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之中,羨吟只覺得冰冷的膝蓋有一陣暖流涌入,讓自己感覺舒服了很多。可下一秒她突然睜開眼睛,看到面前那張銀色的面具下,硃紅的脣角勾起,露出一個饒有興致的笑容。
“是你?”羨吟只見他雙臂環抱在胸前,一身月白的長衫垂在地上,和月光溶溶一色。“這皇宮內院的,你怎麼進來的?”
“只要是我寒月光想來的地方,誰擋得住我?”他不屑輕笑,“聽說你被人欺負的要死,我來看看是不是真的。”
羨吟有些不悅的皺起眉頭,“是不是真的又能如何?”
寒月光冷哼一聲,“如果是真的,我就可以逍遙天下,不必遵守與你的約定了呀!”
羨吟一怔,霍然想起自己和他從地宮中出來的時候,身負越少千殺了他的任務。雖然他的武功比自己高,但卻從來沒想過要一下殺了自己以絕後患,羨吟也因此遲遲不肯動手,不只是因爲打不過他,更是因爲自己有種感覺,寒月光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壞!
“你認識越少千嗎?”
寒月光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笑著點了點頭,“成陵九殿下!”
“你們兩個有什麼深仇大恨,他爲什麼要我殺你?”羨吟靠在牀榻上,似乎是漫不經心的提起,“他若是認識你,又爲何只給我一副你的背影肖像?”
寒月光冷笑,“我寒月光殺人無數,想殺我的人怕也不少,不差他越少千一個
。更何況他只是個瘸子,我懼他?”
“他不是瘸子!”羨吟目光犀利,口氣很是不悅,“他只是不良於行,身體尚未康復。你既然對他不瞭解,又怎能隨口辱人?”不知道爲什麼,聽到寒月光那句瘸子,眼前總是浮現出越少千落寞的看著自己雙腿的神色,很是刺痛!
“辱?”寒月光瞇起眼睛,綻放出凜冽而頗有意味的光亮,“我寒月光從不辱人,只會殺人。
越少千讓你殺我,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羨吟白了他一眼,“我只是以爲你們之間有什麼過結,所以你知道原因啊。誰想到竟然這麼莫名其妙!”羨吟不禁嘆了口氣,不過仔細想想越少千似乎也不再提起要殺寒月光的事情,這到底是爲什麼呢?
寒月光看她又心不在焉的想別的事情,乾咳了兩聲,指了指桌上的藥瓶,“我來之前似乎已經有人來過了,給你送來了這藥。”
“藥?”羨吟連忙下牀,卻不成想膝蓋一陣酥麻,軟綿綿的倒下去。寒月光眼疾手快的扶住她,“你的腿怎麼了?”
羨吟離他很近,似乎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氣。羨吟蹙眉搖了搖頭,“跪的久了,說不定會落下病根。”
寒月光冷哼一聲,“活該!”
羨吟拿起那藥瓶一看,竟然又是木蘭花!
“你可知道孤獨家要來京都的消息嗎?”
“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羨吟回眸看著他,“你爲什麼消息這樣靈通?什麼都知道,難道這宮裡真有你的人?”
他不耐的笑,“你覺得呢?江湖那麼大,傳聞那麼多,爲何就偏偏這一條你覺得是假的?”
羨吟上下瞟了他一眼,“進宮又如何?你不會是打算劫了那筆銀子吧?如果你是這個目的,我現在就殺了你。”
寒月光冷笑,自然而然的坐在牀榻上,“就憑你?還是死了這份心吧。上次在你雪飲閣的密室裡,我救了你,你欠我一份人情,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
“什麼事?”羨吟無奈的深吸一口氣,出來混的確是要還的……
第二日一早,清茶端著盤子走進房間,羨吟已經梳洗完畢,一身素衣襯托著清麗的容貌,似是映雪梨花。
“這麼大的藥味!”
清茶微笑著把托盤放在桌上,“這可是奴婢一大早上特意起來熬的蔘湯,就算再難喝,小姐也要硬著頭皮全都喝下去!”
羨吟瞟了一眼,把玉簪插在頭上,“是流煙姐姐的那棵雪參?”
“嗯!奴婢想著今日您要去送媛芳儀,肯定繁忙的又是一天。莊大小姐婚事已經定下來了,去了不吉利,太后多半是不讓的。蘇大小姐身子也不大好,總是要小姐你多多受累些。喝碗蔘湯,即便不能藥到病除,也總能挺過去!”清茶說笑著整理房間,眼神卻瞟見了桌上的藥瓶,“咦?小姐,昨晚尹大人又來了嗎?”
說道這裡,羨吟停下手上的動作,回過身看她,“爲何你覺得是尹之川呢?”
清茶自信一笑,“尹大人送來的藥瓶上都有木蘭花的圖案,奴婢說過的呀!”
“那可是他親手交給過你木蘭花的藥瓶?”
“那是自然,否則奴婢怎麼會知道呢?”清茶把藥瓶拿起來打開梳妝檯上的匣子,“這裡面全都是尹大人送來的,上面各個都有木蘭花,不信小姐可以自己看。自打上次小姐入天牢受傷,尹大人的關懷就無微不至的。”
羨吟瞟了眼那匣子,裡面各色藥瓶都有,但唯一相同的都是帶有木蘭花。羨吟的眼前掠過越少千那月白的影子,幽幽的嘆了口氣,難道真的是尹之川?可他不是已經離開京都去送藥材了嗎?羨吟不由皺起眉頭,會不會是他讓別人送回來的呢?
“羨吟
!”蘇流煙還未進門,就先叫了她一聲。
羨吟連忙把匣子關上,起身迎接她,“姐姐這麼早就來了,我還想著要去接你呢!”
蘇流煙淡然一笑,“我剛剛已經去了皇后那裡,娓柒姑姑說她身體不適,今日就不去了。昭妃也忙著七殿下的婚事,根本忙活不開。興許是大家都覺得不吉利,也沒人喜歡。今日媛芳儀的事情就由著咱們兩個做主了!”
羨吟見蘇流煙悶悶不樂,自是知道她心裡不大痛快,跟著她走出去聊了一路。
“人生在世,草木一秋,我今天算是見識了這宮裡的世態炎涼、人身輕賤!”蘇流煙嘆了口氣,“平日裡媛芳儀雖然蠻橫了些,但對待下面的嬪妃卻從未爲難過。今日可倒好,竟然只來了這麼幾個人,還都是些唯唯諾諾,生怕被人挑出毛病的。沒一個是真心!”
羨吟垂下頭,“宮中諸事,多半因爲家族利益和榮譽而起,還談何真心呢?活著的時候能相處的和樂,就不錯了。”
蘇流煙咬了咬牙,又拿了沓紙錢一張一張的扔進火盆,“我但凡是有一點辦法,絕對不會步入宮門半步!”
羨吟看了看堅定的蘇流煙,心裡不知道爲什麼輕嘆。她們的命運似乎都牽連在一個不知名的虛洞裡,那個接點幻化出無數力量來操控著一切。她們出身名門,本就享受非常人所享,自然也要承擔常人所不能。只怕流煙的婚事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
姚嵐走進來,一臉沉重,“兩位小姐,婉婕妤和白容華來了。”
說著,兩個人一身素衣走進來,身後的丫鬟手裡都提個籃子,裡面放了紙錢一類。
婉婕妤瞟了羨吟一眼,又羞愧的低下頭,“兩位小姐,我和白容華來送媛芳儀一程!”說罷,她走到棺槨前深深地嘆了口氣,“媛妹妹,你一路走好。是姐姐對不起你……”
白容華垂下頭,泫泫欲泣,“媛姐姐,你怎麼就這麼走了——”
羨吟不由皺起眉頭,白容華向來膽小,今日卻哭的傷心,不由聲音也吵鬧起來。
“白容華還是節哀吧!雖然從前和媛芳儀要好,但如今媛芳儀已然如此,活著的人總是要走下去
!”婉婕妤回首安慰她,擡起頭看著羨吟走到她面前,“鬱三小姐,請讓我給媛芳儀上柱香吧!”
羨吟淡笑著退後一步,有些暈眩不適,“婉婕妤有這份心思自然是好的,媛芳儀生前便與你要好,你上香是理所當然的。何須爭得我的同意呢?”
婉婕妤咬了咬牙,似乎下定決心一般,“鬱三小姐,金湘那次的事情,我……”
金湘的死羨吟被懷疑,唯一能證明的就是婉婕妤,可她畢竟身居後宮,無法觸碰那些複雜煩亂的關係,只能假裝不知。
“婉婕妤說什麼,羨吟並不明白。過去的事情就如同逝者已矣,只能向前看!”羨吟並無怨恨之心。
婉婕妤欠身一禮,轉身走到香案前上香。羨吟只覺得胸前一陣不適,頭痛欲裂,她連忙走出殿內,卻正巧碰到了走到門口的旗妃。
旗妃不禁皺起眉頭悶哼一聲,見到羨吟臉色蒼白,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鬱三小姐,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怎麼臉色如此蒼白?”辰佩也擔憂的問起來。
說到這裡,蘇流煙等人全都回頭看著她。羨吟捂住胸口,突然感覺血涌翻騰。
噗——
鮮血染紅了殿門上的白綢,讓人看上去驚心動魄。蘇流煙倒吸了一口涼氣,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羨吟擦了擦嘴角的鮮血,雙眸暗淡,瞬間倒在地上。
衆人措手不及,旗妃更是嚇傻了一般,“快傳御醫——”
蘇流煙連忙上前抱住羨吟,只見羨吟面如白紙,所有的光華和營養似乎都被抽走了一般,暗淡的毫無生機。
“羨吟,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
鬱羨吟閉著眼睛,雖然還能聽到她們擔憂的聲音,但是已經沒有力氣回答。只覺得體內所有的氣息都是亂的,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她堅持不住,一股氣流猛然襲擊,衝擊腦海,她失去意識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