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衛東的思路當然就是高舉他回到這個時代，最初的那個念想！
尤啓立是怎麼做飛機生意的？
傳說中用罐頭等輕工業產品換回來的啊！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賣越多這款合資車，就要付出越多外匯給美方，合資方在國內分到的銷售款人民幣都沒用，那換個思路想，我們能不能分物資給他們，分給他們拿回花旗去賣了不就是美元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麼簡單嗎？
可稍微想想又爲什麼不可以呢？
讓衛東提出來的就屬於以貨易貨，在國內目前三大外貿類型裡，接近邊貿（邊境貿易）、大貿（國家計劃貿易）之外的地貿，易貨貿易。
不是捨不得把珍貴的外匯給對方嗎，直接給貨，你拿回去賣了沒準兒還能賺更多。
但尤啓立這麼搞，是跟崩盤的毛子交易，那會兒對方已經整個民生都要崩了，只要能吃喝上就立刻同意，甚至比拿錢還要去找貨源更直接。
這是老美，天之上國的花旗啥東西沒有啊，汽車公司美方肯定不願意！
馬上有人提出疑惑。
但來不及了，雙方扛把子已經在衆多鏡頭前握手交流，一起環顧四周的合資廠建築，開始講解介紹，光是看步伐朝著門衛室過去。
讓衛東就立刻示意秦羽燁跟上這邊的翻譯員。
經委那位卻落下兩步：“你覺得這個可行嗎，美方公司怎麼會接受這批物資呢？”
讓衛東的思路是：“總有人經手吧，一百萬美元的貨款，我拿一百萬美元的貨給他，甚至可以花旗交付，如果他願意我們可以協助他賣，如果賣到一百二十萬美元，這多出來的沒準兒還是參與者的獎金呢。”
馬上有人吱聲：“你這不就是計劃外的大貿嘛，實際上是你們多拿一批配額去北美出口，這不是影響到大貿了麼，還是耗費的國家外匯。”
這年頭出口是有配額的。
每年制定計劃出口多少，每個行業、每個省份，每個廠家要分。
剛開始的出發點是爲了幫懵逼的生產廠找銷售出口，國營廠自己可不會養一堆國際貿易業務員，全靠HK、粵交會那點渠道去賣。
後來好點了又是爲了避免各省各行業之間相互壓價銷售，總之銷售權只能在指定單位手裡。
普通人根本沒機會參與到外貿，普通外貿公司都得去求著分各種配額。
所以當時讓衛東在滬海得到那家擁有完整外貿權的滬海一級資質外貿公司，對方放手也那麼快，也有這個原因。
再牛逼也要拿配額，人家要想拿捏依舊有辦法從外貿主管部門壓住。
所以之前秦羽燁的牛仔褲出口，全都走的三來一補加工單，不是出口貿易，是HK繽紛牛仔委託江州廠生產加工，然後發運到“HK”轉口去東瀛或者北美。
讓衛東搖頭：“完全兩碼事，這應該算爲汽車零部件進口特批的地貿，我有把握在國內組織貨源，運送到北美銷售，完全和大貿計劃出口配額互不影響，我也有把握去說動美方公司做這個以貨易貨的交換，當然，如果哪家部門覺得不合適要喊停，那就不做好了。”
切諾基過去一年試生產，就組裝了四千輛，柯林斯他們給這個組裝廠設定的產能是年產一萬輛。
而這位經委來談的要求是之後五年內，總產量不超過12500臺！
好笑不。
花幾千萬美元組成的合資廠，談判要求居然是不能多生產，五年平攤下來每年兩千多輛。
換做幾十年後國內去落後國家合資建廠，都會覺得匪夷所思。
現在僅有讓衛東提出來個全新解決方法。
不限產能，不動用國家外匯儲備，以貨易貨……
實際上就是給他單獨劃出來一批計劃外出口配額。
而且這個配額還特別高！
按照每臺切諾基現在十六萬的平均售價，零部件進口都得過十萬，那不就是每年十億！
去年讓衛東不是參加粵交會回來，參加了江州市的總結會麼。
整個江州的年出口總額才1200萬美元，按照官方匯率，也就不到四千萬人民幣。
讓衛東能拿到25倍以上的配額！
誘惑太大了。
這能一舉解決目前該項目外匯窘迫的頑癥。
終於有人忍不住問：“你打算用什麼貨品去交易？”
讓衛東攤手：“服裝、鍵盤、鼠標、電腦配件，甚至我們向國外出口這種愛克斯電腦。” 馬上有人嚴肅：“那你不是跟國內紡織產業形成了惡性競爭？搶奪其他紡織品配額？”
讓衛東無奈透露商業機密：“您看看我這牛仔褲，國內售價十二塊，我們的生產成本九塊五，出口版本精細些十五六塊，但最終是以HK品牌賣到東瀛和北美，單價二十美元一條，國內有任何哪家紡織品廠能賺到這個幾倍的毛利？一條褲子能有一毛錢利潤就不錯了，這就是做品牌銷售和做加工廠的區別，我搶了哪家國內廠的生意，根本沒哪家廠具備這種能力，這是那位女港商家族七十年代就打下的牛仔褲大王基礎。”
服裝品牌化經營，在八五年的國內絕對是個空白。
哪怕剛剛有了商標法，但品牌化經營，不是取個名字有商標就可以了。
秦志明那套完整的品牌形象，產品定位打法，連德叔家都搞不定。
讓衛東是知道威力，但不知道具體做法，更掌握了強大的廣告推廣恰恰兩邊可以互補。
周圍能聽見的人臉上都有種我不太明白，但我絕對大受震撼的表情！
“品牌服裝的利潤差距這麼大？”
讓衛東點頭指眼前，其實經過寒暄，好像還對保安室的電腦做了介紹，根本不用讓衛東出面，秦羽燁嫺熟的就表達了。
她一直跟著在搗鼓這些東西。
然後這位後來成爲大統領的花旗副統領，開始聊著走在廠區，參觀廠房生產線。
秦羽燁更是成了比兩位國事級翻譯核心的直接兩邊翻！
因爲老外翻譯沒她熟悉平京和內地，這邊的翻譯沒她熟悉這廠跟汽車技術。
一直夢想走上大場面的港妹，興奮激動！
她才十八歲，居然誤打誤撞的上了這種崗位。
兩邊專業翻譯純屬監督她說得對不對。
於是讓衛東就能指著隨處可見的JEEP標識：“我們引進進口車，汽車製造只是硬技術，品牌打造纔是軟技術，後者甚至更值錢更重要，只是目前先得把造車技術學到手纔有點忽略，可放眼全世界發達國家的汽車品牌那麼多，JEEP都不算什麼，公平競爭下爲什麼要買這車，那就要有品牌塑造的能力，我們這個團隊恰恰就是不斷……跟著港商、外商學的這。”
有人已經咂摸出來：“怪不得你們在磚兒臺放的衛生巾廣告、服裝廣告，都跟別的不一樣？讓人印象深刻？”
讓衛東認真點頭：“對，這點非常重要……哎喲……”
所有人跟他一起擡頭，都有點哎喲。
這CDK組裝線，沒有後來那種全自動機器人電子臂的流水線那麼狠，但也屬於現代化流水線，把一臺臺車掛起來，然後員工把一件件配件組裝上去。
結果不知道是有人上眼藥，還是真的太緊張，或者漫不經心，居然有扇車門上的漆花了，卻依舊被安裝在了車架上！
現代汽車製造是衝壓、焊接、塗裝、總裝四個環節，這裡基本就是最後一步，連噴漆塗裝有些都在花旗做好了。
總之不知道這扇明顯不合格的車門出現在流水線上，是哪裡出了問題。
但肯定和員工責任心有關。
正在帶著大佬介紹的柯林斯臉上都慘不忍睹了！
現場還有好多相機、攝像機！
讓衛東昨晚就聽他說過，這種問題在現代汽車工廠絕對不允許出現，發現一次就得警告、甚至停工，要警醒所有人不得再犯。
但國內風氣則不就是點小問題，敲敲打打修補下，或者這裡重新補個漆就完了，誰還不出點問題。
所以看所有人臉上都尷尬得要命！
穿著工服的讓衛東立刻抓了旁邊工位上的一把榔頭，大步流星的上去，猛的當噹噹砸癟了這扇車門！
滿帶嚴肅表情的回來給柯林斯敬個禮：“總經理，按照我們產線流程規範，已經確認銷燬這個不合格部件，請問還有什麼指示。”
無論中外雙方上百人在廠房本就有點丁零當啷的背景聲中，看呆了！
那些鏡頭更是呆滯。
唯有柯林斯臉上迅速解凍，還馬上笑起來介紹：“對！這是我們目前還在磨合的問題，一旦發現有不合格的產品就立刻銷燬，謝謝皮特……”
花旗副統領才理所當然的鼓掌，又跟這邊交流：“非常好，非常棒，我在航空母艦上服役過，每個流程每種規章背後都有血的教訓，現代生產線更是精密配合的先進體現……”
中方所有人都看“皮特”若無其事的繞開鏡頭，回到參觀隊伍後方……
肯定都有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臥槽感。
那是我們花了外匯買回來的車門，你就這麼砸了？
就算錯了，明明拆下來重新噴塗下不就行了嗎？
讓衛東低聲：“這是工廠管理的常見把戲，之前外方專家發現一部車質量有嚴重缺陷，要求工人把車銷燬，第二天，他看見廢品車還在，就自己拿起鐵錘要砸車，結果一羣義憤填膺的中方員工衝上來要揍這位老外，專家只好妥協了，你不付出這點損失，這條線的質量就永遠好不起來……”
如果沒有讓衛東的話，平京汽車製造廠質量不過關的根子，據說就是從這會兒種下的。
而砸自家產品宣告強調質量要過關的把戲，確實在中外產業史上屢次出現，這回國內改開後的第一錘，記在了讓衛東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