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向一旁受傷的羨吟和尹之川,不知道是不是離得太遠的緣故,他的目光顯得複雜且並不真實,以至於羨吟到了最後才明白,這種目光叫做必死無疑。
“御林軍左統領鬱文階何在?”
“微臣在!”鬱文階恭謹的上前一步,躬身行禮。
皇上負手而立,雖然剛剛度過一劫,卻仍舊睥睨天地。“你護駕有功,朕冊封你爲皇城禁軍教頭,從此以後皇家親兵皆有你親自教導,望能像你一樣忠君愛國。”
鬱文階眼底閃過一絲寒光,卻低垂著頭沒有被人發現。他沉著的謝恩叩首,卻知道鬱家離這個皇帝越來越遠了!
“叛軍石傑及其餘殘黨,一律處死。襄王……”皇上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至於襄王護駕有功,著封爲襄暉王葬於王陵,一切禮制皆按照親王禮同享。”
石傑嘴角勾起一絲不屑卻又欣慰的笑容,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多謝皇上——”
從那以後,宮中似乎蒙上了一層灰暗。旗妃的傷勢雖然不重,卻也需調養,對於救駕有功的五殿下越子都,皇上卻遲遲沒有任何封賞,甚至比從前更加冷漠。夏妃暴斃,葬於妃陵,但皇上有旨一切從簡,急召八殿下越修凡回京奔喪。同年九月初,襄王府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讓整個襄王一脈全部葬身火海,連幾歲幼童都無一倖免……
而此刻最想不到的,怕就是在天牢之中的鬱羨吟。沒錯,是天牢。羨吟看著四周光禿禿的牆壁和角落裡的蛛網,感覺身上一陣難受,自從襄王叛亂之後,自己和尹之川被分開,就莫名其妙的被關進了天牢。沒有人告訴自己到底是爲什麼,也沒有人來提審自己,不過好在,也沒有人對自己用刑。
“吃飯啦!吃飯啦!都過來——”獄卒拿著大桶走過來,像喂狗一樣拿著髒兮兮的大勺子把稀飯倒在碗裡。羨吟不由皺起眉頭,坐在牢獄中的牀板上閉目養神。突然聽到耳邊傳來鐵索窸窣的聲音,她睜眼一看,只見獄卒拎著一個食盒走進來,畢恭畢敬的說道,“鬱三小姐,這是您的飯菜,輕慢用。”
羨吟看著擺在桌上的菜餚,說不上精緻美麗,但卻足矣讓整個天牢的犯人垂涎三尺。羨吟微微鬆了口氣,“到底是誰天天送這些飯菜來?若是不說,那我從今天起,便不吃了。”
“鬱三小姐莫生氣,那位主子說了,只要您今日吃完這些飯菜,保證讓您知道一切的來龍去脈。”那獄卒狡黠一笑,讓羨吟有些異樣的感覺。
自從入了天牢,自己的待遇便和從前有些不一樣,所以沒有像上次那樣消瘦,反而胖了些。她拿起筷子吃起來,卻越來越覺得眼皮沉重……
“她還沒有醒過來嗎?你們到底用了多少藥?”
“主子,我想應該是鬱三小姐太累,所以纔多睡了一會兒。”
“太累?”那人冷哼一聲,“天天像養豬一樣,吃飽了睡,睡夠了吃,竟然還會累?我倒是覺得她比從前豐腴了不少。”
“人之疲憊,主要在心。”
羨吟微微皺起眉頭,感覺耳邊之人聒噪的很,不悅的睜開眼睛想要看看他是誰,卻在那一身月白的衣裳盡顯風華之後,呆愣的盯著他。
“怎麼?這麼久不見,竟然不認得我了?”越少千的嘴角勾起,帶著幾絲蒼白的味道,“在天牢裡辛苦了這麼久,本殿下倒是應該感激你。”
羨吟坐起身子,感覺頭昏昏沉沉,不由得白了一眼旁邊的白蕖,定然是他的劑量用的太大!
羨吟舒了口氣,“皇上爲什麼要把我打入天牢?”
越少千不由一笑,“皇上不只把你打入天牢,同時還大加斥責了鬱遐年,你的長兄看似升職,卻遠離了皇上身邊也失去了實際權利,鬱家現在所得到的都是名名義上的榮耀,實際上實力大不如從前。看來皇上已經對鬱家起了疑心。而至於你一個女子,當日未經宣召出現在宮中,又恰逢臨華宮變,皇上把你軟禁在天牢之中待查,已經算是法外開恩了。”
“法外開恩?他未免也太是非不分了吧?早知道橫豎都是如此,我還不如不去救駕。”
“做對了不一定就會得到誇讚,做錯了也未必會得到懲罰,這纔是政治,不是嗎?”越少千眼底閃過一絲冰寒,表面上卻是深意的笑容,“皇上疑心本就重,你和尹之川怕是都逃不出他的掌心。好在他還顧及鬱遐年多年來的功勞,今日你暈倒獄卒說你得了時疫,皇上才準許你出來養病。可惜……”
越少千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鬱家的女眷一聽說你得了時疫,竟然連府門都沒讓你進,直接就派人送進了醫館。”
羨吟歎了口氣,心裡一陣傷感,想當初自己拼勁全力就是爲了鬱家,可沒想到事到如今鬱家卻沒有一個人來管自己。
“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對現在的形勢再合適不過!”羨吟冷笑,“朝中一定是風起雲涌吧?”
越少千點了點頭,笑意盎然。
羨吟目光微凜,“太子一定岌岌可危吧?”
“你怎知道?”
“襄王是太子師,他的一舉一動太子定然看在眼裡,只可惜這個敦厚的太子卻什麼都沒說過,而且事發當天東宮一切照舊,襄王又在去臨華宮之前去過東宮。你覺得皇上會沒有懷疑嗎?”羨吟深吸了一口氣,又舒了出來,“衝冠一怒爲紅顏,襄王爭奪皇位不假,但是與夏妃有私情也是真。皇上急召八殿下越修凡回京,只怕越修凡也是兇多吉少。”
越少千廣袖舒展,卻是幽幽的語氣,“眼下最應該擔心的是越平遠……”
臨華宮。
越子都跪在地上,多日來父皇對自己的冷漠,讓他感到很是詫異。明明自己是立功的人,爲何沒有得到任何封賞,反而還遭受到如此待遇呢?他瞟了眼跪在一旁的越平遠,只見他面色淡然的垂著頭,看不出任何異常。
“老七,你可聽說最近扶餘國邊疆騷動、屢次進犯之事?”
“兒臣聽說了,不過具體情況仍然不甚清楚。畢竟扶餘國是太子妃的母國,想必不是真的進犯,只是些誤會罷了。”越平遠微微一笑,“父皇天朝上國,對與邊陲之國也應多加安撫,不如扔像平常一樣採取撫平政策。”
皇上似乎深吸了一口氣,“扶余老王這些年來日漸體弱,其子舍宜則生性殘暴、詭計多端,曾親手誅殺其兄,所以纔會有繼承王位之可能。舍宜則既然有這樣的野心,邊疆進犯之事也未必是空穴來風,雖然地處遙遠無法獲知詳情,但依朕看,這個舍宜則定然是懷揣著狼子野心的。”
“這樣一來,撫平政策定然只是一時之際,朕只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皇上冷哼一聲,眼中閃過寒光,“老七,如果舍宜則真有起兵成陵之意,你覺得誰更合適去平定邊疆呢?”
昔日有鬱遐年神策大將軍撐起以防天地,可現在看來鬱遐年自然是江河日下。而昌吉王年邁,襄王已死,其餘幾位將軍不是已經鎮守一方,就是老矣。越平遠不由皺起眉頭,“父皇,兒臣願自動請纓。”
“七弟也未免太自信了些,有我在何時用的上七弟出馬?”越子都笑著拱手一禮,“父皇,兒臣向來騎射最佳,還請父皇恩準兒臣前去。”
兩人互相僵持不下,皇上看在眼裡,心中卻在冷笑。皇上不由冷笑,“你們覺得此番前去可有什麼好處嗎?”
越平遠一怔,低垂下頭不語。越子都見他不說話,擡頭慷慨陳詞的說道,“父皇,兒臣爲國盡力,爲父皇分憂,建功立業,自然是好事。”
“你身爲臣子,建功立業的確是好事,可你想沒想過什麼叫功高蓋主?難道你們的眼中只有勝利之後的喜悅和讚美,就咩有想過今後的路?”皇上冷哼一聲,看著兩個人的身子均是一震,“還是你們根本就是沒把太子放在眼裡,所以想取而代之?”
“兒臣不敢!”
“朕看你們沒有什麼不敢的。”皇上目光微凜,“自從太子屢屢犯錯之後,你們便與太子疏遠不說,還暗自在朝中結黨營私。這次襄王一事之後,太子受到牽連,一時間朝中全都是走請廢儲太子的摺子,而這些摺子當中難道就沒有你們煽風點火的?你們說是不是?”
越子都見一旁的越平遠依舊皺起眉頭不說話,鼓起勇氣說道,“太子皇兄敦厚善良,但未免太過軟弱,襄王謀反之前必定有所異常,可他非但沒有發現,反而還被襄王控制。這樣的性情,如何能當得起天下太子?更何況太子妃是扶余公主,太子若是出戰,不一定會建功績,說不定還會因爲太子妃而手下留情。所以兒臣斗膽,雖然不知道邊疆情況,但一定會竭盡全力,讓扶余永不來犯!”
“老五,那朕問你,你是如何得知太子被襄王控制?又是如何得知宮中異變,並且第一時間來救駕的呢?太子居東宮而有調遣大權,他都沒有發現,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因爲、因爲兒臣早就發現他們舉動異常,所以暗中派人跟蹤調查……”
砰的一聲,還未等他說完,皇上就掀了身前的書案。越平遠連忙叩首在地,臉貼的低低的,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越子都詫異的看著皇上,目瞪口呆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