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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繡閣謀空牽彩線 薛門舟覆涌暗潮

一碟茶點撂在陳斯遠身前桌案上,香菱又說道:“大爺,早前我多得寶姑娘照拂,不若明兒個我也跟著大爺過去幫襯幫襯吧。”

陳斯遠略略琢磨,便點頭應下,道:“也好。今日人多嘴雜的,我與寶妹妹只說了幾句話。她如今也是強打精神,你隨著我去了,幫我多勸說幾句。”

“嗯。”香菱點頭應下。

薛家遭逢橫禍,便是清堂茅舍裡也平添了幾分愁緒。陳斯遠勞累一日,略略用了些茶點,便往臥房裡歪著歇息。

五兒與紅玉一道兒拾掇杯盞,待端下去,五兒這才得空與紅玉道:“姐姐,我心下十分不解,薛家大爺雖然去了,可姨太太與寶姑娘還在,怎麼就能讓人搶了家產去?”

紅玉一怔,扯了五兒到得一旁,探手點了其額頭一下,低聲說道:“虧你每日偷看大爺的書,不想竟連這般道理都不懂。先前大家還打趣香菱姐姐呆,依我看,你纔是真的呆。”

五兒歪頭蹙眉,扯了紅玉的手兒道:“好姐姐,快教教我,這是什麼道理?”

“哪兒有什麼道理?這世間從來都是男子頂門立戶,但凡一家沒了男丁、香火,叔伯兄弟便會撲上來將這家人的家產分個乾淨;若沒叔伯兄弟,那同族之人便會登門來打秋風。

咱們生在城裡,起碼臉面上還好看些,如那等鄉野之間,你家絕了男丁,若不將家產分給同族,這起子人便會見天登門來吃流水席。那尋常百姓家,吃上十幾日便會精窮;就算士紳富戶,吃上幾個月,也會將家產吃個一乾二淨!”

五兒駭然道:“還有這等事兒?真真兒是駭人……那若是既不分家產,又不辦流水席呢?”

此時恰好香菱路過二人身旁,嘆息著說道:“五兒妹妹豈不聞皇權不下鄉?你既不分家產,又不辦流水席,同族、鄉人懷恨在心,物議紛紛且不說,說不得還會栽贓陷害。”

見五兒蹙著眉頭十分不解,香菱又道:“你可知前朝名妓柳如是?因其只得一女,孀居之後便被夫家人惦記上了,今兒個污衊其不守婦道,明兒個鬧著要將其沉塘,可憐一代才女只能上吊自殺自證清白,這纔將丈夫的家產留給女兒。”

五兒這才知外間人心險惡,唬得俏臉兒煞白,掩口驚呼道:“那薛家大爺這一去,姨太太與寶姑娘豈不危險了?”

紅玉笑著道:“再如何說,姨太太家也是金陵四大家,有王家、賈家出面照拂,薛家其餘幾房總不會太過分。再者說,咱們家大爺主意最多,有大爺在,總能護住寶姑娘幾分。”

五兒正要再說什麼,忽而外間蕓香叫道:“林姑娘來了。”

香菱等緊忙去迎,便見紫鵑、雪雁打了燈籠,引著黛玉飄然入得院兒中。

香菱緊忙上前見禮,黛玉與其說道:“遠大哥回來了?”

香菱知黛玉與寶釵如今乃是金蘭之情,薛家遭了橫禍,黛玉年歲小不好親去,總要來尋陳斯遠過問一下薛家情形。

於是說道:“大爺纔回,用了些茶點正在屋裡歇著呢,外間天寒,姑娘快進來。”

“嗯。”

黛玉一行隨著香菱等進得屋裡,隱隱聽見外間動靜的陳斯遠已然迎至堂中。見來的是黛玉,陳斯遠兩步上前與其廝見過,這才一邊引著其落座,一邊說道:“妹妹可是要問寶妹妹?”

黛玉一雙罥煙眉微蹙,嘆息道:“出了這檔子事兒,寶姐姐定然傷心,只可惜外祖母攔著不讓我去,不然我總要過去一趟,即便幫不上什麼,陪著她說說話兒總是好的。”

陳斯遠道:“文龍遭逢橫禍,寶妹妹自是傷心欲絕。今日姨太太心神已亂,不能理事,治喪事宜都是寶妹妹與薛蝌支應著,我去了她才得空歇了一會子。”

黛玉說道:“聽平兒姐姐說,這幾日遠大哥要往薛家幫著治喪。”說話間自袖籠裡尋出兩個香囊來,緩緩推至陳斯遠面前,道:“我也幫不上什麼,白日裡便做了兩個香囊來,內中是辛香。一個給寶姐姐,一個……你,你便收著吧。”

所謂辛香,乃是混合了蘇合香、冰片、玉蘭花、石菖蒲、薄荷等,有開竅醒腦之用。

陳斯遠抄起一個嗅了嗅,果然精神爲之一振,便讚道:“妹妹好心思,明兒個我定給寶妹妹帶過去。”

“嗯。”黛玉也不用茶,起身道:“如今天色已晚,遠大哥勞累一日,那我便先回了。”

“好,我送妹妹。”

當下陳斯遠將黛玉送至院兒外,又打發紅玉、蕓香等相送,這纔回轉屋裡。

他一日間內外奔走,果然是累了,於是匆匆洗漱罷便攬著紅玉、香菱沉沉睡去。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日夜裡陳斯遠竟做了噩夢。夢中薛蟠捧了腦袋來尋陳斯遠索命,只道全都是因著陳斯遠之故,他才遭逢橫禍。又說薛家絕後也是陳斯遠之故,那香菱原本會爲薛蟠生下個男孩兒,如今卻到了陳斯遠房裡……

唬得陳斯遠驚醒之後冷汗連連,觸及身旁溫香軟玉,這才心神安定下來。心下只道,他陳斯遠此前對薛蟠可都是心存善意,一直提醒薛姨媽要將薛蟠看好了,誰能想到薛蟠酒後無德,會惹出這般大的禍事來?

因著兩世爲人之故,陳斯遠雖拿不準此間有無神仙、術法,卻對魂靈一事深信不疑。當即深吸一口氣,躺在牀上四下拱手,口中嘟嘟囔囔與薛蟠分說。

紅玉睡得淺,隱約瞥見陳斯遠手舞足蹈、嘟嘟囔囔,唬得以爲陳斯遠魘著了,忙喚醒香菱掌燈查看。

陳斯遠自是哭笑不得,摟著兩個姑娘說了好半晌話兒這才罷休。誰知待復又躺下,一時又睡不著了。

胡亂思忖半晌,只確定了兩件事:一則好心真會辦壞事。他因著寶釵之故多次提點薛姨媽,誰知正是因著薛姨媽看管的太嚴,這才導致薛蟠憋悶壞了,甫一出了家門便愈發恣意妄爲;

二則,性格決定命運。若不是呆霸王這般混不吝的性子,又怎會惹來殺身之禍?

唏噓之餘心下憋悶,陳斯遠一時睡不著,便乾脆尋了身旁香菱、紅玉兩個繾綣起來,直至丑時過半方纔睏乏睡去。

轉眼到得清晨,香菱、紅玉兩個自是睡眼惺忪,強打了精神這才起身。兩女都是善解人意的,自是知曉陳斯遠心下憋悶,因是也不曾說什麼。待五兒提了食盒回來,香菱方纔喚醒陳斯遠。

略略用過早點,飲了兩盞釅茶,想起黛玉所贈香囊,捂在鼻息間猛吸了一口,陳斯遠這才精神起來。

誰知又有探春、惜春、邢岫煙前來過問,問過薛家與寶姐姐情形,又說二姑娘迎春與湘雲染了風寒,不然今兒個一早也要過來。

知陳斯遠又要趕赴薛家老宅,探春、惜春與邢岫煙也不多留,吃過一盞茶便緊忙告辭而去。

眼看便要入冬,陳斯遠與香菱裹了大衣裳,一道兒往前頭儀門而去。誰知才過儀門,便有邢夫人身邊兒的苗兒守著。

瞥見陳斯遠,苗兒緊忙上前道:“哥兒可是要往薛家老宅去?”

“不錯。姐姐可是有事兒?”

苗兒壓低聲音道:“老爺如今還在東跨院,太太說有些不方便,吩咐我轉告哥兒一聲兒,讓哥兒下晌回來時往東跨院去一趟,太太有話兒與哥兒說呢。”

陳斯遠應下,心下有些古怪。他每次去東跨院都不用避著賈赦,怎麼這回偏要避開?暗想也有一些時日不曾與邢夫人私會了,莫不是這女子按捺不住心思了?

也不對,若她真有心思,總不能打發苗兒來明晃晃的說給自個兒吧?

一時拿不準邢夫人心思,陳斯遠便不再多想,與香菱一道兒乘了馬車,會同寶琴、賈璉,往那薛家老宅而去。

到得地方,香菱自去後頭尋寶姐姐幫襯著,陳斯遠則與賈璉一道兒在前頭忙活。昨日尚顯忙亂,今日得了賈、王兩家老家僕援手,薛家老宅果然井井有條起來。

因著庶務不多,陳斯遠便在前廳喝茶。也不知怎地,那薛蝌時不時偷眼瞥過來,待陳斯遠扭頭觀量,薛蝌又錯過眼神,惹得陳斯遠暗自腹誹,心忖莫不是薛蝌有什麼古怪愛好?

保不準啊,都姓薛,薛大傻子有龍陽之好,誰知薛蝌是什麼心思?

正胡思亂想間,便有同喜到得前頭,低聲與陳斯遠道:“遠大爺,太太叫你去後頭敘話呢。”

陳斯遠應下,起身別過賈璉、薛蝌,隨著同喜一路到得後頭。待入得內中,擡眼便見薛姨媽果然精神萎靡,竟與李紈先前一般的槁木死灰。

待丫鬟退下,薛姨媽這才勉強恢復幾分精神,沙啞著嗓子道:“昨兒個……我尋薛蝌說了。”

陳斯遠點頭道:“料想薛蝌斷無推拒之理。”

誰知薛姨媽咬著下脣,良久才道:“那皇商差事總不能白白給了他,我便與他說,讓琴丫頭來日隨著寶釵一道兒嫁過去。”

“哈?”陳斯遠愕然不已,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心下實在不理解薛姨媽緣何纔有此議。

薛姨媽擡眼道:“此番便宜了你。那琴丫頭雖年歲小,如今便生得明媚皓齒、眉目如畫,來日未必比寶釵差到哪兒去。”

“不是,這事從何說起啊?”

薛姨媽乜斜一眼,啐道:“你莫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陳斯遠哭笑不得,湊上前攬了薛姨媽仔細問詢,聽她斷斷續續說罷,這才知曉其心思。不過是防著二房來日生髮了,這小宗再越過大宗去。

雖有些不合時宜,可想起寶琴那般嫽俏模樣,陳斯遠果然有些心猿意馬。心下暗自歡喜之餘,面上卻眉頭深鎖,說道:“我倒是好說,只是寶妹妹那一關怕是不好過。”

薛姨媽說道:“若不是問過了寶釵,我又怎會尋薛蝌提及此事。”

那就是說,寶姐姐雖心有不甘,可因著薛姨媽的執念,到底還是應承了下來……好事啊!

頓了頓,薛姨媽又道:“薛蝌只說考量幾日,只怕心下還惦記著梅家的婚約。單聘仁這兩日可有回信兒?此事宜早不宜遲,再拖下去,我怕是撐不了幾日了。”

陳斯遠道:“算算這兩日單家姑娘便去了能仁寺進香,我早已知會了梅衝……只是這等事兒只能寄望旁人,如今只能等著回信兒。”

薛姨媽便嘆息一聲兒,又沒了言語。

當下又問起薛蟠情形,皮匠昨日便縫合了屍身,因縫線不雅觀,脖頸間又纏了絲帕遮掩。薛姨媽昨兒個便要去觀量,寶姐姐與曹氏死死攔住,生怕薛姨媽見了屍身之後大慟傷身,她這纔不曾瞧見具體情形。

陳斯遠知其惦念,便略略說了說。說罷薛姨媽又掩面痛哭,一會子說對不起亡夫,一會子又大罵薛蟠不孝。

陳斯遠寬慰了半晌也不見效用,無奈之下只得命同喜去前頭請了寶釵、寶琴與香菱來規勸。

待離了後房,陳斯遠這才心下恍然——敢情薛蝌時不時偷看自個兒,是因著薛姨媽之故啊!

心下釋然之餘,因如今此事薛蝌還不曾應下,是以陳斯遠裝作渾然不知,依舊與其言談寡淡。

至這日晌午,香菱悄然來尋,引了陳斯遠往後頭廂房裡,陳斯遠這才得空與寶姐姐相會。

一襲縞素,頭插銀釵,面上不施脂粉,雖極爲憔悴,卻難掩天香國色。

鶯兒奉上茶水,低聲說道:“晌午也沒旁的事兒,遠大爺陪我們姑娘說會子話兒,歇歇腳。”

陳斯遠應下,鶯兒便與香菱一道兒退下。

陳斯遠湊坐寶姐姐身旁,牽了寶釵的柔荑道:“妹妹瘦了。”

寶釵搖了搖頭,擡眼瞥了陳斯遠一眼,欲言又止。

陳斯遠緊忙翻找出黛玉所贈香囊,遞給寶釵道:“林妹妹一直掛心,昨兒個夜裡送了辛香香囊來,還讓妹妹好生保重自個兒。”

寶釵悶頭捏著香囊,擡起來嗅了嗅,心下有些欣慰,說道:“勞林丫頭掛心了。”

勸慰的話兒昨兒個便說了一籮筐,陳斯遠又不是話癆,自不願說些廢話。他情知寶釵因著薛蟠亡故,一邊廂是兄長亡故傷情,另一邊廂是因著薛家大房絕嗣後的惶惶不安。

當下他也不多說,摟了寶姐姐在懷,只輕輕在其背脊拍打著。道:“妹妹瞧著極爲憔悴,不若靠我身上睡一會子吧。”

“嗯。”寶釵吸了吸鼻子,悶聲應下。

螓首歪在陳斯遠胸膛,略略挪動尋了個舒坦姿勢,雙手環了陳斯遠腰身,鼻息間嗅著熟悉的味道,寶姐姐逐漸安下心來。許是輕輕拍打之故,過得半晌,她果然呼吸勻稱、睡了過去。陳斯遠心生憐惜,暗忖寶釵如今纔多大年紀?前有薛蟠闖禍,逼得薛家大房遣散家僕避禍京師,寄人籬下之際,爲求薛家大房存續,違心吞服了冷香丸與那寶玉虛與委蛇;如今再逢家變,薛蟠橫死,薛家大房絕嗣,薛姨媽悲痛欲絕之下幾不可視事,裡外都要寶釵強打著精神操持著;隨即又有薛姨媽私心作祟,寶姐姐咬著牙接納了寶琴……

算算寶釵翻過年才十六,放在陳斯遠前世,正是花朵般的年紀,又有幾個姑娘家在這般年紀需要操心這麼多了?

寶釵勞心勞力之下,真個兒疲乏了,丹脣一張一翕間,隱隱有些鼾聲傳來,嘴角又有一絲口水垂落。

陳斯遠便掏出帕子來,爲其仔細擦拭。

過得一刻,也不知外間出了何事,便有婆子嚷嚷著往後頭尋來。雜亂聲響驚動了寶姐姐,她便猛地一垂螓首,忽而驚醒過來。

擡眼瞥了陳斯遠一眼,低頭又瞧見其衣襟上的口水,頓時赧然起來。尋了帕子一邊廂爲陳斯遠擦拭,一邊廂往外問道:“出了何事?”

門外鶯兒回道:“前頭請了和尚、道士來,須得太太拿主意。”

這等事兒不用寶釵過問,她便問陳斯遠:“什麼時辰了?”

陳斯遠掏出懷錶瞧了一眼,道:“才過午正,妹妹不如多睡一會子。”

寶姐姐搖頭道:“我既醒了,就睡不著了。”頓了頓,水杏眼看著陳斯遠道:“方纔那會子,媽媽可是與你說了?”

陳斯遠前一時還暗自竊喜,刻下又對寶釵心生憐惜,莫說說言語,便是心思都改了。說道:“妹妹又何必委屈自個兒?姨太太如今鑽了牛角尖,我看此事過兩日再與姨太太說道說道?”

寶姐姐搖頭道:“哥哥這一去,媽媽只怕會愈發想不開,只怕勸說是不成了,莫不如順著她的心思。”頓了頓,又道:“我心下提防琴丫頭,也是因著我家與二叔家有些分歧。如今想來,不拘是財貨還是那皇商差事,不過都是身外之物,爭來爭去,哥哥這一去,一切都成了笑話。”

陳斯遠探手將寶釵摟在懷中,嘆息一聲兒沒言語。

就聽寶釵又道:“說來我父親在世時,我與哥哥時常去二叔家耍頑,那會子琴丫頭時常跟在我後頭,我還給琴丫頭敷過香粉、塗過蔻丹呢。”幽幽一嘆,道:“也是父親過世後,我跟她這才生分起來。”

這會子寶姐姐有感而發,自然是真話。只是待其心緒平復,只怕這話就要變了。有道是知易行難,世人概莫如是。

寶姐姐起身看向陳斯遠道:“爲了媽媽安心,我也不覺委屈,委屈的反倒是琴丫頭。”

陳斯遠應下,探手撫了寶姐姐的面頰。

寶釵又說道:“我……還有一事與你商量。”她咬著下脣心中爲難,開口求肯道:“不知,不知我……可否效仿林丫頭,也……也做兼祧妻?”

陳斯遠愕然道:“妹妹何出此言?”

寶釵搖搖頭,低聲道:“我仔細思量過了,哥哥這一去,我家再無男丁,便是有賈、王兩家照拂,一時不會被吃了絕戶,可來日總要爲承嗣、香火計,尋一男丁承襲哥哥家業。薛家各房子弟俱都不成器,莫說是媽媽,便是我心下也瞧不上。將家業交給這等子弟,我心有不甘。

思來想去,便只有效仿林丫頭了!”

寶釵目光灼灼,顯是極爲認真。

陳斯遠蹙眉沉吟,道:“那妹妹兼祧兩房就是了,我看妹妹身子康健,來日咱們多努力,多生養幾個孩兒就是了。”

寶姐姐卻搖頭連連,道:“產育一回便要過一回鬼門關,且生男生女誰又保得了準兒?若我來日只得一個男孩兒,豈不是連累你身邊兒沒了嫡子?”

陳斯遠敷衍道:“此事再議吧,只怕姨太太那一關都說不過去。”

寶釵點頭道:“媽媽即便如今想不開,來日形勢所迫,早晚會想開的。”

陳斯遠嘆息一聲兒,心下愈發憐惜寶姐姐。她素有青雲之志,如今卻爲家中拖累,舍了正妻誥命,只爲薛家存續香火。

寶姐姐紅了眼圈兒,吸了吸鼻子道:“我知此事極爲無禮,心下對你不住,可……我如今實在沒旁的法子了。”

陳斯遠只推說過後再議,又溫聲安撫寶姐姐,心下卻古怪異常。

若放在前世,若允許娶兩房,即便一房兼祧岳家,只怕衆人都會覺著是男子佔了便宜。可放在此時,寶姐姐卻覺著對不住陳斯遠。蓋因這兼祧岳家,實則就是變相的入贅,比入贅強一些的是陳斯遠還能另娶正妻。

他心下之所以古怪,一則是憐惜寶釵,一則……卻有些心猿意馬。

待與寶姐姐分開,陳斯遠覺著自個兒大抵是沒救了,自認做不到心下專一,只篤定來日定不會辜負枕邊人。

匆匆過了申時,陳斯遠又如昨日一般迴轉榮國府。

本待交還馬車之後要往東跨院去一趟,誰知馬車才至寧榮街,便有小廝慶愈來回:“大爺,單先生請大爺移步敘話。”

陳斯遠暗忖,定是單家之事有了結果,卻不知是好是壞。當下吩咐香菱先行乘車回返,自個兒則跳下車來。擡眼一瞧,便見那單聘仁正在一處茶鋪門前朝著自個兒拱手。

陳斯遠大步流星上前,彼此廝見過,那單聘仁便捻鬚笑道:“遠大爺,幸不辱命!”

“哦?”陳斯遠頓時舒了口氣,笑著探手一邀,道:“單先生,咱們進去敘話。”

“好說好說。”

二人進得茶鋪裡,陳斯遠點了一壺明前龍井,尋了個靠窗的位置落座,便聽那單聘仁娓娓道來。

昨日單家女眷果然往能仁寺去進香,單聘仁自告奮勇,一路護持。到得能仁寺裡,趁著族嫂尋了老和尚開解之際,單聘仁支開丫鬟,果然讓其族侄女與那梅衝相見。

梅衝本就是書香世家,一身的書卷氣不說,加之相貌堂堂,果然便入了那單家姑娘的眼。

單聘仁觀量了一盞茶光景,這纔去告知族嫂。單母聞言大驚,丟下老和尚便來尋自個兒女兒,不想入偏殿正撞見兩個小的笑語晏晏。

單母大怒,痛罵了梅衝一番,那梅衝順勢說出心中委屈。又有單聘仁出面勾兌,單母眼看自家女兒果然對梅衝有意,心下又覬覦梅翰林一家,頓時動了心思。

待衆人定下計策,今日單家果然往梅家登門問罪。聽聞兒子損了單家姑娘清名,梅翰林再是古板,這會子也不得不悶頭應下這樁婚事。

待聽單聘仁說,那梅翰林不日便要往薛家去退婚,陳斯遠頓時心中落定,笑著拱手道:“多虧了先生轉圜,此事才得以順遂啊。我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好說好說。”

陳斯遠也不廢話,當下抽出三百兩銀票,扯了單聘仁的衣袖度過去,面上羞愧道:“我本該提了禮物登門謝過單先生,奈何先生也知,薛家遭了橫禍,我如今須得幫著治喪,實在是不得空啊。”

那單聘仁攏了衣袖,探手一捏便知是三百兩銀票,面上笑得頓時愈發燦爛,道:“遠大爺這就見外了。咱們來日方長,哈哈,來日方長。”

別過單聘仁,陳斯遠這才快步往榮國府東跨院而去。

誰知此番竟撲了個空,留守的婆子說邢夫人往東府看尤氏去了,便是大老爺賈赦也不在家中,陳斯遠便只得悻悻而歸。心下愈發納罕,也不知邢夫人尋自個兒是何事。

待回了清堂茅舍用過晚飯,便有邢夫人打會芳園角門過來,一徑尋到了清堂茅舍。

陳斯遠迎出來見過禮,說道:“早間得了姨媽的話兒,我方纔甫一回來便往東跨院去了。”

邢夫人道:“也是趕巧,珍哥兒媳婦扯著我多說了會子話兒,這才耽擱了。”

二人入內,邢夫人略略問過幾句薛家情形,唏噓一番,這纔將丫鬟、婆子打發了下去。

邢夫人幾番欲言又止,陳斯遠按捺不住,問道:“到底什麼事兒?怎麼吞吞吐吐的?”

邢夫人一怔,頓時嗔怪道:“沒個正經!”

陳斯遠愕然,心道這聽自個兒開車慣了,如今聽自個兒說正經話都不正經了?

邢夫人略略蹙眉,不待其發話便道:“這且不說,倒是有個稀奇事兒……我今兒個瞧了尤氏的孩兒,這纔剛滿月,那孩兒頭髮竟一寸長了,你說稀奇不稀奇?”

醜兒雖是早產,可尤二姐、尤三姐卻伺候得極好,送去寧國府前已然瞧不出乃是個早產兒,這會子又大了一個月,自然愈發健壯。

他心知肚明,嘴上卻含糊道:“許是餵養得好?”

“瞎!再是餵養得好,也沒這等好法兒!”邢夫人壓低聲音道:“我看啊,那孩兒還不知是打哪兒抱養的呢。”

陳斯遠聽得心驚膽戰,趕忙說道:“這話可不好到處亂說。”

邢夫人撇嘴道:“我也就跟你說說,哪裡會跟旁人說?”頓了頓,又道:“聽說後院兒珩哥兒兩月前新得了個女兒,誰知還沒足月就夭了……說不得就是從賈珩那兒抱來的。”

陳斯遠頓時暗自舒了口氣,心道就邢夫人這個腦回路,自個兒是白擔心了。

他便說道:“此事乃寧國府家事,珍大嫂子都沒說什麼,你又何必跟著亂操心?”

邢夫人癟嘴道:“我看尤氏待那孩兒也不大親近,倒是緊著跟她家二姐兒說話兒……嘖,珍哥兒也是沒了法子,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鬧出這等事兒來。”

見陳斯遠沒接茬,邢夫人自顧自地呷了一口茶,這才扭頭與陳斯遠說道:“是了,我一早兒打發苗兒來尋你,是因著他又生出心思來了。”

“什麼心思?”

邢夫人張張口,話到嘴邊又咽回去。心下覺著自個兒還是與二姑娘迎春更親近些,且迎春那性子麪糰也似的,來日即便察覺出端倪,只怕也會嚥進肚子裡不敢聲張。如此一來,她自然能時常去尋陳斯遠。

這般想著,她便將此一節揭過,只道:“他如今四下湊銀子,打算從薛家身上割肉呢。要我說,你跟寶丫頭黏黏糊糊的,就差過了明路,這等好事兒豈能便宜了旁人?”

陳斯遠哭笑不得,與邢夫人道:“你啊,純純是想多了。姨太太家如今絕嗣,爲免薛家其餘各房撕咬,這才忍痛割肉,圖的是來日賈家能遮蔽姨太太家。那些鋪面營生轉給我又有何用?”

邢夫人不甘心,道:“那總不能半點好處都沒吧?”

陳斯遠道:“倒是有些好處……來日寶妹妹嫁妝大抵會豐厚些。”

邢夫人蹙眉道:“這算什麼好處?寶丫頭嫁妝再豐厚,你也動不了。”

陳斯遠知其心思,便安撫道:“你放心就是,來日定少不了四哥兒那一份家業。”

邢夫人癟癟嘴,這纔不再多說。略略坐了一盞茶光景,邢夫人方纔告辭而去。

陳斯遠纔回房中坐定,誰知又有人來。卻見湘雲咳嗽連連而來。

這丫頭如今住在蘅蕪苑,心下認定寶姐姐是個好的,還會時常吃味寶姐姐去尋黛玉。如今寶釵家中有了事兒,她便忍著咳嗽送了些狍子肉乾來。

囑咐陳斯遠帶給寶釵,說此物最是補氣血。待送過肉乾,湘雲便匆匆回了蘅蕪苑。

陳斯遠瞧著桌案上的小巧錦盒心下五味雜陳,暗忖好歹自個兒改變了一些壞事,起碼來日寶姐姐與湘雲不會相看兩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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