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京城,道上已有薄霜,小廝焙茗和侍劍幾番勸阻,顧端還是執意親自策馬,來到了太和樓。
太和樓樓高三層,建成亭閣式樣,每層的檐角上,都掛著彩色的燈籠,在漆黑的夜裡顯得格外亮眼。
顧端至樓前下馬,焙茗和侍劍上前拍門,他們原以爲,這種時候,肯定得拍上好久,纔會有人來開門,但事實上才拍了一下,就聽見裡頭有詫異的聲音傳來:“外面是誰?”
這麼快就有人醒了?莫非根本沒睡?焙茗和侍劍也很詫異,待得門一開就問:“你們不會沒睡罷?”
開門的是個小廚師,面前繫著圍裙,頭上戴著兜帽,他見著門外的焙茗和侍劍,以及站在他們身後的顧端,臉上的神色,比他們更詫異:“各位,我們已經打烊了,即便這位公子收到了太和樓的邀請,也請明天早上再來罷。”豈止打烊,都已經凌晨了好麼,吃宵夜,太晚,吃早飯,嫌早,現在的這些公子哥,真是太閒了,居然這個點跑出來,果然,宵禁對於他們來說,是沒用的。
顧端透過敞開半邊的大門,朝裡望了望,問道:“你們在連夜研製燻肉?”
“你怎麼知道?!”小廚師看起來驚訝極了。
看來莊王爺逼得很緊,而太和樓又很愛惜名聲啊,顧端笑了起來,衝他揚了揚手裡的食盒:“我就是來送燻肉的。”
“送燻肉?”小廚師顯然並不知道他們少東家和南葉的約定。
顧端並不解釋。
焙茗馬上會意,對小廚師道:“我們來自夔國府,這位是我們世子,要見你們少東家。”
世子?夔國府世子?長公主唯一的兒子?小廚師馬上衝顧端行了個禮,讓出路來:“世子請恕小人眼拙,沒能認出您來。您快請進,小人這就去請我們少東家出來。”
顧端略略點頭,踏進門去,後面的焙茗則把一塊銀子塞進小廚師手裡,謝他幫忙開門。
小廚師沒想到熬夜趕菜,還能得塊賞銀,真是意外之喜,高高興興地跑進去喊少東家去了。
焙茗望著小廚師的背影,向顧端笑道:“到底是太和樓,連個小廚師都是見過世面的,不卑不亢不怯場。”
侍劍道:“聽說這酒樓,貴妃娘娘有參股,有貴人撐腰,自然連廚師都膽氣壯些,這膽氣壯了,自然就不怯場了。”
“你怎麼不說,是因爲達官貴人見多了?”焙茗最愛同侍劍鬥嘴,今次也沒例外。
那邊門簾響動,一名年輕男子走了出來,顧端衝他們看了一眼,兩人連忙噤聲。
來人約莫二十歲上下的年紀,生得極爲英俊,只不過打扮得頗爲隨性,長袍的前襟,就隨意紮在腰間,上頭還沾染著幾點油污,看這樣子,應該是從廚房裡出來的了。
這男子走到顧端面前抱拳爲禮,笑道:“在下何太明,不知世子前來,有失遠迎,還請恕罪。”他話還沒說完,眼睛就已經瞟到桌上的食盒上去了。
果然很是爲莊王爺的難題憂心哪,顧端笑了起來,把食盒朝前略推了推,道:“這是我纔剛下廚做的一道燻肉,名叫薰煨肉,也不知味道如何,你且先嚐嘗罷。”他知道何太明並不曉得,莊王爺說的那道燻肉,亦是出自於南葉之手,因此故意沒提南葉的名字。
何太明聽說顧端親自下廚做燻肉,驚訝得連嘴都合不上,他愣了半晌,方纔反應過來:“在下的確有託貴府的白總管,請貴府的一位廚娘,幫著做一道燻肉,但卻不知,竟是世子親自做了來,在下真是,真是倍感榮幸……受寵若驚……”
從來沒見世子下過廚麼?竟驚訝到語無倫次了?顧端突然有些得意,道:“趁熱嘗罷,莫要失了鮮美,反說是我手藝不好。”
聽他這口氣,竟是對自己的廚藝十分自信了?何太明一下子就來了興趣,招手讓簾外伺候著的小二送上碗筷來,自己則走上前去,掀開了食盒的蓋子。
華朝做菜,無論何地,都講究個色香味俱全,這菜做的如何,首先要看的,便是外觀了。而外觀,又包括色澤,擺盤,刀工,等等等等。而這道薰煨肉,色澤無可挑剔,擺盤極爲用心,但這刀工……這能稱之爲刀工麼?只是隨便拿刀朝上劈了幾下罷?能把羊肉切成這樣子,也真是能耐……
不過想想切菜的人是面前這位貴公子,何太明馬上又釋然了,人家貴爲世子,能下廚就不錯了,不能要求太多。不過,他明明拜託的是一名小廚娘,怎麼來送菜的卻變成了世子?這到底是白全林傳錯了話,還是其中有什麼誤會?
何太明一面想著,一面夾起一塊肉,送入了口中。
“咦?!這肉……”羊肉纔剛入口,何太明就嚐出了與衆不同,但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趕忙又夾了一塊。
“這肉怎麼了?”顧端對南葉的手藝極其自信,一點兒也沒有因爲何太明的猶豫,而現出半分怯意來。
果然,何太明細細地嚼完第二塊肉,臉上便露出驚喜的表情來:“這肉竟兼得鮮肉和燻肉二者之妙!奇哉!怪哉!”他讚歎著,接連又吃了好幾塊,直到盤子見底,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方纔擱下了筷子,再次向顧端施禮,問道:“不知這種奇妙的口感和味道,世子是如何做到的?”
“這怎麼能告訴你?”顧端一副“你太不守規矩了”的模樣,“如果我沒記錯,你和我們府廚娘的約定,只是幫你解決莊王爺的難題,並沒說非要把這道菜的做法告訴你罷?”
是……的確如此……但是……何太明琢磨了半天,纔想出了理由來:“這道菜,必定是要以太和樓的名義端出去的,不然這求助,毫無意義,世子,您說是不是?”
“怎麼毫無意義了?我聽不懂。”顧端目光閃爍,裝傻。
何太明拿他沒辦法,只好挑明瞭說:“莊王爺的難題,我們太和樓明明可以置之不理,但爲何非要應戰?這還不是爲免被莊王爺砸掉招牌,名譽掃地。既然我們是爲了榮譽而戰,這道菜,必定得是由太和樓‘研製’出來的,不然,榮譽是屬於夔國府的,與我們太和樓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