳詞濫調信手拈來,都不要打腹稿的,張可華聽得是耳朵根子要生老繭,顯然,這是針對他,誰都能夠聽出弦外之音。卻一點辦法沒有。更關鍵是氣勢,在那個小範圍內,張可華幾乎要窒息,甚至,有一絲絲幻覺,覺著這個世界就是這個傢伙的,他被擠壓到了懸崖邊上隨時都要掉下去。
“俗話說,忍得一時之氣免得百日之憂,避其鋒芒,乾脆就忍一忍算了。”張可華一邊聽著一波又一波刺耳的聲音,一邊強迫自己忍著,再忍著。
可是,這個傢伙沒完沒了,有事沒事就要召開會議,並且,變著法子召開會議,案情討論會議、工作部署會議,這些算是必須要召開的會議姑且不論吧,卻另外還有諸類巧立名目的會議,什麼“獎優罰懶”會議,什麼“思想動態研討”會議,什麼“弘揚精神”會議,只要是他認爲要開會,隨時隨地召開會議。你還非要參加不可,總是想找個什麼理由迴避一下,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也不屑因爲他去琢磨什麼理由拒絕參加,他一下子被擠壓到夾縫中毫無伸展的空間。與此同時,他還要時不時面對調查組的調查工作,屁大的事情,調查來,調查去,總是沒有結論。他三番五次跑去問詢,跑到支隊,跑到市局,跑到市裡,自己的事情調查怎樣了,究竟該怎麼處理,每次枉然,都沒有給他一個具體而且明確的答覆,直至老奶奶兒子那起交通事故都已經得到圓滿處理了,他的事情還沒有一個明確的結論。
他被現實逼迫得幾乎到了即將要崩潰的邊緣。迫不得已,他再次想到了江成煥。
這一次,他不再去找馬凱麗,雖然一直覺著對不起這個女人,卻因心煩意亂一直沒去找這個女人,如今,再去解釋並且解釋之後又要她幫忙,豈不是讓人覺著太功利了嘛?他乾脆反其道而行之,去找夏青,在找夏青的過程中,找機會跟馬凱麗解釋。
然而,即使是這個女人,他也有好幾個月沒有見著了,再去找,同樣要想點子,講策略。誰知道她如今是什麼想法了呢,這人的想法在不斷變化著,或許,這個女人同樣有了質的變化,根本不答理他了呢。唉,若不是迫不得已,他真是不好意思再抻這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