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醒來的時候,是在病房裡,中午明媚的陽光從紗簾透進來照在我身上,好似充滿了正能量的畫面。
左驍坐在牀邊正抓著我的手盯著我,眼睛一眨也不眨。他分明的五官變得異常邋遢,下巴上鬍子茬已經冒了出來,黑眼圈特別重,頭髮也是亂糟糟的,像足了天橋討飯的乞丐。
在我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他的瞳孔放大,愣了幾秒鐘忽然起身將我摟住,用力地呼吸著,緊緊地動作,鬍子茬扎著我的臉,弄得我很不舒服。
“放開我!”
我轉了圈眼睛看著他表情淡漠,抽出被他抓著的手。他疲憊倦怠的模樣按照道理來說我是該心疼的,可不知道爲什麼,我就是生不出一點感情來,只是想跟他保持距離,我珍愛生命,我想好好的活著。
他鬆開我盯著我看了幾秒,沒有講話轉身離開了。
不多久,頭上包紮著繃帶的小艾走進來,扶著我坐起來,跟我說著這幾天發生的狀況。原來我睡了三天,我從別墅被送來醫院的時候心跳都停止了,搶救了整整六個小時才重新有了生命跡象。
“我的奇奇呢?”
“季小姐您想見小少爺嗎?我現在就去把他叫進來?!?
小艾講著放下手裡的抹布朝著門口走去,看著她嬌弱瘦小的背影,內疚在我心裡氾濫。我又把她叫住?!靶“?!”
她轉過頭來看著我,臉上帶著明媚的笑?!霸觞N了季小姐?”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那天我只是想逃出去。”我內疚的開口,小艾不好意思地抿著嘴笑了笑?!凹拘〗?,你不要想這麼多啦,其實我理解的,而且,我這不是沒事了嗎?”
“嗯。”
我應了一聲,小艾微笑著轉身離開了。
我靠在牆上靜靜地想,總有些人對照著我們人性黑暗面,讓我們自我厭倦,自我反感。就像是小艾,這麼單純陽光的女孩子,被我們一次次的利用,充當槍使,還要接受我們的懷疑,我真是個壞蛋。
奇奇被小艾帶進來,安安靜靜的坐在邊上的沙發上,我想著陶敏的話,害怕地跟他講話,他都能聽得懂,但我總覺得奇奇跟原來不一樣了。
我想給陶敏打電話,但是我沒有手機,我也不想跟任何人開口請求幫助,所以我跟外界完全失去了聯繫。安安靜靜地被困在病房裡,我跟奇奇就像是瀕死的魚。
我也有在想,這麼努力的活下去是爲了什麼呢?是承受吧?
有人說,人這一輩子吃得苦跟享得樂是相等的,是因爲我23歲以前過得太快樂了,所以纔會加註在我身上這麼多磨難嗎?
晚上,左驍過來帶著一羣人擺了一桌子的菜,自顧自地往我碗裡夾菜,看著一筷子一筷子被堆滿了的小碗,我精神恍惚。
“左驍,我們離婚吧。”
“我們舉行婚禮吧?”
幾乎是同時開口的,他臉上嵌起的笑意跟我冷若冰霜的表情如此違和,我們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他開口問我爲什麼。
“我累了,我不愛你了,放過我吧。跟你在一起要耗費的精力太多,要付出的代價太重,我薄弱的生命承載不起,畢竟我們根本不合適,就這樣分開,對誰都好?!?
他把筷子輕輕地放在空空的碗上,然後又站起來走出了病房。我對著飄香的菜餚發呆,好一會兒才被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吵醒,扭頭看了看奇奇。這一刻我清楚地記得奇奇身上被注射了病毒,他詭異的安靜模樣我也能覺察的清清楚楚,但是我想到了死,我想跟奇奇一塊從世界上消失,世界上最愛我們兩個的人在三年前的深秋死在了監獄裡,在也許存在也許不存在的另一個世界,我想帶著奇奇去那個世界,尋找安樂。
我在病房了躺了三天,沒有任何人來打攪我,我不知道外面什麼樣,是否有人還關心我在乎我,一切都好似跟我隔離了。
每天三頓飯就像是上了發條一樣,有人送進來喂到我跟奇奇嘴裡,機械而麻木。
第四天的時候,左瑤出現了,她的精神狀態也不是很好,但帶著一貫的囂張跋扈,甩上門就跟我喊:“季晴顏,你對左驍說了什麼?!”
我把頭扭開,不想跟她講話,左瑤繼續對我諷刺挖苦嘲笑,只是我沒反應,終於敗下了陣,逐漸失去了氣焰,反而更多的是著急、緊張,甚至於卑微、哀傷。這種模樣很熟悉,尤其是她可憐的眼神,很像是當初我跪在地上求那些有錢有勢的叔叔伯伯們救我爸爸的畫面,沒有一個人肯幫我們。
而這一刻,看到她這樣,我也想冷眼旁觀。
“季晴顏,你去勸勸我哥好不好,不要再讓他喝酒打架了,你幫幫他行嗎?他現在酒精中毒剛洗完胃,還在昏迷不醒,再這樣頹廢下去他會死的,你就一點都不關心他嗎?”
“跟我無關?!蔽移届o地講完這句話,也許上天知道,我心裡是在笑的,你們也有今天嗎?
左瑤蹲下來搖晃著我的胳膊,眼睛紅紅的?!凹厩珙?,嫂子,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爲什麼我哥會針對你嗎?我告訴你,你不要扔下他不管,他真的會爲了你去死的!”
我繼續躺在那裡,沒有動靜,真的,以前想要知道的真相,現在我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了,原來真有心如死灰這種境界。
“他失憶了,三年前你家變的時候他一接到消息就發了瘋似的駕著車往你家那邊趕,當時我在外面沒有親眼看到那場面,但我能想象得出來他當時是什麼模樣,因爲他跟我通電話的時候沒有一次不是談論你,那種言辭之間對你的愛深到讓我都嫉妒。但是我哥離開三天後,有人打電話通知了我們家,他在高速上發生了嚴重的交通意外,因爲沒有系安全帶,他險些就失去性命。”
“他被搶過來之後,忘記了一切,他不僅僅是忘記了你,他連我跟那些兄弟朋友們誰都不記得,但是他意識清醒之後揉著腦袋問我,他覺得自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能想象他對你的感情有多深嗎?他忘記了一切,卻還記得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要去找你!”
眼淚吧嗒吧嗒地從左瑤的眼睛裡掉出來,她吸了吸鼻子,抹掉眼睛裡的淚坐在邊上的沙發上,繼續講著?!拔沂堑谝粫r間掏出他的手機來給你打電話的,但是電話接通之後是一個女的接的,她告訴我說你在陪他們的主子。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恨你嗎?我哥爲了你差點死掉,而你卻在陪別的男人睡覺!”
“當時我沒敢告訴他,掛了電話誰也不知道這事。之後趙美琴來看我哥讓我對你的事情守口如瓶,不要影響他養病的心情,所以那他養病的那三個月沒有人跟他提過你的隻言片語,你的電話全部被按掉了。可他從我的手機上翻到了你的照片,說這個女孩他好像認識。”我的思緒跟著她的話不自覺的走著,怪不得當初我給左驍打電話沒有一個打得通。
“你們的事情其實是瞞不住的,所以趙美琴編造了另一個版本的故事,說你是個三心二意的女人,家道中落受不了苦日子,爲了錢什麼都能做。我知道她是嫌棄你們家沒錢了,那是我第一次支持她的做法,可我不是嫌棄你家沒錢,是嫌棄你這個人,你根本不愛我哥!”
“我很想否定我的想法,可在我哥的懷疑之下,我陪著他去見了你,遠遠的,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親眼看到你躺在另一個男人懷裡。我哥拿起手機給你打了電話跟你分手?!彼f的我不記得,但我只記得我哭過一次,在我最後一次去監獄見爸爸的面,知道他供認了所有罪行,靠在玉簫懷裡哭。
我能知道左瑤這個時候跟我講這些是爲什麼,想讓我知道左驍的心思,想讓我去跟左驍和解,可不知道爲什麼,我聽完之後心裡越發的冷,世事無常,果真無常。
“季晴顏,你知道失憶是什麼感受嗎?你知道對過往一無所知,對前途一片迷茫是何等的讓人恐懼嗎?失去記憶之後,我哥真的變了一個人,他孤僻、怪異不跟任何人接觸,很長的時間裡都把自己獨自封鎖在房間裡,對他而言,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所以理所當然地該恐懼,該患得患失?!?
“可是他在三年後第一次回國遇上了你,他明明該恨你的,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去保護你,他甩了莫允兒,不顧所有人的反對跟你在一起,他是憑著本能在愛你,你懂不懂啊!”
有液體從我的眼睛裡流出來,我抽痛了嘴角笑的冰冷?!耙驙懹欣碛煞稿e,所以錯誤就值得被原諒嗎?如果從一開始他就告訴我這些,我們現在就不會走到這步田地!我不會原諒他的,絕對不會!”
真有一種想要仰天長嘆的感覺。“左瑤,我沒有背叛過左驍,三年前沒有,現在也沒有,被他打掉的那個孩子是他的親骨肉,你的親外甥!”
“那個孩子是*,不打掉,死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