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裡的人是徐默琛,同前幾次一樣,他的身上穿著黑色的西裝,挺拔的身姿立在轎廂裡,看見我微微一愣,隨即又恢復溫和的笑容。“情顏?!?
一隻腳已經踩進了電梯,想收回來已經不可能的,我帶著笑臉把另一隻腳也放了進去。“好巧啊徐先生?!?
“是啊,好巧?!彼麘业脑?,然後上下看了看我,“你是來YA應聘的?”
“是啊,徐先生,你不會告訴我你在這家公司上班吧?”我故意將聲調提高,表情也做的有些誇張,刻意的想打破跟他之間的尷尬。果不其然,他被我逗笑了,點了點頭講了句“嗯”。我有種想嗚呼哀哉的感覺,轉過身對著鋼板上自己模糊的影子自己嘀咕著:“這世界真?。 ?
“你說什麼?”
他這麼一問,我忙甜甜的對著他笑?!拔艺f電梯的人真少?!?
是啊,說來也奇怪,差不多快中午,按理說上班族該吃飯了啊,怎麼這個點一個往下走的員工也沒有?
徐默琛只是笑著不回答我的問題,轉而將話鋒一轉。“中午一塊吃個飯吧,剛好繼續完我們的相親飯局,你都把話說完了,總該給我個開口的機會吧?!?
我聽著一愣,倒是沒想到徐默琛會跟我這樣講,他看著人很溫和很紳士,可講出的話卻這麼犀利。不過看他的穿著也不是一般的員工,身居高位又怎麼可能是個心思簡單的角色呢,YA還真是藏龍臥虎。
“徐先生一定想著我不會拒絕吧?”
“晴顏,其實你可以喊我學長?!?
“呵呵,我才發現跟你說話我有些力不從心,學長,你一定是學法律的吧?”怪不得奇奇說更喜歡他,這小兔崽子眼光不錯啊,果然不愧是我親生的!
跟著徐默琛去了間意大利餐廳,他非常細心地幫我拉開座位然後坐下。
我一隻手撐在桌子上,聽著舒緩低沉的大提琴演奏,感受著角落桌子的安靜,低迷曖昧的燈光,一切都將四周的氛圍烘托的如此之好。這樣的五星級餐廳,多久違的感覺,以前老爸總喜歡帶著我們出來吃吃喝喝,現在,再也找不到那種感覺了。
“我在學校的時候看過你的獲獎作品,“金色海洋”自由浪漫,熱情而奔放。”徐默琛講著話眼中的讚賞之色很濃。
被他如此提起來,我纔想起大二那年畫的畫,那時候的我只是喜歡畫畫,哪裡懂什麼設計。單純想著我喜歡跟左驍在一塊的感覺,我想將那種肆意的感覺表達出來,於是畫了一幅向日葵的花海,一男一女躺在裡面懶洋洋地曬太陽,卻沒想到竟然真的得了冠軍。當時我是開心壞了,把那個獎盃捧回去給老爸看,坑了他一輛跑車,但現在想來,哪裡是我畫畫得好,根本就是那幅圖的價值高。爲什麼說價值高呢,因爲整片向日葵海我都是用金粉塗上去的,那種陽光照耀下金燦燦的感覺,是真的金粉,整個那幅圖差不多費了幾斤的金粉呢?
大學的老師們也真是慧眼識真金,不過就是不知道那些金粉他們都是怎麼處理的。
想著那些糊塗事,不覺就笑了出來,彷彿真的回到了當初那個年紀。我擡起頭來,看著他講著:“學長,繼續誇啊,我喜歡聽?!?
徐默琛也被我逗笑了,無奈地搖著頭站起來幫我添上水?!澳氵€記得你上領獎臺的時候說的話嗎?”
“講的話,什麼話?”我努力在腦袋裡過了一遍,好久遠的事情了,我當初講了什麼?
“你說今天能領到這個獎你真的沒想到,是真的沒想到。串著東北的強調,一出口就熱得整個會場都捧腹大笑,可你又一本正經地跟大家說,不準笑,是真的一點準備也沒有,你沒話對大家講,大家都該幹嘛幹嘛去吧!”
聽著徐默琛講的話我愣了好久,怎麼他說的這個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斑@真的是我說的話?”
徐默琛鄭重地點著頭?!笆前?,跟著你還假借主持人的名義,把會場的所有學生給解散了,我記得當時主持人跟老師都被你氣的想吐血?!?
我點了點頭,故作深沉地講著?!班?,雖然一點印象都沒有,但這像是我會幹出來的事,說起假傳聖旨我真幹過不少,杜學霸你知道的吧,我還整過她好幾次呢!”
“杜學霸?”徐默琛看著有些懵,我提醒著他?!熬褪嵌艅倌?,在公關部的經理,她是我們班的,你應該認識吧?”
“認識?!?
“還記得……”
三個字剛出口,正想著高談闊論的我看著聽得津津有味的徐默琛才覺察到不對勁兒,我怎麼對著徐默琛講起這些來了。一定是被他提起學生時代,想起自己乾的那些糊塗事太過懷念了,勾著脣角笑了笑,把澎湃在心底的情緒壓下去。“學長,當年我得出多大的醜才能被你記這麼多年???”
徐默琛沒再講什麼,衝著我笑了笑,有什麼情緒在他的臉上彷彿被抽去了,他捏著邊上的紅酒喝了兩口。“吃東西吧,你一定餓壞了?!?
“好?!?
拿起刀叉來,切了一塊牛排在嘴裡咀嚼著,看著徐默琛同樣優雅的動作,我忽然想起了左瑤。一時之間,話到嘴邊就真的講了出來?!捌鋵嵶蟋幫ο矚g你的。”
“小妹妹嘛?!彼樕系纳袂榈?,沒有一絲波瀾,優雅的動作還在繼續。
我肺腑之間鼓譟著許多不甘心,我很想替左瑤講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又被我吞了回去。感情這種事旁人看著只能看著,幫不了他們什麼,更何況,精明如他徐默琛,怎麼會不知道左瑤對他懷著的是怎樣一種感情,他一句小妹妹,又如何不是一語雙關,讓我打消開口的念頭呢?
放下手中的刀叉,我喝了兩口紅酒,只覺得忽然之間吃東西的興趣全沒了。“我去下洗手間。”
從餐桌離開,洗手間的一路,我問自己,究竟是在爲左瑤的事情不開心還是爲自己的事情不開心。女人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吧,看到一個悲傷的故事總是很容易想到自己,那些悲傷那些失落自己藏起來一個人品嚐,那些情深擺在他們面前卻得不到承認。
洗手間的馬桶都被沾滿了,我站在鏡子前,看著裡面頹然的自己,相當茫然。
一扇門打開,一個女人從裡面走出來,與我擦肩而過,我正想進去,突然覺察到什麼,轉過身看著眼前這個已經走到鏡子前正背對著我塗著口紅的女人,鏡子裡她的五官那麼妖媚動人而又熟悉的讓我震驚。
她從鏡子裡看到我看著她的眼神,塗著口紅的動作停下來,匆匆把口紅扔進包裡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我一驚,忙上去抓住她?!疤彰?!”
我能感覺到被我抓著的身體明顯的一僵,然後她轉過身來衝著我生硬的笑著。“是晴顏啊,我現在不叫陶敏,我現在叫陶雪菲?!?
然後她將視線轉到我抓著她的手上,我才把手收回來。其實我不知道該對她講些什麼,因爲我從沒想過會再次見到她,可想到許鑫的媽講的那句話,天下哪來的對自己的孩子沒感情的媽?
奇奇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難道她這三年來就一次也沒有想過奇奇嗎?
“有空出來一起喝茶吧,我還有事情,先走了?!碧彰糁t和地笑著,擺了擺手,挎著她漂亮的包扭著翹臀像一陣風一樣離開了。
呵呵,哪裡會有空約出來一起喝茶,她連聯繫方式都沒有留給我。我早該想到的,當初她那麼對我們季家,現在還期待著她能跟我念舊情嗎?
“晴顏,剛纔那個女人你認識嗎?”徐默琛的聲音忽然傳來將我嚇了一跳,我一轉身發現他已經站在我身後,我尷尬地笑著,徑直的朝著餐桌的方向走去?!澳阏f誰?”
“沒什麼?!?
回到餐桌上我匆匆解決了兩口,算解決了午餐,從餐廳出來,徐默琛非要送我回去,拗不過他,只能由著他。
我把奇奇從李嬸家接回去,奇奇異常乖巧的在邊上玩著李嬸家的小雨玩過不要的積木,我心思深沉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的身世該不該對他講。我不是他親生母親這件事,或許有一天他會發現,或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可每個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權利,難道我可以因爲奇奇不懂事就騙他嗎?
更何況,他有個世界上最愛他的爹地!
“奇奇,你要記得,你的爹地是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我沒頭沒腦的講了一句,奇奇聽得愣愣的,放下手中的積木,眨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我。“那季晴顏呢?”
“季晴顏是排第二的?!?
我講完,奇奇忽然站起來朝著我撲了過來?!凹厩珙?,你是不是不愛我了,爲什麼要做第二不做第一呢?!”
輕輕地揉著他天真的大眼睛,他的眼睛越來越像老爸,那麼親切而讓我懷念,低頭吻了吻他先唱的睫毛,我笑著捏了捏他的鼻子?!靶∩倒?,不是我不愛你,是有人比我更愛你,那個人是你的爹地。”
“可是爹地是誰啊,爲什麼你從來都不告訴我?”奇奇嘟起了小嘴,其實這個問題他一直想問的吧。
我把他緊緊地摟在懷裡,緊緊的,知道他快喘不過氣兒來哇哇大叫著:“季晴顏,你快勒死我了!”我還是捨不得放手。
老爸當年不是畏罪自殺的,他是爲了保全陶敏,是爲了保全奇奇,原本他可以不用死的,他是用生命在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