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嫡公主陳茄簡直是氣急敗壞, 她的人早已調查出這個名爲流光的卑賤下女雖然不住在衛國十六殿下的府邸裡,也沒給她正式的身份,卻是甚得十六殿下也就是將來的衛國太子殿下的寵愛, 大婚在即, 卻還夜夜留宿在她住的別苑, 這簡直是對她陳嫡公主陳茄和整個陳國的侮辱, 怎能不讓陳茄嫉恨,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是殿下十六表面工作做得好,又還未完禮成婚,陳茄也不好直直上前去興師問罪, 也怕開罪十六。
陳茄有心要試探一下流光在十六心目中到底有多大的分量,是故雖然明知道許側妃這時的拜訪和邀請語含攛掇, 居心叵測, 卻也順勢而爲, 沒有去阻止貼身侍女借了她的威風去刁難流光,只冷眼旁觀。
只是結果卻是讓她氣了個仰倒, 流光壓根就沒有接挑釁侍女的話,對她們從頭到尾的無視,只一徑只拿話去擠兌那綢緞莊的掌櫃,看在陳茄眼裡怎就不是別樣的藐視。
那掌櫃是心裡苦,兩方都得罪不起, 無計可施, 只得一個勁地兩邊作揖團團著陪小心。
跟隨在陳茄旁邊的許側妃瞧著流光與陳國嫡公主一直都沒正面對上, 不能借力使力, 聽著流光一直只與那掌櫃磨蹭那交過的定錢, 心裡暗急,十分不耐地拍了一囊袋錢幣到櫃上, 一喝道:“忒地囉嗦,不過就那幾分定錢,羅裡吧嗦地丟的是殿下的人。喏,拿去,本側妃替那掌櫃的數倍賠給你,快滾快滾...聾了不曾,你個賤婢,算得個什麼東西,如此大膽,竟然也敢如此輕待陳嫡公主,陳嫡公主可是以後要做我衛國太子正妃的人,既然是她想要的,還不快快奉上。莫說只這一匹綢布,陳嫡公主便是想要你的腦袋你也得洗洗乾淨了乖乖就戮...”
掌櫃的捧了那囊袋千恩萬謝,轉身奉給流光,流光這才接了。
被旁邊衆人冷眼嘲諷,流光也不生氣,只接過那囊袋擡手掂了掂,沉沉地壓手。囊袋裡的錢幣數量買這一屋子的綢布都是夠了,流光當下嘴角微弧,帶著翠屏轉身就走。
“誒,她...”許側妃扔那錢袋只想羞辱流光一番,沒想她竟毫不生氣真的接下,也沒句話轉身就走,許側妃氣得直哆嗦,指著流光消失的門口氣得不行。
陳嫡公主全程未發一言,只望著門外若有所思,目光閃閃,眼神示意了侍女跟上。
“公主,她出了門去並沒...只...”侍女追出去不久便回來,附耳在陳嫡公主耳邊輕言稟告。
陳嫡公主不覺中拳頭握緊,生生將長長指甲掰斷,看來一切還是要從長計議。
果然不是個馴服易對付的,居然轉身出了門便在旁邊的一家綢緞鋪讓人搬了一大車各色衣料毛料回去,許側妃給的羞辱竟被這樣無視利用。
流光回得京郊別苑,只命人將那一車衣料毛料搬進庫房去鎖了起來,歪在炕上興致缺缺。
不久便有人將此事報到十六處,十六立起後卻有坐下。
罷了,不去別苑了,只要不過分,隨她們折騰。磨一磨她的性子也好,陳茄畢竟會是他以後的正妃,基本的體面還要保留著,也該讓流光認清一下她自己的身份。
十六又接著坐正了處理公務,大婚在即事務繁多,接連數日都未曾到別苑留宿,轉眼便到了冬月初七,大婚的前一天。
晚夕,十六特意到流光處小意溫存,暗暗地觀察她神色,瞧著沒什麼大的異樣,兩人相擁而眠。
冬月初八,十六不到寅正即起,回眸瞥一眼炕上仍在熟睡的流光,輕手輕腳地披袍起身開門出去,交代了守在側廂的翠屏幾句,又命人加派人手緊密巡防,這才帶了人進宮裡去。
十六走遠,本應在炕上熟睡的流光卻是摸黑坐起,錦被滑落,流光有些悵然。這是到了不得不了結的時候了,立儲大典又同時封正妃側妃,很是盛況空前呢,讓有心人制造點狀況,自然容易人手不足忙中出亂,方便她渾水摸魚。
別苑裡處處大火濃煙滾滾,身後到處有人奔跑逃竄取水救火,還有些人在緊張地搜尋著什麼,流光回望,暗裡鬆了口氣。
終於還是逃出來了,她雖早早地聯繫了楚國太子的人,卻也是沒有萬全的把握,只能勉力一搏。卻誰知這時插.進了一股意外的人想要她命,十六留下的人卻陰差陽錯爲她所用,三股勢力之下終於讓流光得以逃脫。
衛王宮中的太子十六高冠沐服,俊美威嚴異常,這時得了消息卻是恨得咬牙切齒,腳步踉蹌著坐倒回去,又想起昨夜流光的溫順馴服更是氣恨,伸臂一掌生生拍斷塌幾。
“勿那婦人,孤待她如珠似玉,她竟是毫不領情,如此執著地只一心求去,實在可恨!”
十六衣袖一揮徑直出宮,身後宮人哪敢硬攔:“殿下,走不得,陳國嫡公主尙還...”
十六撞開宮人大步離開,一旁紅綢覆面的陳國嫡公主儼然已成爲了天大的笑柄,在場的賓客們有些不敢言語,有別國使臣已公然嘲笑,回頭那些人還不知會怎樣看她笑話,蓋頭下的陳嫡公主恨得咬脣,指甲掐進肉裡。
衛芨,你居然如此待我!
還有那羣廢物,著實可恨,通通該殺!一點小事都辦不好,如此好的時機居然還能失手,非但沒殺死那賤人,反倒還讓她逃了捅了這麼大的簍子!
十六傾舉國之力終於將流光與楚國太子一行人堵在了楚衛邊境上,騎在馬上俯看著站在下面的流光,神色複雜。
又是一月過去,十六沒再回過府,已許多天未曾合過眼,整日焦慮著只在條條道路上帶人搜尋,就在他都快要絕望,以爲那麼久流光一定已經逃脫終於再見不到時,突然追蹤到了她的行蹤,怎能不說是天意!
這一個多月以來的整日焦慮,腦子裡只有她的身影,他本不欲想,卻有曾經那些兩人在一起你儂我儂的畫面時時在腦中閃現,十六整晚整晚的失眠,常常一睜眼便到天亮,這時他才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竟對所有的女人突然都提不起興趣,心裡眼裡只有流光一人。待到這時他還哪裡能不明白,在不知何時這個女人竟在他心裡留下了這樣不可磨滅的記憶。
現在回想才恍然發覺,這麼多年他還只有當初與她在山間小院時最輕鬆自然愜意,紅袖添香。
幸好她還沒出境,一切都還來得及,這次,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放手讓流光離開的,素來自詡冷情如十六,這時想來竟覺得有些慶幸。
可這時流光卻是完全另一種心態,寧死也不願再回到過去那種狀態。
楚國太子到底去國離鄉,再加上原楚國內亂,人手不足,不久便被十六帶來的人壓制逼入一個角落,只能殊死搏鬥。身邊有人一個一個死去,大勢已去,流光無法,唯有兵行險著,將匕首架在脖子上道:“慢著,放我們走,不然我就直接刺下去!”
十六看到流光手持一柄匕首用力反抵在她脖頸,有血順著白皙的脖頸蜿蜒流下,不覺心口一縮,眼神一暗,手裡不自覺便要前伸想要攔下,卻是生生止住,只暴戾地氣急敗壞道:“孤自認待你不薄,你就如此的痛恨孤,竟不惜自絕也不肯隨孤?!”
流光撇過頭不看十六,手卻更加收緊,脖子上的血流得更加兇了,看得十六眼色更加暗沉。
“如今殿下您貴爲一國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整個衛國都在你手,又娶有嬌妻美妾,姬妾成羣,享盡齊人之福,又何必還要在意我這個蒲柳故人,還請太子殿下成全,放了流光自生自滅。”
“你...孤要是不放呢,你又待何,莫非還真想把命丟在這裡...”十六看到流光將匕首又送進去了一分,連忙改口挑撥道,“哼,流光你見識淺薄,不懂人心險惡,莫非你竟真的以爲你後面那個楚國的廢太子就沒有目的,還能真心只爲對你好不曾?!你需明白,這個世上不會再有誰會如孤待你這般,孤不管你與他私下做何約定,只要你肯過來,孤答應你既往不咎,否則...”
流光並不接話,只偏頭瞟了眼楚國太子,沒理十六。
她當然不會因爲楚國太子說她長得像他親姐便真的天真地將他曾經那些話都全部相信,只是加上了那重保障,她給楚國太子拋出了那重誘餌,這時東西沒到他手前,流光倒是還能暫時相信。
十六見流光難以攻克,便又轉頭對楚國太子道:“難道你也要陪她在這裡瘋到死不曾?!她若一死,孤定不會饒過你們在場每一個人,全部千刀萬剮也難消孤心頭之恨!想想你遠在楚國的未來王位,你的雄心壯志,還有你身邊這些追隨你的人的性命,難道都要因著這個女人而葬送在這裡?!來日方長,打暈她,將她交給孤,孤承諾過既往不咎,還命人護送於你,若何?!”
形勢逼人,楚人個個都神色嚴峻,暗裡心思各異,楚國太子這時手指微顫,也有些猶豫,流光看形勢不對只能一賭,擡起匕首便想往心口刺,“不要!”,“不要!”,這時卻有好幾聲阻攔同時響起,流光手裡匕首被遠處飛來的一塊小石子打偏,刺到腰側,只刺破一點油皮。
除了楚國太子和十六,還有一個曾經很熟悉的聲音,流光往小石子飛來的方向一看,居然是鄭少卿。
“孤命你在王都待命,你怎麼來了。”十六看到來人居然是鄭少卿,眼神一黯,冷聲叱道。
“殿下,屬下此來情非得已,只想向殿下討一個人情...”
鄭少卿話沒說完便被十六打斷厲聲叱道:“鄭大將軍,莫忘了你的身份,鄭姬已是孤府中之人,非你所能染指,還不速速退下回京?!”
鄭少卿不退反進,挺直起脊背跪地叉手求道:“鄭姬雖已是殿下之姬,卻也曾同臣情同親妹,臣實不能見她悽苦如此,還請殿下成全放她自去,臣今日冒犯萬死不辭,情願自斷一臂以贖罪...唔...”
“悽苦...”居然說流光跟著孤是悽苦...
十六尚自不豫,鄭少卿卻是動作極快,待話沒說完便已拔出佩劍斬斷了左臂,血流如注,噴涌而出,衆人阻攔不及,驚得紛紛色變。
鄭少卿這時臉白如紙,已跪不住發抖搖搖欲墜,流光也被嚇住了驚呼出聲,忍不住淚流滿面,痛哭失聲,就算曾經因爲他的悔諾對他如何的痛恨,這時也是恨不起來了,流光丟了匕首撲倒在地將鄭少卿抱在懷裡,撕了衣襬想要替他包紮,那血卻怎麼也止不住。
“你,你又何至於如此...”
流光看著地上的一截斷臂涕淚橫流,鄭少卿卻是還強笑著安慰她:“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我知你當日拒絕佔盧的用意...只是,只是,你千萬別隨了楚人走,這一入楚,便罪同叛國,衛人再也沒人能容你,若是楚人它日有異,那你只...我怎能眼看你落入如此境地,得...”
流光慌亂地拿衣襬胡亂按著鄭少卿的手臂斷口,可血流怎麼也止不住,不久便將衣襬浸溼,流光手足無措,忙哭著捂住他口制止他道:“別說了,不要說了,我什麼都依你,你一定不要有事,快起來,我帶你去找大夫,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流光六神無主,手腳發軟,使勁了幾次都沒能把鄭少卿抱起來。鄭少卿已經開始暈眩,只是還沒有聽到十六鬆口並不急著就醫,卻是微笑著擡頭看向馬上的十六,確認地問他道:“殿下,還請殿下成全流光,讓她自行離去...臣下還記得當初初尚郡主時曾得殿下一諾,言明它日...”
十六聽他之言色變,自然不能讓他真說出來動搖軍心,連忙截斷他道:“來人,快帶鄭將軍去看最好的大夫,萬萬不得耽擱,少卿,你放心,孤依你言...”
十六知道這時他再是不能留下流光,只得點頭,鄭少卿聽了十六答應的話再也忍不住昏迷倒地,流光嚇得慌忙將他臉抱在懷裡使勁拍打:“少卿,你怎麼樣,你不能死,你千萬不能死...”
“哈哈哈哈”,這時有一柄劍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猛然刺進流光後心,流光“唔”了一聲嘴角有鮮血蜿蜒流下,身後一陣癲狂大笑,又被人踹著她後背將刺進她後心的利劍狠狠拔.出,鮮血噴濺,流光噴出一口熱血倒地。
十六目眥欲裂,支撐不住摔下馬背,慌忙滾爬到流光跟前將她抱起,眼圈泛紅,衝著人羣裡怒吼道:“太醫,快來太醫,隨行太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