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靈山,羨吟便被安排到住所,沒再看見那輛馬車上的人和越平遠。
靈山行宮分爲內外兩宮,其中兩宮又各自分爲兩域,兩域之中又各自分爲不同樓宇院落。其中兩宮以皇上皇后爲首,兩域便是劃分皇室與世家的界限。
羨吟所在的便是供世家女眷居住的青瓷苑,莫說算不得奢華,就連地方也略微偏僻,不過倒是別有一番趣味。
簡單的午飯小憩之後,按照往年的規矩,各家千金都會匯聚於名爲“燕南歸”的水榭。可是相比於鬱令儀的積極和躍躍欲試,羨吟倒是沉默的很。現在似乎還不是嶄露頭角的時候,若是想在接下來的過程中綻放光彩,那現在就必須耐得住寂寞。
這一片澄碧的湖水中盛開大片的芙蕖,遠遠地可以看到那邊衣香鬢影的燕南歸水榭。羨吟正站在湖邊看水中歡愉的錦鯉,心裡想著一路上的事情越少千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咦?這不是鬱家三小姐嗎?”說話的正是蘇流煙的丫鬟姚嵐,上次在將軍府也是見過的。
羨吟沒想到在這裡竟然還會有人認識自己,回過頭看著蘇流煙那一雙美目流轉清波,“蘇大小姐?”
“羨吟妹妹這不是客氣了嗎?什麼大小姐不大小姐的?若是向你這樣說,那我豈不是還要叫你一聲鬱家三小姐?”蘇流煙打趣道,“還是喚姐姐吧!誰讓咱們有緣呢?”
有緣?羨吟不由一笑,倒是不知這緣分從何說起,但蘇流煙看來並不是什麼壞人,是個好姑娘。
“羨吟見過流煙姐姐了!”羨吟粲然一笑,“沒想到在這裡遇到流煙姐姐,我還以爲只有我不願意去燕南歸水榭呢!”羨吟側首瞟見蘇流煙身後一位靈秀的姑娘,那雙嘰裡咕嚕轉動的眼睛裡帶著古怪精靈,一身鵝黃的衫子襯出雪白紅潤的肌膚。
“這位是……”
蘇流煙笑著拉住那女子的手上前,“瞧我高興的倒是忘了給你介紹,這是我家妹妹蘇華。她比你小,應該喚一聲姐姐的。”
“誰要叫她姐姐?”蘇華冷哼一聲,眼中滿是不屑。
“蘇華,你太過分了!”蘇流煙柳眉倒立,低聲斥責,“出門前姨娘是怎麼交代你的?如此不懂規矩!”
原來也是個庶出的,難怪和蘇流煙不太像,也不如蘇流煙這樣識大體。
“本來就是嘛!我本以爲將軍府有個鬱紅袖丟臉也就夠了,沒想到名滿京城的廢材鬱羨吟也來了,我倒是有點擔心這次的靈山雅集能不能順利進行了。”蘇華眼高於頂的白了羨吟一眼。
羨吟一聽這話立刻明白,原來這丫頭便是上次與紅袖打了一架落水的蘇家小姐!難怪她看到自己就這麼生氣……
蘇流煙面色尷尬的通紅,“放肆!還不快向羨吟道歉?”
“流煙姐姐切莫生氣,左右不過是小兩歲的妹妹,就當是童言無忌吧!”羨吟掩面一笑,故意奚落她,“都說姐妹性情相似,現在我倒是不信了。莫說我與長姐令儀之間的不同,就是繁枝、紅袖也截然相反。而今見到流煙姐姐爲人如此寬厚和藹,沒想到卻有這麼個刁蠻妹妹!”
羨吟親暱的挽住蘇流煙的手臂,“流煙姐姐平日定是頭疼的很吧?”
蘇流煙不由一怔,沒想到羨吟會這樣說話,倒是一時間有些爲難。幫著羨吟像是自己聯合外人欺負庶出的妹妹,幫著蘇華那豈不是證明自己覺得蘇華做的對?
蘇華赫然不悅的伸手指著羨吟,“你敢說我刁蠻?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和你那妹妹什麼樣,莫說你要和鬱大才女比,就是和你那兩個妹妹比也是差的太多。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厚顏無恥的來評論我!”
“說的就是呢!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麼覥臉喚流煙姐姐啊!”羨吟嘲諷一笑,“小妹妹,若想得到別人的尊重,首先要學會尊重別人。若是你連自己的姐姐都如此頂撞,怎麼能和別家的小姐和睦相處?即便是表面好,背地裡也說不準怎麼笑話你呢!”
蘇華氣的臉色發青,冷哼一聲,“我用不著你教訓!”說罷,氣沖沖的拂袖而去……
蘇流煙嘆息著搖了搖頭,“羨吟,你這樣說她,她又要回去哭鬧的。”
“就是因爲你總怕她哭鬧,所以纔會嬌慣出這刁蠻的性子。”羨吟嗔怪的看著蘇流煙,“若是你再不狠狠治理她,將來她便會像我那妹妹一樣,到時候就不只是頂撞的問題了。”
蘇流煙點了點頭,“其實蘇華並非是真的心術不正,也只不過是年少輕狂,又好勝罷了。我若是真的斥責她,顯得我容不下她,若是放任不管,她又多半是沒個深淺。最讓我頭疼,剛剛你說她那幾句也算是替我出了口氣吧!”
羨吟又怎會不知道蘇流煙的爲難之處?想必這蘇華在家也頗得蘇丞相寵愛,又是庶出的,蘇流煙身爲嫡出若是說重了大家便會以爲她欺凌庶出妹妹,若是不說……
“到底還是年紀小罷了,否則有怎會和紅袖打起來?”
蘇流煙不由一笑,“說的也對,不過這次我似乎沒看見紅袖來呢?”
羨吟不耐的撇了撇嘴,“紅袖昨晚似乎腹瀉一夜,今早便來不了了。繁枝性子最近有些冷淡,不大愛湊熱鬧。至於長姐她……”
“你不必說我也知道,你那長姐到了哪,不是像朵花似的招蜂引蝶?”蘇流煙笑看著那邊的水榭,“你瞧瞧,想必一來就成了焦點,只可惜今日七殿下不在,她即便是出盡風頭也是悵然若失啊!”
“你竟然知道?”羨吟不由詫異,衆人都以爲自己勾引越平遠,鮮少有人知道鬱令儀其實才是越平遠的真正心上人。羨吟不得不重新審視蘇流煙,突然想到她和鬱含煙並稱“京都雙煙”,能有這樣洞察人心的智慧,便也不足爲奇了!
蘇流煙淡然一笑,“這世族之事有什麼是瞞得住的?左右不過是說與不說罷了,她表現的那麼明顯,只要是有心人便看的出來。這次靈山雅集想必她是做足了完全的準備,只可惜七殿下娶誰也未必是七殿下說了算!”
羨吟疑惑的看著她,“那姐姐是覺得……”
蘇流煙神秘一笑,手中的團扇掩面,“自然是七殿下的母妃——昭妃暮氏了!”
羨吟不由瞭然,是了,若是昭妃做主定會讓越平遠與自己的母家暮氏修永世之好。羨吟看向在衆人之中笑容燦爛的鬱令儀,嘴角閃過一絲冷笑……
長青殿。
寇宗正摸了摸額頭上的汗珠,躬著身子在殿外等候,屋內一陣沉寂。可是寇宗正知道,越是什麼聲音也聽不到,那便證明皇上越生氣。
越平遠跪在殿內的地上,大理石的地磚光滑冰冷,他已經跪了半天。
越誠傳嘆了口氣,“老七,你的傷還沒好,你說你瞎折騰什麼呢?若是再傷到筋骨,豈不是白費了九兒對你的一番心意?”越誠傳眼底閃過犀利,“說說,你是怎麼知道朕在將軍府的車隊之中,並且還得知有人刺殺朕,及時過來營救的?”
越平遠深深地垂下頭,眉宇間閃過的全是懊悔。自己就不應該聽信這條消息,著急立功。否則也不會道現在這一步騎虎難下,讓皇上懷疑自己自導自演了一齣戲。
“父皇,兒臣也是接到密報,將信將疑,但轉念一想若是真的那兒臣不去,有個什麼萬一將來豈不是要追悔莫及?所以兒臣也只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前來救駕!”
“哦?那你的密報是如何得知的?”越誠傳不依不饒,自己這麼周密的計劃竟然都能夠知道,那豈不是自己所有的行蹤都暴露在越平遠的眼皮子底下?越誠傳一邊欣慰,一邊卻對這種威脅感到不寒而慄,即便這個人是自己的兒子!
越平遠心中一陣煩亂,說辭越多,恐怕破綻就越多,保持沉默是最好的方式,自己也總不能說宮中有自己的細作吧?
“皇上,昭妃娘娘求見!”寇宗正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清晰的落入越誠傳的耳中。
越平遠不由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越誠傳冷哼一聲,轉頭走上臺階。
“讓她進來吧!”
昭妃儀態萬千的走進來,那張精緻而妖媚的臉上滿是笑容,“皇上,臣妾特意爲您煮瞭解暑的綠豆百合羹……”昭妃不禁愣住,“皇上,遠兒?這是……”
昭妃連忙跪在地上,“臣妾不知皇上和遠兒在殿內議事,打擾了皇上,還請皇上恕罪!”
越誠傳勾起一絲複雜的笑意,“昭妃倒是和老七母子連心,你這碗綠豆百合羹送的真是恰當好處。”
“臣妾惶恐,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昭妃垂下頭,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但是她知道越平遠的危機已經解除了。若不是自己以退爲進,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進來給他獻寶,讓他顧念自己多年來在他身邊盡心侍奉的情義,恐怕這件事沒那麼好糊弄!
“不明白就算了,明白了也沒什麼好處!”皇上瞟了越平遠一眼,“有沒有多帶一碗給你的好兒子啊?”
昭妃的心砰一聲撞到嗓子眼,勉強扯出一絲微笑,“回皇上,臣妾是特意來給您送的,沒想到遠兒會在這裡,未曾多帶。”
“兒臣身強體健,不老父皇母妃費心,父皇保重龍體纔是!”越平遠連忙討好的說道,“兒臣覺得身上的傷口似乎有點問題,請恕兒臣現行告退!”
越誠傳瞇起眼睛,手背向前擺了擺手。越平遠躬著身子退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