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籲”的一聲,封閉著的馬車外一陣喧鬧,拉車的馬突被勒停, 馬匹人立而起, 車廂一抖, 車裡的流光身子猛然一歪, 控制不住便從十六身上滾了下來。
還沒落地, 十六長臂一伸,又將流光撈起穩穩地跨坐到他膝上,這才朝外厲喝道:“怎麼回事?!”
“殿下, 是雅郡主突然衝到了車前。”車伕這時才向著車簾稽首回話。
雅郡主?!
流光忙從十六膝上爬下來在他旁邊坐正,微微掀開車窗的紗簾一角向外探看。車窗外正對著叔王府的朱漆大門, 只是那大門上的門匾已經歪歪斜斜搖搖欲墜, 有許多兵士進進出出, 搬的搬,抱的抱, 擡的擡,明顯是在抄家。
“衛芨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真小人,你夥同你那些下屬盡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陷害我王父, 我王父死不瞑目, 定必...”流光眼神一掃, 正對著馬車窗的叔王府門口並未見到雅郡主, 倒是先聽到了她的聲音, 原來她正披頭散髮儀容不整地攔在馬車前怒罵。
十六卻並沒理衛雅,只掀開車簾橫了車伕一眼喝道:“爲什麼停下?!繼續走!睜大你的狗眼瞧仔細了, 哪裡有什麼郡主,在你前面的不過只是一個庶民,如此刁民,竟還敢攔著胡攪蠻纏,只管撞過去了便是!”
“是。”車伕忙應答著。
十六說完一甩車簾又坐了回來,這時已有很多人來看熱鬧,外面的車伕握著繮繩滿手是汗,“駕”了一聲揮鞭抽到馬背上,馬兒長嘶一聲邁蹄欲奔,眼看便要撞上衛雅,人羣裡這時衝出一個人來,抱住衛雅只往旁邊一滾,險險避開馬蹄,人羣裡傳來一陣驚呼而後又一陣嗡嗡聲。
“鄭少卿,看好你的人,若再有下一次,孤絕不會如此輕易放過。”十六並未往外看,只閉著眼往馬車外丟了句話,馬蹄翻飛,塵土飛揚,漸漸將話音落在後面。
馬蹄下救了衛雅的果然是鄭少卿,衛雅因爲王叔子冉謀反已被奪了郡主封號貶爲庶民,她被鄭少卿死死摟住,仍自胡亂亂踢亂打,狀若癲狂,嘴裡罵道:“衛芨你這個...衛芨你...”
圍觀羣衆一陣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衛雅這時反應過來,反手便給了正在強摟著她的鄭少卿狠狠一個巴掌,“啪”的一聲十分響亮。
“鄭少卿你這個白眼狼,懦夫,居然是你背叛王父,你害得我好苦,嗚嗚...呵呵呵,叫你背叛,你看看你現在又過得怎樣,你爲了那人拋妻棄子,罔顧孝義倫常,寧願冒千夫所指,哈哈哈,可是結果呢,那人卻並沒體恤你,還強佔了你心心念唸的那個女人,你卻連吱聲都不敢...哈哈哈,鄭少卿你這個懦夫,哈哈哈,你剛纔都看到了吧,那馬車裡坐著的可是那個女人?!哈哈哈,真是好笑,從前她鬧我們婚禮,我當時非常痛恨她,可現在卻只會嘲笑她,哈哈,早知當初,可想到還會有如今...哈哈哈,鄭少卿,你心裡痛不痛,你不過就是個大大的笑話,你有沒有後悔,前途沒了,兒子沒了,女人也沒了,你什麼都沒了,瞧你如今...”
衛雅又哭又笑胡言亂語狀若瘋狂,周圍還有許多別的人在圍觀,鄭少卿怕她再說出什麼話再惹出大事來,忙將她嘴捂住使勁往後拖,衛雅順勢便使勁咬了鄭少卿一口,鮮血淋漓,鄭少卿吃痛剛一鬆手衛雅立馬大叫謾罵。沒法,鄭少卿只得將她打暈抱走。
流光與十六去酒樓吃過飯又逛了夜市,終於偷偷地將那曾與楚國太子約定的記號找地方做上,這纔打道迴轉。
而另一邊,大典時日已近,陳國使節已到達都城,提前住入驛館。陳國嫡公主當天便使了人出來打探所有關於她的那位未來夫婿衛國十六殿下的事,自然也探聽到了流光這位住在別苑的在十六殿下心裡“與衆不同”的寵姬。
而十六府邸裡的那些姬妾這時也蠢蠢欲動,以許側妃爲首的衆美人們賄賂了總管漏夜出府,去驛館拜見那位未來的衛國太子正妃,添火澆油,很快便結成同盟,就流光一事達成了共識。
陳國送親使節到達的當天晚上,衛王便命以十六爲首的衛國貴族和王孫公子在衛王宮設宴,爲剛到的陳國送親使團成員接風洗塵,此次宴會全權交給十六辦理。
十六已許久未再回衛王分封給他的府邸,宴會前一個時辰他還在京郊別苑。爲著喜慶,服侍更衣的兩名侍女小心翼翼的爲十六換上一身正紅袍服,看著這身鮮亮的袍子,流光想到十六的正妃已經到了,他這是整玉冠著華服去見他的新嫁娘,本不欲生氣,可不知爲何心中的怒火卻生生燃起。
果然男人的柔情和許諾都不能盡信,昨日的溫言猶在耳,而如今他卻要娶別的女子爲正妃側妃。本來都是已經決定要離開,可思及此不知爲何還甚是難受,心頭猶如萬蟻啃噬一般,便只當沒事般,獨自踱出門去。
十六看到流光這個反應,心裡一喜,她這明顯是在吃醋,看來流光平常只是掩飾得太好,她心裡早就有了他十六了。
思及此,十六一把扯下身上披著的代表喜慶和尊重的正紅袍服,重重的甩到地上,嚇得伺候他穿衣的侍女齊齊跪倒在地,大氣都不敢出。
“去,拿件深色的袍子過來!”十六壓抑著心裡的喜悅,朗聲吩咐道。
沒過多久侍女就取來十六平日常穿的深色外袍,十六也懶得再要侍女近身服侍,只自己接過來隨意披到身上,然後便追向已走出門外的流光。
流光不想想太多,這時正在旁邊耳房裡由翠屏伺候著洗漱,又換了睡覺時穿的衣服,再過一會便要進寢房提前休息。
十六進來時正好看到流光一襲綠衣,纖腰不贏一握,這時更顯得她柔弱憔悴,瞧在十六眼裡只覺得她是在爲他要娶正妃而傷心難過,面容憔悴,黯然神傷。
十六不覺中已走了過去,握住了流光的手,流光兩頰升起兩坨嫣紅,看上去很是嫵媚多情,似在邀請般,十六忍不住便在那兩坨嫣紅上左右各親了一口。
“等我回來。”因還有正事,十六親完又捏了捏流光的手這纔出門去。
翠屏瞧著流光臉上的紅暈,不由嘆道:“夫人,這麼一看您可真美!”
“怎麼,你這意思是說平常我就不美?!”流光掩嘴輕笑,翠屏連忙討饒否認著“哪有”,“哪有”。
流光雖如此打趣翠屏,可但凡女人都是喜歡被人讚美的,流光也不例外,對著銅鏡又勿自瞧了一會,這才帶著翠屏向隔壁的裡臥走去。
其實流光剛纔臉紅並非是因爲十六握了她手動情,不過是爲剛纔突然而起的情緒羞慚而已。
待到房門口,正好見到十六正一身黑袍豐神俊朗地快出了二門,想到他所要去的所在,還有流光她馬上就要面對的局面,流光臉上的笑容不禁僵了一下,但很快收住藏好。
衛王宮,開宴席是在淳文殿,華燈初上,淳文殿內燈火通明,衛國的王孫公子和權貴們都已就坐,陳國的送嫁使臣團成員們也已邀請了過來,在坐的陳國人和衛國人相互吹捧誇讚,竊竊私語著交談。
殿外,十六姍姍來遲,廣袍大袖,芝蘭玉樹,一步一步慢慢地往殿門口走來。殿內的人見十六進來,紛紛站起身來恭迎,衛王還沒來,十六一身黑袍坐在最上首的衛王案席的側座。
不久,便有一內侍過來到十六耳邊低語數句後又退去,是告知他衛王不打算來了,宴會將由十六主持。
十六拿眼一掃坐在殿堂兩側條案旁的衛國衆人和陳國使臣們,緩緩開口道:“諸位,請靜一靜,王上身體微恙,不能來參加晚宴,令孤好好款待衆位陳國的弟兄姐妹們,來,請飲!此次晚宴,是爲衆位陳國使臣接風,衆位遠道而來,孤先幹爲盡,敬各位一杯!”
十六平素嚴肅內斂,並不喜太多應酬誇談,只舉杯一飲而盡,對著衆臣揚了揚空杯道:“如此,各位都請隨意吧!”
十六說完便一拍手,兩隊歌舞姬從兩邊魚貫而來,載歌載舞,衛臣和陳國使者齊齊欣賞歌舞,有宮女上前來爲案上一一斟酒,殿內歌舞昇平,觥籌交錯。
十六掂著酒樽,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啜,心思熱了起來,其實早已飛到了天外,譬如,方纔某個人的酸醋,比如那芊芊素手,還有那兩抹紅...
時辰一久,陳國送嫁使團的成員們個個面露難色,面面相覷。看十六好像並沒有對他們的嫡公主表現出特別感興趣的樣子,竟彷彿忘了此事,也沒特意關注。瞧他整個晚宴都在走神,竟沒有朝他們陳國嫡公主看上一眼,是不是不喜歡這個類型的女子...這可如何是好!
陳國使臣竊竊私語,這時陳國嫡公主揮退侍女,親自往自己的酒樽裡斟滿酒,含笑著站起身來到十六案前對他一禮道:“殿下,妾身乃陳國嫡公主陳茄,請殿下飲。”
陳茄說完將樽中酒一飲而盡,十六一泠,突然回神,連忙舉起酒樽與她對一飲。這一看陳茄果然天生麗質,而且似有些委屈,眼圈竟有些泛紅。
十六喝完,這時才醒悟不該對陳國嫡公主太過冷落,便將酒樽再次斟滿,對著陳茄道:“公主果真是美若天仙,芨初一見直驚若天人。衛芨回敬公主,請飲!”
總算圓了過去,十六說完又一飲而盡,陳茄保持著微笑,翹著蘭花指優雅地舉杯道:“殿下過譽,陳茄多謝殿下美譽!”
滿殿賓客竊竊私語,原來方纔衛國十六殿下並非是不滿意,而是因爲一見陳國嫡公主驚豔了一把!
陳茄喝完回座,陳國使臣見兩人相處融洽,都十分高興,懸著的心也都放了下來。
“殿下!時辰不早了,還請殿下賜禮!”有內侍端了托盤過來跪請,這是宴會的最後一道程序,十六殿下代表衛王親自給陳國嫡公主陳茄賜禮。雖還未舉行大典封妃,這也是有了一個初步的意向。
十六輕撇那內侍一眼,悠閒地喝光樽中剩餘的酒,這才起身走到陳國嫡公主席前,回手拿起身後內侍托盤上的一柄玉如意,雙手平擡執於身前道:“衛國十六殿下衛芨,奉衛王之命,賜玉如意予陳國嫡公主陳茄,願結兩姓之好,從此我衛國願與陳國共進退,領!”
男人的聲音醇厚如酒,陳國嫡公主陳茄起身離席,蹲身一禮,恭謹地舉起雙手接過那柄玉如意,對十六頷首彎腰行禮道:“妾身謝過衛王,謝過殿下,妾身日後自當以殿下爲天,我陳國願以舉國之力與貴國共進退。”
儀式這便是成了,待陳茄落座,十六也走了回去,陳衛兩國臣子都大是歡欣,高舉起酒樽暢飲。
十六回座,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眼角輕撇下面的羣臣,最後掃過衆陳國使臣,落到陳茄的臉上,將樽中酒仰脖全倒進嘴裡,撤宴。
宴罷,十六並未多留在衛宮中,一徑回到京郊別苑,進到內院,這時流光房裡還亮著燈,並沒有睡。十六一陣暗喜,莫非是在等他?!
推門進房,流光正支著頭在燈下看那帛書,腦袋一點一點的,顯然是困極了。
“怎地還沒睡?!”十六嘴角含著笑,擡起食指勾住流光在燈光下粉白玉潤的涼滑下巴,漆黑的眸仁裡透著歡喜的光。流光正自迷糊著,只輕“嗯”了一聲,沙啞著聲音酥酥.軟軟的,一下癢到了十六心裡。十六連忙蹲身一把將流光從矮塌上抱起,向大炕走去。
流光本沒意料到十六會這麼早回來,又正睏倦,此時早沒了思緒,人一懸空,只迷糊著伸出雙臂勾住了十六的脖子。
十六本是有些擔心流光會生氣使小性子,這才急衝衝地趕回來。這時見流光竟沒生氣還主動地摟住了他,怎能不喜,果然是對他有情的...
十六興奮著,抱著流光一路到了大炕旁,瞇眼瞧著正舒服地窩在他臂彎裡的人兒,戲謔道:“看來你挺享受噢,還捨不得下來,你還想在孤的懷裡賴到何時?”
流光並不答話,只將臉往十六身上埋得更緊了些。十六摟著她“赫赫”悶笑,胸.膛起起伏伏,流光這時瞌睡醒了,卻更是不好意思,索性裝死窩在十六懷裡不動。
十六笑完震臂將流光拋到炕上,反手一揮便將那一豆燈火也熄滅了,只有微弱的月光透過窗棱照進房裡,冷清而稀靡。
十六在炕沿坐下,扯開身上纏腰的玉帶,黑色外袍順勢落下,裡衣半散,露出他矯健的胸.膛來。流光被拋著趴在炕上,翻了個身仰躺,透過朦朧的月色直直看向十六,眼裡看不出情緒。
“來。”十六抓住流光的手往回伸向他裡衣,語音纏綿,雖只有一個字,卻讓流光一縮,竟聽到了情.欲的味道,眼神明亮,心臟急跳。
兩人也不知是誰先脫的裡衣誰先摟的誰,只十六非常激烈,這一晚索.求無度,快到天明方纔停歇,睡不到兩個時辰竟又生龍活虎地起來處理政務,只流光還趴在炕上,日上三竿不願起。
次日午後起來,流光梳洗完正吃早膳,新請的奶孃便帶了慎兒過來磕頭,流光只略微掃了一眼便揮退下,因記掛著楚國太子那邊的消息,隨時可能要走,不欲與慎兒過多牽扯,也是防止到時候十六會因她而遷怒。
午後閒來無事,有管事來稟報那日曾與十六一起逛過的店鋪派了夥計來回事,那日挑選的那種花樣的細綢布只剩最後一匹,流光當時訂有一套裡面穿的百褶裙和一件同花色的外披,布料不夠用了,問她要不要換個花色,或者是在百褶裙和外披裡只選一件,流光想著反正也沒事,便想親自去看看,挑選一翻再做決定。
當然,流光其實心裡的目的還是想出去看看,那日她做的那個印記到底有沒有人回覆。
陳國送嫁使團的到來讓十六格外忙碌,而且還要給陳國嫡公主陳茄留些面子,自然是不能再抽出時間來陪流光在外面閒逛的,流光決定獨自前去。
流光讓翠屏去向十六請示,十六本擔心陳國使團還沒走流光出去怕是會碰到,後來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同意了,只囑咐她多帶些人。
很快管事便備好馬車,流光帶了翠屏同去,待到得那綢緞莊,裡面竟已經坐了人,服侍者雲集,一身異國服飾打扮,流光目測應該是陳國嫡公主陳茄。
“我們公主就看中了這一塊,多少錢我們買了,有哪個不長眼的敢和我們公主搶,明顯的破壞兩國邦交,該殺!”
流光剛一進店,便看到陳國公主的侍女正扯著流光給了定金的那塊細綢布叫囂,明顯是來者不善,便上前一步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