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塔納天然就應該比切諾基做得更好。

哪怕讓衛東現在瞭解了切諾基，對桑塔納這邊的情況一無所知。

但好歹也跟滬海真空電子廠打過一年多交道，哪怕也有國營廠那些毛病，滬海的工業基礎肯定遠超平京。

ZZ中心和經濟中心的定位在這擺著呢。

但整體差距和外匯短缺的問題無解。

讓衛東把自己在平京汽車合資廠的做法和盤托出，包括經委那邊提出搞國產化共同體的思路也擺出來。

“電腦方面確實有些製程工藝達不到的天塹，汽車製造相對更容易追趕些，雖然發動機、變速箱、分動箱是難點，工藝、材料尤其是耐用性上肯定有差距，但國產化率肯定是可以儘可能提升的，哪怕減少外購零部件，也能有效降低外匯使用。”

“但問題就在這個零部件生產上，我因爲接觸三線廠改造比較多，國營工廠員工在這個開發積極性上確實會差點。”

廢話，這玩意兒做多做少一個樣，反正都國家兜底的國營廠，看工齡看級別，能力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就算現在強調計件了，那也是裝配組件管你是不是進口國產，操那份心幹嘛。

所以讓衛東的思路其實是後來的共識：“大型的衝壓、焊接、噴漆、組裝可以在國營廠，但零部件我想盡量朝著私營、民營企業去發展，他們更有這種動力，以前我在江浙滬就有些工業製造的業務往來，江州更是現在蓬勃發展摩配，我想看看能不能從這個角度解決。”

放十年二十年後這個思路很尋常，現在多少有點驚世駭俗。

國家耗費巨資引進汽車生產線，最後變民營廠家來佔據主力？

這裡面有個姓什麼的問題。

讓衛東看了各位神情，連忙解釋：“這不是必須是誰來做的問題，零部件國產化率也是千百家配套廠，你一顆螺絲我一個塑料件的組合起來，每多一個成功合格的配件商，就能減少一個進口組件的外匯消耗，更重要的是通過這種國產化大工程，把大量的工業製造升級。”

看看這覺悟！

二三十年後的保安都知道要工業升級。

當然稅務單位就更明白這個重要性。

市裡面各位當然對年輕小同志頗爲滿意：“但私營企業、民營企業配套這部分不可控啊，尤其建立這個體系更鬆散，出不亂子。”

讓衛東當時在平京給經委那邊都這麼說：“算是個探索，也不耽誤大會戰的展開，現在切諾基那邊有了外匯邊貿的指標支撐，緩衝餘地也大了許多。”

這纔是聽得各位眼前一亮：“怎麼個邊貿指標？”

讓衛東把以貨易貨的做法如此這般講解。

滬海這經濟頭腦立刻咂摸出來，什麼邊貿，什麼以貨易貨啊，就是單獨開了條外貿特批許可，可以爲了汽車零部件單獨出口貿易，外匯盡入這個零部件賬上唄。

他們都眼熱：“你賣什麼？”

讓衛東開始還想打馬虎眼：“牛仔服、牛仔褲。”

主管經濟的嫺熟：“紡織品貿易要換回幾千萬美元，這得多大的量了，衝擊到MFA雙邊協定的配額了，花旗本來就對我們的紡織品數量有限制，你這擠佔了各省份的紡織品分配量，對，我尤其記得毛衣、牛仔褲是敏感商品，這能行？”

讓衛東撓頭：“我們是洗澡過去的……”

這幾位都嗯？！

三四十年後不是多常見嗎？

其實讓衛東他們真是偶然達成，後來老章他們老老實實按照出口流程開始走了之後，回到他這裡才發現陰差陽錯的。

花旗高高在上的的確對全世界便宜進貢的各類商品，還特麼挑挑揀揀，就藉著內地沒啥可賣的，主力指望賣紡織品賺點外匯，使勁限制壓價。

所以內地也只能分拆配額給各省市的外貿企業，珍貴得很。

結果從第一次賣到焦盆起，讓衛東他們沒有配額，就是走的HK，以來料加工的名義把產品掛到繽紛牛仔的品牌旗下，然後轉賣東瀛、北美。

是HK的公司出口，跟內地那個配額就無關了。

發展到現在，讓衛東更是叫秦羽燁全部從HK走東瀛，再轉口北美，洗了兩次澡，最後都成東瀛出口牛仔褲了。

三十年後打貿易戰，這種早就是外貿企業的基操，讓衛東本就把北美看成整個市場，秦志明不是還有幾個弟弟在溫格華嘛，從加麻大轉口也不是不可以。

可那位主管經濟的刨根問底：“量呢，這也不能改變數量巨大沖擊北美市場吧，上次你好像說過你們的牛仔褲可以出口過去二十美元每條，這也是幾百萬條的規模，他們纔多少人，你這量也太大了。”

讓衛東這才承認：“我們目前在國內市場年銷售量就大概是六七百萬條，實際上出口銷售是北美和東瀛兩個主要市場，大約也有五六百萬美元，剩下的缺口……我想朝著海外市場賣保健品。”

這幾位終於有種頭髮絲兒都立起來的詫異感：“啥？”

“啥保健品？”

讓衛東從拿到這個配額就開始琢磨了。

他的思路就跟其他人完全不同，根本沒打算在拼命擴大牛仔褲出口量上做文章。

“蘋果公司在滬海開廠，我們輸出的電子設備在海外交貨也有一部分外匯吧，然後我們在商州有家生物工程基地，剛纔談到的新城建設很大程度就是圍繞這個生物工程總廠配套，爲了地區扶貧工作展開的玉米種植收購，然後產出多種生物製品，其中就包括SOD氧化酶，目前在研發通過化妝品、口服液或者膠囊的方式來出品。”

這就有點科技吊打的味道了。

八五年啊，普通廠家能找到出口貿易的渠道，搞懂這種國際上賺錢的路子就不錯了，全國上下不是做紡織品，就只能搞原材料出口，工藝品出口。

其中紡織品佔了四分之一，是最大門類。石油出口居然佔到20%；

大米、茶葉、罐頭之類有18%；

玩具、鞋類、塑料製品等輕工業品15%；

煤炭、稀土、鋼材出口10%。

這幾類就差不多八九成了，其他工藝品、機械、電子產品才零零碎碎。

萬萬想不到這貨居然搗鼓出個科技含量的……保養品、保健品。

這個賽道絕對很獨特。

這幾位臉上表情都很難評說。

說是玄學吧，這幾年還真是全國上下都是生命科學高峰期，氣功、保健品的傳說此起彼伏。

但真要說是科學呢，好像又差點那個意思。

重點是這真能搞來外匯？

尤其讓衛東干的這兩件事對滬海都很重要。

汽車零部件國產化率的探索；

支撐這種國產化的外匯收益；

這倆甚至比之前說的涉外社區規劃都燃眉之急得多。

所以也不得不軟言相許：“如果……國產化率的私營企業探索有收穫，希望能協助桑塔納也參與進去，尤其是這個邊貿外匯，是打算從滬海進出口吧，我們還是能儘量提供各種支持。”

市領導也遠見卓識：“這進口汽車國產化率的工作，不僅僅是滬海的事，也是全國工業的核心發展步驟，值得探索更多方式。”

讓衛東聽得懂：“對對對，蘋果電腦工廠的產出外匯，肯定會從滬海這邊走，當然這外匯配額調撥能不能給到滬海，我也不懂了，另外其他外貿模式只要能滿足切諾基的進口零部件配額，也肯定可以支持桑塔納產線，這是我們共同努力的責任。”

這個表態就讓市裡面很滿意了。

再問讓衛東有什麼需求，他也很簡單：“市場價賣一輛桑塔納給我，我的思路是跟切諾基一樣，拖回江州我們的汽車維修團隊全拆，拆到最基礎的螺絲釘到墊片，然後一樣樣的找替代生產，當然現目前桑塔納的國產化清單也可以給我們一套，儘量先避免內部競爭。”

那自然是立刻給他安排上。

結果跟這邊交接桑塔納之後，才知道目前桑塔納的國產化率大概是7%。

輪胎、收音機、喇叭、車外天線和小標牌等極少數無關痛癢的零件。

就這也比切諾基高。

平汽甚至是順著切諾基產線，才知道越野胎、子午胎的概念。

然後馬上沾沾自喜的用到212上。

反正讓衛東也是蠻無語的。

但對整個國產化率推進團隊來說，就是歡呼雀躍的感受。

平京的切諾基，滬海的桑塔納，我們居然都能關聯上。

讓衛東還是提醒他們要接受社會的毒打，上面非常渴望能解決這個國產化率的問題，你辛辛苦苦去張羅來零配件，甭管合規與否，產線廠家是不太樂意的。

對他們來說，這都是找事兒。

果然，接待參觀的廠家這邊很熱情，雖然幾年前他們還是滬海拖拉機廠，但已經帶著那種彬彬有禮的距離感。

參觀沒問題，要對我們的產線指手畫腳就免談。

傲氣得咧。

這些大學畢業生明明普遍比讓衛東還大兩三歲到七八歲，立刻對老闆的料事如神佩服有加。

六十多歲的人對這種局面習以爲常，專心的帶著人手在進口產線觀察學習，遇見說德語的漢斯工程師，居然還有點親切。

可能因爲小蝶的媽在漢斯？

反正誰都想不到，參觀桑塔納產線的時候，讓衛東腦海裡居然想的這。

但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去漢斯。

一旦被放棄過，那扇門就從此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