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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母女攤牌

李崇明來了?來的可真是時候!

陳斯遠心下咋舌,暗忖當日既應承了李紈,此番總要轉圜一番。聽李紈之言,此人徒有其表、腹內空空,科場不見真章,四十餘歲年紀不過是個監生,卻一心向往仕途——虎父犬子,大抵如是。

當下起身道:“人如今在何處?”

碧月急切道:“回遠大爺,我們奶奶迎在向南大廳,正說著話兒呢。”

陳斯遠便道:“好,咱們這就走。”

碧月心下稍寬,緊忙引著陳斯遠往前頭來。誰知才過花牘,迎面便見賈蘭蹙眉而來。

“遠叔!”

“蘭哥兒?”

賈蘭面上愁眉不展,拱手一揖。陳斯遠便道:“蘭哥兒沒去前頭?”

賈蘭搖搖頭,壓低聲音道:“媽媽方纔交代我,說實在不行……不如將那獻金剛經所得的銀錢盡數給了舅舅——”

陳斯遠笑道:“蘭哥兒是想你舅舅死啊。”

“啊?”賈蘭眨眨眼,面上愕然不已。

六萬兩莊票外加價值一萬五千兩銀子的膠乳股子,這若是落在李崇明手裡,又豈會沒有歹人盯上?

“再有,那莊票短時日內也不能兌換,你那舅舅又怎肯善罷甘休?”

賈蘭到底年歲小,一時間蹙著眉頭沒了主意。陳斯遠便道:“莫怕,我去答對了就是。”

賈蘭想了想,自懷中掏出個木匣子來遞過去:“既如此,這內中莊票、股子還請遠叔幫著處置。”

陳斯遠接在手中,瞧著賈蘭道:“這般多銀錢……你捨得?”

賈蘭垂著小腦袋低聲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說真話。”

“額——”賈蘭擡首眨眨眼,這才道:“銀錢燙手,便是留著只怕也守不住,媽媽說來日沒準還會招災惹禍。既如此,莫不如處置了……”

李紈聰明人啊。

心下感嘆一聲,探手揉了揉賈蘭的小腦袋,笑道:“我去答對一番,包管你那舅舅不張揚出來就是。”說話間將匣子又遞了回去,道:“這莊票、股子你好生留著就是了。”

“這——”

不待賈蘭說什麼,陳斯遠已然昂首闊步而去。

陳斯遠算不得好人,可也沒壞的那麼徹底。欺負孤兒寡母詐取銀錢?這等沒起子的事兒他實在幹不出來。

心下又想那李崇明,不就是官兒迷嗎?對付這等人陳斯遠有的是法子。

思量間出得大觀園,待繞行至王夫人院兒前,便見賈萍兀自帶著幾個小廝守著門,只是連小廝帶賈萍,俱都翹首往內中觀量。再看院兒裡,更是擠擠擦擦,滿是丫鬟、婆子。

更有好事者遙遙奔來,嚷道:“聽說來了兩位高人?瞧清楚什麼模樣了嗎?”

有小廝就嘀咕道:“一個癩頭和尚,一個跛足道人,這二人雙目自有神光,瞧著就是世外高人。”

“誒唷唷,這般說二奶奶與寶二爺有救了?”

“不好說,且瞧著吧。”

陳斯遠既知這二人內情,又哪裡有興致去觀量?當下匆匆繞過王夫人院兒,往那向南大廳而去。

……………………………………………………

向南大廳裡。

素雲斟了茶水,低低說了一聲兒‘大爺用茶’。

“唔——”李紈面前之人應了一聲兒,又禁不住擡眼端詳了素雲一番,這才端起茶盞來。

此人四十出頭年歲,一身瀾衫,身寬體胖,面相略顯憨直,正是李紈的兄長李崇明。

李崇明略略呷了一口茶水,便蹙眉說道:“賈家實在無禮,若依著我,妹妹當日就該早些歸家。”

他上嘴脣一碰下嘴脣說得輕巧,李紈若單是自個兒怎麼都好說,可她又如何捨得下賈蘭?

當下李紈便賠笑道:“哥哥不知,今兒個也是趕巧了。昨兒弟妹與寶玉都中了邪,鬧得闔府不寧。今兒忽有一僧一道兩位高人登門,說有救治之法……因是這會子人都往太太院兒去了。”

李崇明冷哼一聲,撇嘴道:“再是有事,又豈能這般慢待人的?”

正說話間,忽聽得後門有碧月回道:“遠大爺來了!”

李紈正心下惴惴不知如何答對,聽聞陳斯遠來了,頓時心下有了主心骨。她已起身,見李崇明納罕著也起身,便笑著道:“這遠兄弟乃是大太太的外甥,如今也住在府中。”

“哦。”李崇明面上腹誹之色不退,暗忖,打發個遠親來接待自個兒,實在簡慢!

李紈又道:“這位遠兄弟可非比尋常,詩詞聞名天下,去歲又一舉中了桂榜,說來也是人中龍鳳呢。”

“哦?”李崇明頓時肅容以對。他蹉跎半生連秀才一關沒沒過,只捐了個監生方便行走,自是不敢小覷了舉人。略略回思,便想起父親李守中曾提及的陳斯遠。暗忖此人十五歲就中了舉人,說不得來日便能高中皇榜,心下不由得又高看了幾分。

說話間素雲打了簾櫳,便見一襲月白身影負手行至內中。看面相不過十六七,身量高挑,姿容俊雅,一雙眸子格外有神。

不待李崇明擡手,陳斯遠遙遙拱手,未曾開口人先笑,開口便使人如沐春風:“可是李兄當面?兄弟陳斯遠,早聞李兄大名,可惜去歲江南一遊,咱們兄弟二人緣慳一面。本道須得下回兄弟再去江南方纔能與李兄相會,誰知李兄竟來了京師,哈哈哈,此番倒是得償所願啊。”

花花轎子人擡人,陳斯遠這般擡舉李崇明,那李崇明頓時歡喜著還禮道:“誒呀,陳兄弟這般說,愚兄實在慚愧。上回陳兄弟來金陵,恰巧我那幾日外出訪友,待回來才知竟與陳兄弟錯過了,真真兒是讓人扼腕啊。”

陳斯遠哈哈一笑,探手相請,道:“李兄,咱們坐下敘話。”

“好好。”

待二人落座,自有丫鬟素雲笑吟吟送上茶水來。

陳斯遠略略問過了李守中與樑夫人情形,很是誇讚了一番,隨即便道:“李兄既來京師,兄弟也算半個地主,總要盡一番地主之誼。今日太過倉促……”扭頭看向李紈,道:“大嫂子想來是說了?如今府中不寧,兄弟一時半刻脫不開身。如此,後日兄弟設下宴席,爲李兄接風洗塵。”

那李崇明自是笑著應下。

旋即又問:“卻不知李兄如今何處落腳?”

李崇明道:“愚兄甫一來京師,便直往榮國府來看妹妹……這,倒是不曾尋落腳之地。”

陳斯遠蹙眉道:“府中雜亂……李兄既不曾落腳,不若兄弟擇一處地方先行將李兄安置了?”

“這,不用,我——”

“誒?李兄恁地客套!實不相瞞,兄弟也是國子監出身,自是與李祭酒有一番香火情。李兄這般推脫,莫不是瞧不起兄弟我?”

“絕無此事,實在是不好勞煩陳兄弟——”

“哈哈,有何不好勞煩的?如此,李兄且隨我先去安置了,待過後咱們再把酒言歡。”

李崇明一琢磨,這初來乍到的也不好與李紈提及金剛經的事兒,便順勢應承下來。

當下陳斯遠起身,便領著李崇明往左近會館尋去。人一走,李紈頓時長出了一口氣。心下暗忖,虧得陳斯遠來援手,不然大哥當面提起金剛經來,李紈實在不知如何回話了。

碧月此時湊過來低聲將方纔賈蘭情形說了一遭,李紈立時蹙起眉頭來。事涉六、七萬銀錢,李紈又情知大哥李崇明是個什麼德行,又豈會如此草率將銀錢拱手送上?到時自個兒是解脫了,只怕反倒害了大哥!

因是李紈蹙眉著惱道:“胡鬧……去將蘭兒尋來!”

話音才落,便聽吱呀一聲,賈蘭推門而入,悶頭拱手道:“孩兒知錯了。”

李紈上前扯了賈蘭,擡手便抽了幾巴掌在屁股上,教訓道:“誰讓你自作主張的?知不知你方纔險些害了你舅舅!”

賈蘭悶聲道:“舅舅從沒當我是外甥,我又何必——”

“住口!我讓你讀書上進是爲明理,不是名利!如今你讀書是長進了,只是這心性卻愈發冷心冷肺。與其來日養出個禍害來,莫不如從此讓你混吃等死,當個紈絝子弟好歹能安度一生。”

說話間李紈已然紅了眼圈兒,駭得賈蘭慌忙跪下道:“孩兒知錯了,往後再不敢胡唚,媽媽快別哭了。”

李紈擦著眼淚一時無言。她那兄長自是上不得高臺面,可便是衝著父母,李紈也不好害了李崇明去。

這世間事,猶以家事最難處置,理不清、道不明,因是李紈方纔左右爲難。

素雲、碧月兩個見李紈發了火兒,趕忙上來勸慰一番,碧月又道:“奶奶,方纔路過太太院兒,瞧著好似那兩位高人做法了,咱們也須得過去瞧瞧?”

李紈擦乾眼淚,吸了吸鼻子,又瞪視賈蘭一眼,這才頷首道:“人命關天,再沒更緊要的,素雲你帶了蘭兒回去,我往太太院兒瞧瞧去。”

素雲應下,領著蔫頭耷腦的賈蘭迴轉稻香村,李紈則領著碧月往王夫人院兒而去。

甫一到得內中,便見那一僧一道正拿了通靈寶玉唸唸有詞。須臾,那癩頭和尚將此物遞給賈政,道:“此物已靈,不可褻瀆,懸於臥室上檻。將他二人安在一屋之內,除親身妻母外,不可使陰人衝犯。三十三日之後,包管身安病退,復舊如初。”

賈政一一應下,又緊忙要留二人吃茶,誰知這一僧一道竟哈哈大笑灑然而去。賈政一路去追,又有賈母打發人去趕,誰知這二人出得寧榮街身形一轉便沒了行跡。

衆人一時無法,少不得依著二人吩咐,將通靈寶玉懸於門上,又將鳳姐兒、寶玉挪至王夫人房裡。王夫人親身守著,不許旁人進來。

賈母熬了兩日,這會子也熬不住,便被大丫鬟鴛鴦等攙扶回去。餘下邢夫人、薛姨媽、尤氏等,也各自回房。

衆金釵等本要來觀量,正撞見衆人散去,於是只得各自回返。待用過晚點,諸姊妹聚在一處,不由個個柳眉顰蹙,秋波懶動,靈心不爽。

三春與寶玉有兄妹、姐弟之情,本就在情理之中;黛玉雖早與陳斯遠定下婚事,卻也念著寶玉乃是表兄;邢岫煙這日不曾來,湘雲也留在了碧紗櫥,唯獨寶姐姐面上扮了憂愁,心下卻掛著陳斯遠。

誰料此時忽有丫鬟跑進來報喜:“醒了醒了!那一僧一道果然有名堂,寶二爺與二奶奶醒了!這會子正吵吵著餓呢!”

內中頓時驚呼聲一片,一衆金釵紛紛展顏,又急急往王夫人院兒而去。須臾光景,非但是金釵們來了,連平兒、賈母、邢夫人、薛姨媽、湘雲等也一併到來。

只因一僧一道先前叮囑,衆人才只在外間問話兒。聞得吃了米湯,省了人事,衆人或是念一句‘阿彌陀佛’,或是稱一聲兒‘菩薩保佑’。

一時間歡聲笑語,漫天的雲彩都散了去。賈母歡喜過後,生怕衆人攪擾了內中叔嫂二人,便催著都先行回去,只待來日二人好轉再行探望。

府中瞧著安寧下來,獨有清堂茅舍裡香菱、紅玉幾個掛心不已。蓋因戌時將近,始終不見陳斯遠迴轉。

一徑到得上了更,才見陳斯遠拖著身形迴轉。

香菱、紅玉、五兒趕忙來迎,紅玉就道:“大爺怎地纔回?”

“快別提了!”陳斯遠蹙眉進得內中,落座後牛飲了一盞茶,這才哭笑不得說將起來。

他爲雀字門傳人,自是會那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奈何今時不同往日,陳斯遠算是穿上了鞋,哪裡還會自降身份與李崇明這等捐監阿諛奉承?因是待安置過李崇明,陳斯遠又迴轉榮國府,尋了賈政求肯,將其門下詹光、單聘仁兩清客借了出來。 許了這二人各五十兩銀錢,又允諾近日開銷都算在他陳大爺身上,二人自是歡天喜地往那江蘇會館去捧李崇明的臭腳。

江蘇會館離鶴年堂不遠,歸程剛好路過。誰知路過時略略一瞥,便見內中人等俱都愁容慘淡。陳斯遠多嘴問了一句,這才知敢情是那丁道簡也發了癔癥!

仔細思忖半晌,纔想起來那日丁道簡可是嚐了一口那不明粉末的。

丁道簡又不曾將此事與旁人說過,因是鶴年堂一時間大亂,上下羣龍無首,更有丁家族親打著照料的名義來爭產。

飲水思源,丁道簡此人於陳斯遠可謂有恩情,陳斯遠又豈會眼看其遭了無妄之災?少不得入內主持公道,將一干族親打發了去,又尋了丁道簡妻、子交代內情。

那甘草綠豆湯足足灌了兩盆,可算是將丁道簡救治了過來。二人一時對視無言,只紛紛罵那下毒的馬道婆不做人。

這事兒計較起來,本是陳斯遠有求於丁道簡,轉頭他又救了丁道簡……嘖,沒法兒細究。於是二人相顧無言,眼看天時已晚,這才彼此道別。

自然,陳斯遠不會原原本本說出來,因著薛姨媽與王夫人裝神弄鬼,少不得他言辭間做了遮掩。

香菱、紅玉、五兒聽得稀奇,少不得唏噓讚歎一番,又催著陳斯遠洗漱就寢。因其脖頸上的傷還不見好,是以這日夜裡陳斯遠又硬挺著過了一宿。

……………………………………………………

待轉過天來,陳斯遠憋悶不住,本要往新宅尋了尤三姐、尤二姐瀉火,誰知辰時便有同喜來請。

道:“遠大爺,我們太太請大爺過去,說是商議老掌櫃等啓程事宜。”

是了,這是正事兒可耽擱不得。

薛姨媽前幾日業已說服老掌櫃張德輝,只待辦了送行酒便即刻啓程。於是陳斯遠當面應下,略略拾掇了,便移步往東北上小院兒而去。

待剛到沁芳閘橋左近,遙遙便見多姑娘扭著腰肢而來。常言道‘軍營待三年、母豬賽貂蟬’,陳斯遠日常服用喜來芝,又操習樁功不輟,這心火自然比旁人更旺一些。

許是憋悶著了,那往常從不掃一眼的多姑娘,如今入得眼中竟也嫽俏起來。唬得陳斯遠一個哆嗦,緊忙加快腳步而去。

少一時,陳斯遠到得東北上小院兒,早有同貴候在門前。見了陳斯遠,緊忙將其引入後房裡。

這日寶姐姐不在,獨薛姨媽自個兒在榻上歪坐。見了陳斯遠,薛姨媽強忍著心緒招呼其落座,待上了茶水便道:“遠哥兒,這兩日因著府中事耽擱了。如今既已平息,這送行酒不如這兩日就辦了?”

陳斯遠道:“姨太太說的是,我看不若就定在明日?”

薛姨媽頷首道:“也好,我看不若在我家老宅辦?本道在府中辦酒,總是多一分體面。奈何蟠兒成了家,再不好來府中行走。”

陳斯遠自是應下。二人說過正事兒,偷空眉來眼去一番,陳斯遠禁不住心下癢癢,便道:“另有一樁要緊事,還請姨太太屏退左右。”

薛姨媽只道是前番裝神弄鬼之事,便將同喜、同貴兩個打發了下去。

待二人甫一下去,還不容薛姨媽反應過來,那陳斯遠業已欺身而上。熟悉的氣息撲鼻,薛姨媽頓時身子軟了半邊兒,一手抵住作怪的大手,不禁嗔道:“狼也似的,沒見過肉?”

陳斯遠笑道:“因著這脖子上的傷,房裡的幾個不讓摸不讓碰的,可把人憋悶壞了,還請女菩薩開恩。”

說話間又不規矩起來。

薛姨媽既怕驚動外間,心下又分外熨帖。她這般年歲能得小良人如此眷戀,可謂難得。

她今兒個一身妃色織金花卉紋樣鑲邊荼白暗花綢面披風,內襯白色交領襖子,下著硃砂色繡金花卉紋樣裙門馬面裙。許是得小良人悉心灌溉,面上略施粉黛,眼角只些許細紋,面上白皙透亮,丹脣瑩潤,瞧著竟比早兩年還要年輕一些。

任憑陳斯遠施爲一番,薛姨媽到底抵受不住,不禁求肯道:“外間還有人呢……不若,不若後日咱們去大格子巷?”

陳斯遠苦著臉兒道:“大嫂子的兄長來了,我應下了後日設宴接風。”

薛姨媽咬著下脣擡眼道:“那就只能大後日了……”

陳斯遠哪裡肯?略略思量,忽而心下一動。自袖籠裡翻找一番,竟尋了一串鑰匙交在薛姨媽手中。

“這是?”

陳斯遠胡謅道:“玉皇廟各處的鑰匙……姨媽得空便來此翻看道經,又生怕下人灑掃不乾淨,乾脆給了我鑰匙,囑咐我得空去瞧瞧。”頓了頓,迎著薛姨媽不解的目光,又低聲耳語道:“你過會子去玉皇廟,我自有法子與你相會。”

“這……這……”薛姨媽心驚膽戰,又被陳斯遠揉搓得心下癢癢,一時間猶疑不定。

正待此時,忽而聽外間同喜道:“太太,姑娘回來了。”

陳斯遠緊忙回了座位,薛姨媽慌忙拾掇了衣裳,先是朝著陳斯遠遞了個眼神兒,見其頷首方纔與外間道:“讓寶釵進來就是。”

同喜應下,俄爾便推開門,寶釵便款步行了進來。她情知陳斯遠也在,於是先行與其屈身一福,這纔到得薛姨媽近前,道:“寶兄弟與鳳丫頭都好著呢,金釧兒說早間二人都用了飯食,這會子又吵吵著餓呢,像是糊塗昏睡那兩日餓得緊了。”

薛姨媽頷首道:“這就好——”她面上暈紅逐漸褪去,故作尋常笑著道:“我方纔與遠哥兒商議過了,明日便在老宅辦送行酒。我的兒,明日你就不用隨著去了。”

那送行宴款待的是張德輝與百草堂的掌櫃,寶釵自是不好相見。於是寶姐姐也不疑有他,當即頷首應下。

寶姐姐扭身看向陳斯遠,忽而笑道:“今兒個才知遠大哥竟寫了一篇鉅作,讀之方纔恍然,原來西夷與我們並不一樣兒。”

陳斯遠略略一怔,便知定是邢岫煙謄寫的手稿被寶姐姐瞧見了,於是笑著頷首道:“拙劣之作,恐難登大雅之堂。”

шшш ●тTk án ●CΟ 一旁的薛姨媽費解不已,趕忙問道:“我的兒,遠哥兒寫了個什麼書?”

寶姐姐便扯著薛姨媽的手道:“我也是今兒個撞見邢姐姐在房中謄抄書稿,這才得知原是遠大哥的手筆。媽媽不知,遠大哥寫了一部分說西夷各地情形的書稿,內中詳實,似那大小佛郎機、英吉利、法蘭西、尼德蘭,都有分說。

內中說咱們敬天祭祖,西夷卻只敬神明。凡此種種,不一而足。料想此書一旦出世,定會入得朝堂諸公之眼。”

說話間笑著瞥了陳斯遠一眼:“他日遠大哥即便不曾入仕,這能吏之名、知西夷之號,也要名動天下呢。”

薛姨媽心下動容,不禁歡喜道:“果然如此?”

陳斯遠謙遜道:“寶妹妹謬讚,這話如今說還早。”

“還不止呢,”寶姐姐笑吟吟道:“我看內中還有西夷兵法戰陣之道?”

陳斯遠趕忙道:“我也是拾人牙慧。”

寶姐姐就笑道:“遠大哥過謙了,想來來日還能得個知兵的名聲。”

寶姐姐這般誇讚陳斯遠,薛姨媽只顧著歡喜卻不曾多心,陳斯遠卻心下納罕。尋機與寶姐姐對視,那寶姐姐竟趁著薛姨媽不曾瞧見,俏皮地朝著自個兒眨了眨眼。

陳斯遠頓時恍然……寶姐姐這是憋悶不住,打算與薛姨媽攤牌了?好事兒啊!

前一回薛姨媽略略動搖便沒了下文,此時火上澆油,說不得便動心轉念了呢?

因是陳斯遠順勢侃侃而談,將西夷情形陳說了一通。臨了才道:“蠻夷之輩,畏威而不懷德。我朝歷來以農爲本,西夷田土稀薄,素來以商立國。姨太太、寶妹妹也知,我華夏素來抑商重農,內中道理不言自明。彼輩西夷標榜契約,實則拳頭大方纔守得住契約,若一朝失勢,立時羣狼環繞……

……彼大佛郎機,國王爲戰事借貸,每每償還不上便要賴賬。可謂毫無信義!”

薛姨媽一個內宅婦人,哪裡聽過這等長篇大論?寶姐姐聽得更是一雙水杏眼瑩潤,恨不得撲在陳斯遠懷裡。

待陳斯遠說了一通,自是惹得薛姨媽與寶姐姐好生讚歎。陳斯遠又說了會子閒話,這才起身施施然告辭而去。

寶姐姐因心下記掛著旁的事兒,是以只將陳斯遠送至角門前。二人對視一眼,頓時心有默契。

不提陳斯遠,卻說寶姐姐迴轉後房裡,擡眼便見面色忽而古怪起來。

薛姨媽此時方纔回過味兒來,只覺先前寶釵言談滿是古怪。

寶姐姐嫺靜道:“媽媽怎地這般瞧我?”

“哦,哦……我的兒,”薛姨媽蹙眉道:“你方纔……莫不是對遠哥兒起了心思?”

寶釵故作納罕道:“媽媽何出此言?遠大哥能人所不能,我出言讚歎本就是尋常。若寶兄弟做下這等讓人高看一眼的事兒,我豈會吝嗇誇讚?”

薛姨媽長出一口氣,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這回我又幫了你姨媽一回,菩薩保佑可算事成了,料想待寶玉好轉了,那金玉良緣定有個說法兒。”

寶釵忽而嗤的一聲笑了。

薛姨媽不解道:“你笑什麼?”

寶姐姐說道:“我笑菩薩比人還忙:又要講經說法,又要普渡衆生,又要救治寶兄弟、鳳丫頭;如今纔好了些,誰知又要管起姻緣來了。依著我,與其去謝菩薩,不若去謝那請來的一僧一道扮得好呢。”

薛姨媽愕然,趕忙朝著門口的丫鬟一使眼色,同喜、同貴趕緊退出門外,又將房門關閉。

薛姨媽這才叱道:“這等事兒怎能說出來?再有……此事隱秘,誰告訴你的?”

寶姐姐不屑笑道:“哪裡要人告知?我就不信有心人瞧不出內中的門道來。”

“你……”

不待薛姨媽說什麼,寶姐姐便肅容嘆息一聲,搶白道:“媽媽,莫非我真要去謀那勞什子的金玉良緣?”

“你這是什麼話兒?”薛姨媽道。

寶姐姐瞧著薛姨媽道:“且不說如今姨媽心氣兒高了,不大瞧得上咱們家;就說那寶兄弟,前頭有林妹妹,如今又來了個雲丫頭,櫳翠庵裡還住著個妙玉……便是如此,姨媽也不忘四下掃聽可心人家的女孩兒。我只問媽媽一句,媽媽養我到及笄,可瞧著我比誰差了哪兒去?憑什麼要與人爭搶,做個頑童的正室?”

“你,你你——”

寶姐姐許是憋悶的狠了,這會子只覺心下暢快無比。因是不待薛姨媽說出個所以然來,又說道:“爲了薛家?可先前遠大哥早就點出薛家自保之法,爲何媽媽偏要委屈了我?”

薛姨媽頓時說不出話兒來。說到底此事也是委屈了寶釵,先前倒是可以打著爲了薛家的名頭,可陳斯遠的確給了另外的法子,換做薛姨媽是寶釵,只怕也會心下委屈。

見其說不出話兒來,寶姐姐說道:“知女莫若母,媽媽也知我得意何等樣子的男兒,或沙場建功立業,或朝堂揮斥方遒,媽媽以爲寶兄弟能做到哪一點?”

薛姨媽悶頭嘆息,正待開解寶釵,忽而悚然擡頭,道:“我的兒,你莫不是——”

寶釵心緒激盪,雖嫺靜笑著,目中卻有淚花沁出。朝著薛姨媽點頭道:“女兒乖順了十五年,什麼都聽了媽媽的,如今卻有一事不孝,還請媽媽寬宥!”

“我……你……”

薛姨媽本能便要斷然否決,奈何心知那等陰私事兒不好言說。加之如今陳斯遠炙手可熱,連侄女王雲屏都要上趕著來相看,焉知來日不會有權貴相中了,選做東牀快婿?

那日陳斯遠所言極具蠱惑,不由得又在薛姨媽耳邊飄過。薛姨媽不禁心下暗歎:是了,她與小良人此生都見不得光。便只從黛玉那兒論,這也是亂了倫常……

心下關防愈發聳動,薛姨媽便咬了下脣不言語。

此時便見寶姐姐驟然跪下,一路膝行至薛姨媽面前,仰著臉兒道:“媽媽要打便打,只是女兒心下早有所屬,卻是再容不下旁人的了。”

薛姨媽瞧著寶釵哭得梨花帶雨,想起這幾年寶釵的委屈,那責怪的話到底說不出口。臨了只蹙眉嘆道:“造孽啊!”

第39章 風乍起第8章 一腔熱血勤珍重第103章 議定第265章 相邀(第一更求月票)第189章 王乾孃上線第49章 尤三姐(第三更,求追讀 收藏 推薦票第197章 奪產(月末求幾張月票)第186章 險些壞事第227章 不歡而散關於賈政的功名第142章 牽線第139章 事有反常第143章 晴雯第271章 金桂入府第35章 請託第36章 小院旖旎第322章 杏園豈敢妨君去 未有花時且看來第4章 丫鬟第213章 良宵花解語第6章 賺香菱第156章 窺破第170章 無稽之談 去根留枝第155章 移居第23章 閒子第78章 身後事(求訂閱)第232章 大婦模樣(第一更求月票)第116章 家有喜事第27章 奇貨可居第248章 飲食男女第243章 水做的寶姐姐第290章 鳳姐兒得計第169章 神異第106章 傳言起第240章 黃蜂尾後針第66章 驚變(求追讀)第108章 王嬤嬤 雪雁心思第267章 虧空(第三更求月票)第38章 情急道隱情第106章 傳言起賈雨村的軌跡第216章 恣意妄爲薛寶釵第90章 苗兒 條兒 五兒第239章 春日困幽情第181章 有喜有悲第136章 發難第120章 一份偏心第274章 昏厥第8章 一腔熱血勤珍重第99章 探病第18章 雲板叩喪音第94章 反覆第93章 又生變故第290章 鳳姐兒得計第246章 賭棋潑茶 風聲又起第305章 入籠第303章 風摧蘭蕙第226章 王舅母登門第71章 女大不中留第325章 設套第36章 小院旖旎第136章 發難第284章 斷簪第133章 元夜踏燈(下)第85章 疑心(求訂閱)第294章 色香原是無心物第268章 另起心思第48章 挑唆(求追讀 收藏 推薦票)第120章 一份偏心第330章 命懸古剎驚雷臨第292章 工坊第218章 拆借第250章 姊妹生怨第304章 賞桂詠菊 山窮水盡第53章 造勢第155章 移居第144章 顧繡第303章 風摧蘭蕙第297章 禍福無門人自召第274章 昏厥第323章 茶香四溢第313章 黛玉心思第113章 風雪故人歸第40章 說說秦可卿第120章 一份偏心第28章 專打不開眼第201章 送金得玉(月初求月票)第23章 閒子第146章 惡疾第271章 金桂入府第194章 借用(下)第247章 風月事第1章 留餘慶秋日閒坐 忽有遠親來投第28章 專打不開眼第53章 造勢第33章 結交(上)第221章 爲難事第72章 逗弄第12章 陳大爺是個好人呢第41章 義薄雲天第172章 各論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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