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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爬牀

陳斯遠蹙著眉頭搖頭不已,道:“你當(dāng)我不想除去他?這事兒……不大好辦啊。”

邢夫人道:“有何難辦的?外頭尋人一劍刺死,或者下毒,要不乾脆尋個道婆下咒咒死他得了。”頓了頓,想起陳斯遠先前所言,邢夫人又道:“不對,你上回不是說要拿了他的罪證嗎?”

陳斯遠撓頭道:“我就是隨口一說,過後越想越不妥。你想的,大老爺摻和的事兒,不論是貪佔工部錢糧,還是平安州私賣鹽鐵,這哪一樁哪一件不是大案?別說是大老爺,只怕璉二哥也要牽扯進去。到時候……”

“到時候怎麼樣?”

“我只怕闔府都會牽扯進去,那又對咱們有何好處?”

邢夫人眨眨眼,立時抖若篩糠道:“對,不能過明路,就只能私底下下手。”

她才說完,陳斯遠又道:“你莫忘了聖人已經(jīng)記恨上了,我只怕就算謀算死了大老爺,聖人也不肯罷休,到時候?qū)⒛切╆惸昱f事都挖出來,一樣討不了好兒。”

邢夫人急了,雙手一拍,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總不能坐著等死吧?”

陳斯遠扯了其手道:“所以啊,須得琢磨個法子,一則讓他死了,二則……也得讓聖人稍稍出口惡氣。如此,纔好保住你跟四哥兒啊。”

陳斯遠心下暗忖,先前的陳芝麻爛穀子也就罷了,最讓聖人記恨的乃是賈家不知死活,先前奪嫡失敗了,如今又來攀附東宮。真真兒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總要先想個法子,切斷了賈家與東宮的往來纔好。

邢夫人愁悶道:“這可如何是好?報不得官,又不好私底下下手……總不能既讓他活著,又讓他死了吧?”

“嗯?”陳斯遠聞言若有所思,道:“大老爺平日飲食……可有什麼偏好?”

邢夫人道:“旁的都好說,唯獨頓頓離不得湯。”

陳斯遠思量半晌,幽幽道:“他這個歲數(shù),要是中風(fēng)就好了。”

邢夫人聞言立時撇嘴道:“他?我看他比二房老爺身子骨還強健幾分呢,想要他中風(fēng),只怕難。”

陳斯遠便道:“此事也不急在一時,我想著總有個二三年的緩,咱們慢慢計較便是了。”

此時外間叩門,王善保家的在外頭道:“太太,我有急事兒!”

二人對視一眼,陳斯遠緊忙迴轉(zhuǎn)自個兒的座兒,邢夫人拾掇了下衣裳,這才道:“進來說話兒吧。”

吱呀一聲房門推開,王善保家的氣勢洶洶而來,上前見過禮,眼見陳斯遠也在場,便猶疑著道:“太太,我有一樁要緊事兒,不知——”

邢夫人蹙眉道:“哥兒是我親外甥,你直說就是,有什麼可藏著掖著的?”

“是,”王善保家的道:“太太,秋桐那小蹄子不大老實,近來好似總?cè)ザ數(shù)臅俊!?

邢夫人蹙眉瞧了其一眼,道:“秋桐不過是個丫鬟,你盯著她作甚?”頓了頓,又道:“不過璉兒也是,這回不偷媳婦子,改偷老爺身邊兒的丫鬟了?”

陳斯遠心下暗自計較一番,頓時朝著邢夫人連連使眼色。邢夫人見此,便與王善保家的道:“我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王善保家的欲言又止,到底沒說什麼,當(dāng)即退出房外。

待其一走,邢夫人就道:“你方纔連連使眼色,可是有了主意?”

陳斯遠道:“正愁不知如何下手,這機會不就自個兒送上門了?這上了年歲,最怕情緒激動,你說大老爺若是撞破璉二哥與秋桐的姦情……會不會氣得傷了身子骨?”

邢夫人尋思一陣,頓時眉開眼笑道:“著啊,一石二鳥!最好老爺打死了璉兒,最後自個兒再氣死了,如此一來,這爵位可不就要落在咱們的四哥兒身上了?”

陳斯遠見其眉飛色舞的模樣,頓時後悔不已。他一時高興,竟忘了邢夫人是個沒城府的。不消說,此事讓她自個兒操辦,一準兒會將她自個兒賠進去。

於是乎陳斯遠趕忙攔阻道:“此事你不可自己出手,我且問你,這後宅裡平日可有跟秋桐不對付的?”

邢夫人道:“秋桐那小蹄子得寵的時候慣會恃寵而驕、囂張跋扈,除了我,只怕她一早兒便將東跨院上下得罪了個遍。”略略回想,又道:“是了,前幾日秋桐剛跟翠雲(yún)對罵了一回,只怕翠雲(yún)都要恨死她了。”

陳斯遠合掌笑道:“著啊,等回頭兒尋個機會瞧見秋桐再往璉二哥書房去,你就將此事偷偷告訴翠雲(yún),到時候等著瞧好戲就是了。”

邢夫人狐貍也似瞇著眼笑了半晌,待陳斯遠再三叮囑,邢夫人這才止住笑意。

……………………………………………………

自東跨院出來,陳斯遠迴轉(zhuǎn)榮國府,賈璉剛捱了打,不拘如何總要過去瞧一眼。當(dāng)下他一徑尋到鳳姐兒院兒前,眼見平兒送揹著藥箱的鮑太醫(yī)剛出來,便上前問道:“平兒姑娘,二哥如何了?”

平兒斂衽一福道:“勞煩遠大爺關(guān)切,太醫(yī)說……不大好,若不仔細醫(yī)治了,只怕要落疤呢。”

“啊?”陳斯遠蹙眉道:“怎會如此?”

平兒道:“遠大爺這兩日可要往姨太太處去?我聽說姨太太有一種棒瘡藥,最是靈驗,不知遠大爺能否幫我家二爺討一些回來?”

正說著話兒,不待陳斯遠回,便見房門推開,鳳姐兒蹙眉打內(nèi)中行了出來。瞥見陳斯遠,忙招呼道:“遠兄弟來了?”

說話間上前,二人彼此廝見過,鳳姐兒就道:“多虧了遠兄弟勸阻,不然你二哥這回只怕又要——”

賈家的爺們兒都是一個德行,孩子但凡不對心思便非打即罵,從賈政、賈赦到賈珍,無不如此。

陳斯遠擺手道:“不值一提。不過璉二哥也太實誠了,須知這孝順歸孝順,可不能愚孝啊,大仗則走,小仗則受。”

鳳姐兒翻著白眼道:“遠兄弟怕是不知大老爺?shù)男宰樱鎮(zhèn)€兒發(fā)了火,什麼都不管不顧的。你二哥就算想跑也來不及啊。”頓了頓,又道:“再說了,你二哥自小兒被大老爺打到大的,一見大老爺發(fā)火兒,自個兒就先兩股戰(zhàn)戰(zhàn),哪裡還能跑?”

鳳姐兒說罷瞧了平兒一眼,平兒趕忙道:“奶奶,我方纔已經(jīng)說了。”

陳斯遠便道:“小事一樁,明兒個我便走一趟薛家老宅,得了棒瘡藥打發(fā)小廝給二嫂子送過來。”

鳳姐兒頓時笑道:“那就拜託你了,遠兄弟。”

陳斯遠頷首應(yīng)下,這才拱手作別。

扭身出了角門,進得大觀園裡,擡眼便見夏金桂氣咻咻走在前頭,寶玉如影隨形一般在四下哄勸著,偏越是哄勸夏金桂越氣惱,二人一走一追,朝著那怡紅院而去。

陳斯遠停步翠嶂左近,待二人去得遠了,這才兜轉(zhuǎn)著繞過翠嶂,本待回自個兒院兒,誰知正聽見有人招呼自個兒。

陳斯遠扭頭,便見紫鵑打翠煙橋而來。到得近前,紫鵑斂衽一福,道:“可惜遠大爺今兒個沒去,方纔那會子可是熱鬧呢。”

陳斯遠負手笑道:“今兒個又聯(lián)句呢。”

紫鵑笑道:“姑娘們鬧著做詩,琴姑娘大展身手,編了十首懷古詩呢。”

“是嗎?”陳斯遠道:“得空兒我往妹妹處去一趟,倒是要聽妹妹仔細說說今日情形。”

紫鵑頷首應(yīng)下,笑道:“不耽誤遠大爺了,我也要去給姑娘提食盒了。”

陳斯遠應(yīng)了一聲兒,扭身與紫鵑一道兒而行。

誰知才行至閘橋左近,紫鵑忽而身形一栽,‘誒唷’一聲兒便往陳斯遠身上歪過來。

陳斯遠本能探手一覽,便將紫鵑身形托住了。

四目相對,紫鵑眨眨眼,頓時霞飛雙頰。慌忙起身道:“遠……大爺,我,我一時踩空了。”

陳斯遠道:“雪才停,地上又吹了一地的浮雪,你慢一些。”

紫鵑應(yīng)了一聲兒,這才紅著臉兒上了橋。

陳斯遠目視其遠去,這才一扭身,誰知正瞧見蕓香癟著嘴眼巴巴瞧著遠去的紫鵑出神。

陳斯遠略略蹙眉,禁不住探手敲了蕓香腦門一下。

蕓香吃疼,捂著腦門道:“大爺爲何打我?”

陳斯遠道:“瞧你這鬼鬼祟祟的模樣,一準兒是沒存好心。”

蕓香指著自個兒鼻子道:“我沒安好心?”又朝著紫鵑的背影一揚下巴:“她纔是沒安好心呢。”見陳斯遠不動聲色,蕓香就道:“紅玉姐姐先前說過,紫鵑是個心思多的,起先我還不信,今兒個卻是信了。”

陳斯遠笑道:“信什麼了?”

“要不是瞧見我,她一準兒趴在大爺身上不起了。不過也是,老太太將鴛鴦姐姐給了林姑娘,只怕紫鵑這會子也是急了。”

陳斯遠也不理她,負手往清堂茅舍而行。蕓香亦步亦趨綴後半步,鼓著腮幫子很是氣悶。蓋因二奶奶王熙鳳方纔叫了自家大爺一道兒去東跨院,如此,她好不容易掃聽來的信兒豈不成了無用功?

平白少了一串錢,足夠這丫頭心疼一陣子了。

到得隔日,陳斯遠果然又去了薛家老宅。尋了薛姨媽與寶姐姐說過一會子話兒,求了一枚棒瘡藥丸便迴轉(zhuǎn)榮國府。

將藥丸給了平兒,他又往黛玉的瀟湘館而來。

入得內(nèi)中,黛玉正撫琴呢。陳斯遠聽聞琴聲,也不讓雪雁招呼,只停在屏風(fēng)處聽了好一會子。

有道是琴聲便是心聲,林妹妹如今的琴聲雖冷清了些,卻並無悲苦之意。想來是因著如今尚算安定,加之身子大好之故?

待琴聲一停,陳斯遠方纔挪步轉(zhuǎn)過屏風(fēng),雪雁趕忙招呼道:“姑娘,遠大爺來了。”

黛玉忙從書房出來迎人,誰知陳斯遠更快,已然邁步進了書房裡。

今兒個黛玉穿了一襲粉藍底子五彩花草紋樣緞面交領(lǐng)長襖,下著白底繡梅花馬面裙,許是方纔撫琴之故,刻下面上還殘存一些拂之不去的哀思。

不容黛玉說話兒,陳斯遠便笑道:“妹妹撫的一手琴,可惜我先前不知,不然今日提了笛子來,倒是能與妹妹合奏一曲。”

黛玉俏皮一歪頭,道:“好啊,你方纔偷聽多久了?”

身後的雪雁一邊廂沏茶,一邊廂笑道:“姑娘不知,遠大爺來了好一會子了,足足聽了姑娘半支曲子呢。”

黛玉笑著打趣道:“你想聽只管進來聽就是了,偏要學(xué)了個賊人模樣,還要偷聽。”

陳斯遠笑道:“妹妹此言差矣,我爲妹妹琴聲擾動心絃,生怕進來便會打斷了這琴聲,這才留步在門口。”

黛玉笑道:“寶姐姐說過,你這人慣會口裡抹了蜜糖,說的話啊,只能信一半兒。”

本是揶揄打趣之語,誰知陳斯遠卻高興道:“竟有半數(shù)了?先前妹妹可是說過,我說的一個字兒都不能信的。”

黛玉立時哭笑不得道:“我不過隨口換了個詞兒揶揄,偏你還高興起來了。”

陳斯遠道:“妹妹隨口之語,可見是真心話。說明好歹我在妹妹心中有些信用了。”

黛玉瞥了其一眼,對上那清亮的眸子,立時扯了帕子遮住自個兒半張臉,道:“你再渾說,我可不敢留你了。”

陳斯遠哈哈一笑,這才說起說起寶姐姐情形。黛玉聽罷,不由得嘆息一半晌。她也是料理過父親喪事的,那一陣食不下咽、傷心欲絕,偏生還要強打精神例外料理周全了。

饒是有林家宗親與賈璉幫襯,黛玉發(fā)喪後也憔悴得不行。陳斯遠初見黛玉時,黛玉手腕精瘦,全然是皮包著骨,瞧著就極爲單弱。

如今再去觀量,便見那戴著玉鐲的皓腕上多少有了些血肉。倒是讓陳斯遠好生欣慰。

二人又說起昨日薛寶琴所作之詩,陳斯遠一一猜了一番,到最後兩首也不禁撓頭道:“實在想不出出處。”

黛玉笑道:“薛小妹編的,你能知道就怪了。”

陳斯遠思量著道:“我觀妹妹的神色……好似極得意寶琴?”黛玉略略蹙眉,有些苦惱道:“琴妹妹才情、品貌都極好,我自是樂意與其來往的。只是啊,就怕寶姐姐回頭兒又要埋怨我了。”

可不就是?寶姐姐心下最是忌憚寶琴,薛家兩房又有齟齬,寶琴爲妾隨嫁也就罷了,連閨中密友黛玉都被寶琴搶了去,那定是要吃味的。

陳斯遠不禁笑道:“那妹妹是如何打算的?”

黛玉道:“琴妹妹聰慧著呢,寶姐姐來了,她定不會來;她來了,寶姐姐定不會得空來。哪裡又要我來操心?”

陳斯遠讚歎道:“我看,妹妹纔是真?zhèn)€兒聰慧。”

誰知黛玉聽了,不禁蹙眉道:“清官難斷家務(wù)事,我再是聰慧又如何?如今正兩難著呢。”

昨兒個紫鵑故意撞在陳斯遠懷裡,今兒個一早鴛鴦便來瀟湘館說了好半晌話兒。紫鵑、鴛鴦兩個雖語笑嫣嫣,可內(nèi)中的針尖對麥芒,黛玉又豈會聽不出來?

陳斯遠才這般年歲,前程遠大,若是運氣好,說不得下一科便能高中。黛玉承林家宗祧,論理房中合該有兩個妾室。

原本黛玉房裡就有雪雁、紫鵑了,陳斯遠處還有香菱、紅玉與黛玉親近,這鴛鴦再來……五個爭兩個妾室名分,可不就是清官難斷家務(wù)事?

刻下雖不曾明說,可爲了薛家宗祧計,薛姨媽遲早得鬆口。到時候?qū)毥憬慵骒鲅遥愃惯h能另擇正妻,這又多了兩個位份。這等事兒陳斯遠現(xiàn)在不好說,便只能笑著含混過去。

又與黛玉說了會子詩詞,陳斯遠這才告辭而去。

……………………………………………………

倏忽過得十來日。

卻說這日大老爺氣哼哼迴轉(zhuǎn)東跨院,甫一入得正房裡,便惱得將杯盞給摔了去。

四哥兒這會子已然滿地亂走,正巧被歲瓷片唬了一跳,嚇得哇哇大哭。邢夫人趕忙叫了奶嬤嬤抱走,強忍著心下厭嫌,這才湊過來道:“老爺哪兒來的這般大火氣?瞧瞧將四哥兒給唬得!”

大老爺賈赦咬牙道:“二房實在欺人太甚!”

邢夫人問道:“弟妹又怎麼了?”

“還能怎麼?老夫昨兒個好心送去三千兩銀子,誰知今兒個便將銀票退了回來。”

邢夫人蹙眉道:“她這是要吃獨食啊!”

明日便要出殯,薛家營生盡數(shù)轉(zhuǎn)給了榮國府。賈赦這一陣上躥下跳,每每小祭時王夫人到場,賈赦必一同而去。是時鼓動口舌,讓薛姨媽將營生盡數(shù)轉(zhuǎn)給賈家不說,連寶釵兼祧薛家之事也一併定了下來。

大老爺志得意滿,自認此番出力頗多,琢磨著這薛家營生轉(zhuǎn)手發(fā)賣,總要分潤一些錢財吧?

誰料昨兒個送了三千兩,今兒個便退回了三千五百兩……這跟打發(fā)叫花子有什麼分別?

邢夫人蹙眉道:“弟妹到底怎麼個說法兒?”

“說法兒?她拿著公中說事兒,說公中財用不足,此番所得盡數(shù)歸入公中。呸!真真兒是不要臉了,她如今掌著家,入了公中跟入了她自個兒口袋有什麼分別?”

邢夫人不由得發(fā)愁道:“這可如何是好,老爺,東跨院再沒進項,只怕就要打饑荒了。”

賈赦蹙眉道:“撐到臘月,遼東莊子的年禮來了,也就有進項了。”

邢夫人翻著白眼道:“那也要那姓孫的不來討債纔好。”

一提孫紹祖,賈赦頓時頭疼不已。自打上回給了些銀錢,那孫紹祖倒是消停了一些時日,誰知近幾日又來攀扯。話裡話外,竟有求娶迎春之意。

賈赦鼻子差點沒氣歪了,孫紹祖是什麼德行?當(dāng)日老國公尚在時,每逢年節(jié)送賀禮、拜帖孫家都進不了賈家的門兒!如今哪兒來的臉求娶迎春?

揉了揉眉心,賈赦道:“甭管此人,老夫自有法子應(yīng)對。”頓了頓,賈赦瞥了邢夫人一眼,張張口,隨即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大老爺又不是傻的,他幾次想要算計陳斯遠,每每都被其給懟了回來,心下便隱隱揣測,定是邢夫人偷偷給陳斯遠通風(fēng)報信了。

如今想要再謀算陳斯遠,還是瞞著邢夫人的好。

拿定心思,賈赦撂下幾句不鹹不淡的話兒,乾脆起身而去。

待轉(zhuǎn)天,乃是薛蟠出殯之日。

這日陳斯遠忙前忙後,曹氏、寶釵灑淚相送,又有僱請的孝子賢孫打幡摔盆,一行將棺槨送至城外寺中停放。

待第三日,曹氏啓程扶靈南下,薛蝌一路護送。這一來一回,但是腳程便要兩月光景,而今已是十月下,薛蝌便交代寶琴,只道年前方纔會回來。

卻說這日已是冬月初一,薛姨媽與寶姐姐還不曾迴轉(zhuǎn)榮國府。這日下晌,陳斯遠正在書房中溫書,便有婆子來請:“遠大爺,大老爺請大爺往東跨院去吃酒呢。”

陳斯遠納罕道:“可是有什麼喜事?”

婆子回道:“今兒個珍大爺來了,與大老爺商議百歲酒之事,大老爺一高興,便要留下珍大爺吃酒。”

賈赦會這麼好心?陳斯遠心下狐疑,當(dāng)下卻不敢怠慢,回了婆子,待換過一身大衣裳,這才往東跨院而來。

少一時過了三層儀門,一徑進得正房裡,便見席面業(yè)已擺上,賈赦、賈珍二人落座桌旁。

那賈赦見了陳斯遠,便笑著招呼道:“遠哥兒快來,你珍大哥正給孩兒琢磨賤名,一時拿不定主意。府中你最有文采,不若幫著拿個主意。”

陳斯遠笑著上前見過禮,待落座後才笑道:“這百姓人家給孩兒起賤名,是盼著好養(yǎng)活。珍大哥自個兒起一個就是了,也不必太過文雅,免得失了本意。”

賈珍笑道:“遠兄弟說的在理,是我著相了。來來來,先滿飲此杯。”

陳斯遠笑著舉杯相應(yīng)。一時間酒席上推杯換盞,吃吃喝喝好不熱鬧。賈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酒到杯乾、來者不拒,連飲了兩壺也不見醉意。

正酒酣耳熱之際,忽而有婆子匆匆而來。入內(nèi)附耳與大老爺嘀咕了幾句,大老爺聽罷愕然不已。

賈珍便問道:“赦大叔,出了何事?”

賈赦蹙眉不已,說道:“才得了信兒,昨兒個夜裡賈菖跑丟了。”

賈珍訝然道:“跑丟了?好生生一個大活人,怎麼還能跑丟了?”

賈赦搖了搖頭沒言語,只一個勁兒朝賈珍遞眼色。

賈珍自個兒琢磨了半晌,忽而猛地一拍案,道:“好賊子,竟連咱們都瞞了過去!”

說罷起身拱手道:“赦大叔、遠兄弟且吃喝著,再如何說賈菖也是我賈家子弟,可不好讓他胡亂跑丟了,這就去打發(fā)人去找。”

賈赦道:“珍哥兒自去就是。”

賈珍不再多留,扭身快步而去。陳斯遠心下暗忖,莫非是那賈菖扮了癡傻模樣?此子倒是能隱忍,這都過了多久,到得此時才尋機遁走?

又暗忖,賈赦、賈珍二人坑得賈菖不淺,這人性子本就是個乖張的,一朝逃出生天,來日得了機會,一準兒會玩兒命報復(fù)二人。

眼見賈赦憂心忡忡,陳斯遠便道:“姨夫莫要擔(dān)憂,晴天白日、朗朗乾坤,料想珍大哥定能將人尋回來。”

賈赦收攝心神笑道:“左右不過是個孽障,不提他,咱們且喝酒。”

陳斯遠此時才得空問道:“是了,方纔就想問來著。姨夫,怎麼不見姨媽在?”

賈赦道:“珍哥兒媳婦打發(fā)人來請,你姨媽領(lǐng)著四哥兒往東府去了。不用管她,咱們吃咱們的。”

陳斯遠笑著應(yīng)下。

飲過一杯,賈赦就道:“遠哥兒,姨太太可說了你與寶丫頭的事兒?”

陳斯遠點點頭,道:“果然如姨夫先前所說……只是……哎,不成想就出了這等惡事。”

賈赦道:“姨太太也是沒了法子,不得不出此下策啊。”慨嘆一聲兒,他轉(zhuǎn)而說道:“如今寶丫頭兼祧薛家,遠哥兒,你來日須得另尋一門親事纔好啊。”

又來了,賈赦這是又缺錢用了?

陳斯遠暗自計較過,這外間的女子品貌心性如何,一概不得而知,若是娶了個河?xùn)|獅回來,豈不惹得家宅不寧?最妥帖的法子,便是從金釵中選一人爲正妻。

仔細點算,三妹妹、四妹妹年歲都小,不合適;因著自個兒與李紈的關(guān)係,又不好覬覦李紋、李綺,湘雲(yún)早早與陳也俊定了親,數(shù)來數(shù)去,可不就只剩下了個二姑娘?

讓陳斯遠娶迎春,陳斯遠自是巴不得的。至於與賈家牽扯過深,這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來日迎春嫁給自個兒,就合該算作陳家婦,夷賈赦三族都算不到迎春身上。

且先前燕平王點撥過,陳斯遠的能爲早爲聖人看中,只怕再難入清流。如今正值盛世,陳斯遠自知沒法兒、也沒那本事造反,便只好混在肉食者裡打混。

不爲清流,陳斯遠便只能當(dāng)一能臣。如此一來,與賈家聯(lián)姻也無不可。

只是,陳斯遠實在不想被賈赦算計了去。這人典型的蹬鼻子上臉,若是讓他佔了一回便宜,只怕立馬就想著佔下一回!

陳斯遠當(dāng)下就蹙眉道:“姨夫不知,大比只剩兩年,外甥如今只想用心攻讀。若來日僥倖得中皇榜,也算光大外甥家中門楣了。這娶親一事……不若留待春闈過後再說?”

“糊塗!”賈赦撂下杯子教訓(xùn)道:“遠哥兒啊,我上回說的話你是半點沒聽進去啊。來日你若中了皇榜,那攀附之徒比比皆是,且閨閣女兒養(yǎng)在深閨,你又哪裡知道其品貌?”

“這……”陳斯遠蹙眉咬著下脣道:“姨夫說的也是。”

見陳斯遠上道兒,賈赦立時笑道:“你如今在府中,時常與姊妹們見面,品貌心性一覽無餘,何不從中擇一爲良配啊?”

陳斯遠沉吟著不說話兒,正待晾賈赦一番再回,誰知此時外間忽而叩門急促。繼而又有賈赦的妾室翠雲(yún)領(lǐng)著丫鬟氣勢洶洶而來。

……………………………………………………

卻說此前陳斯遠來東跨院吃酒之時,賈璉的小廝便往東跨院來了一趟。隔著三層儀門與秋桐說了幾句看似三不著兩的話兒,便各自離去。

那秋桐迴轉(zhuǎn)耳房裡待了一會子,眼看到了時辰才往榮國府而去。

她卻不知,自個兒一舉一動早就落在了有心人眼裡。待其偷偷摸摸進了賈璉書房,便有婆子急匆匆尋了王善保家的,將此事說了個一清二楚。

王善保家的給了那婆子一塊碎銀子,轉(zhuǎn)頭兒又吩咐了個婆子,悄然尋了姨娘翠雲(yún)。

因賈赦上了年歲,大多數(shù)時候都留在前頭外書房安睡,三五日纔會尋姬妾廝混。

賈赦的妾室裡,翠雲(yún)最年長,眼看漸漸失寵,心下自是火氣升騰。加上這些時日王善保家的四下拱火,那翠雲(yún)早已視秋桐爲眼中釘、肉中刺。

此時得了信兒,哪裡還忍得了?當(dāng)下領(lǐng)了丫鬟急匆匆來了正房,也不管門前丫鬟攔阻,上前叩門叫嚷道:“老爺,快開門啊,出大事了!”

過得須臾,內(nèi)中才有賈赦吼道:“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tǒng)?且滾進來回話兒!”

翠雲(yún)推門而入,快步到得酒桌前,扯了賈赦的胳膊便道:“老爺,可不好啦,秋桐那小蹄子又去私會野漢子去了!”

陳斯遠愕然不已,心道怎麼就這麼巧?今兒個賈赦尋自個兒說婚事,正趕上賈璉與秋桐兩個偷情?

賈赦氣得鼻子險些歪了,起身一巴掌將翠雲(yún)打翻在地,罵道:“混賬東西,再敢渾說,明兒個便將你發(fā)賣了。”

翠雲(yún)捂著臉委屈道:“老爺,我可沒扯謊。老爺若是不信,儘管往……往……”一咬牙,道:“往璉哥兒書房裡一瞧便知究竟!”

賈赦這會子已喝了不少酒,聞言先是一怔,隨即氣血上涌。真真兒是一佛昇天、二佛出竅!

啪的一聲摔了杯子,叫罵道:“好畜生,今兒個定要給你們個好兒!”

說罷也不披大衣裳,快步便往外而去。

如此良機,陳斯遠怎會放過?當(dāng)下緊忙起身追上去,亦步亦趨道:“姨夫,只怕這其中定有誤會。璉二哥素來行事穩(wěn)重,再如何,又怎會與秋桐有私情?”

第92章 奉命兜搭?第223章 獻方第251章 姻緣事第70章 遮掩第302章 棠陰比事第119章 生髮在即第268章 另起心思第269章 一團亂麻第291章 暗潮迭生第199章 清風(fēng)伴伊人(第一更求月票)第5章 討個公道第173章 怎麼比我還急第9章 好處第33章 結(jié)交(上)第84章 造釁開端實在寧(求訂閱)第250章 姊妹生怨第9章 好處閒扯幾句第177章 中秋生波瀾第94章 反覆第275章 毒淺緣深第258章 金釧兒被逐第191章 勘得破 逃不過第222章 賠了?關(guān)於重複章節(jié)的處置辦法第36章 小院旖旎第22章 道破玄機第42章 邢夫人試探抱歉抱歉第175章 這冤家一日也不肯等嗎?第36章 小院旖旎第23章 閒子第268章 另起心思第251章 姻緣事第103章 議定第191章 勘得破 逃不過第267章 虧空(第三更求月票)第192章 太宗遺澤第37章 先收利息第35章 請託第106章 傳言起第236章 叔嫂魘魔法(下)(第一更求月票)第160章 診治第205章 甄家 李家第206章 又生事端第291章 暗潮迭生第303章 風(fēng)摧蘭蕙第227章 不歡而散第197章 奪產(chǎn)(月末求幾張月票)第200章 欺人易欺天難第54章 薛蟠中計第123章 故技重施第176章 秋闈事第113章 風(fēng)雪故人歸第207章 年禮第160章 診治第157章 無獨有偶第321章 幸與鬆筠相近栽 不隨桃李一時開第218章 拆借第112章 宴請第96章 才選鳳藻宮第295章 自古佳人偏遇劫第225章 移園第96章 才選鳳藻宮第63章 另一種猜想第148章 跪門第101章 對簿榮禧堂第241章 時來天地皆協(xié)力第173章 怎麼比我還急第256章 攪局第151章 處置關(guān)於賈政的功名第203章 不欺心第311章 釜底抽薪第208章 分身乏術(shù)第58章 昭兒歸來第324章 寒塘渡鶴影第80章 吃味(求訂閱)第81章 鐵檻寺(求訂閱)第238章 母女?dāng)偱?/a>第258章 金釧兒被逐第301章 秋爽齋偶結(jié)海棠社第225章 移園第63章 另一種猜想第128章 效紅拂故事第222章 賠了?第109章 陳斯遠請神第235章 叔嫂魘魔法(上)第59章 黃雀第234章 結(jié)仇第90章 苗兒 條兒 五兒第39章 風(fēng)乍起第314章 冷二郎仗劍斬癡魂第277章 佛經(jīng)第182章 一出好戲第36章 小院旖旎第32章 漣漪第246章 賭棋潑茶 風(fēng)聲又起第81章 鐵檻寺(求訂閱)第136章 發(f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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