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園一邊的鄰居是十里鋼城，一邊是區中心的各種單位。
平時聞點動物的屎尿屁氣味也就罷了。
這晚聽了整夜的嗷嗷叫。
熊山、虎谷，大象館，輪番長嘯……
不知道是驚歎從未見過的漫天花火，還是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強烈刺激。
連平時溫和的天鵝們都嘎嘎叫。
晚上還沒下班，動物專家已經急著給讓衛東提出，是不是把孩子們都嚇著了。
讓衛東卻比較篤定，他記得刷到過不少粵東那家大動物園的煙火表演：“沒準兒是歡喜呢，動物也要看熱鬧，天天這樣圈養，也會抑鬱吧，先試試看。”
直到九十年代，國內動物園還是以動物展示爲主，關注物種數量和觀賞性。
對動物行爲和心理需求沒啥科學認知。
這會兒的動物員工們，普遍都有的刻板行爲現象都沒注意調整。
最多是這樣會不會嚇著寶寶們，聽了也就好吧。
煙火完了閉館做清潔下班，讓衛東趕著回去接老婆，路上給史蒂夫談的都是你看看動物園給所有人臉上帶來的璀璨笑容，明天會更多，這是比愛迪生都能帶來更多的改善。
更顯擺：“這就是我們中國人的浪漫，寧願把火藥拿來搞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也不要用來搞槍炮殺人……”
明明是後世公知對傳統文化的嘲諷，在讓衛東這裡反而成了驕傲。
史蒂夫聽得信以爲真的驚歎。
董雪晴當翻譯都別提多驕傲了。
沈翠月難得貪玩的拉上秦羽燁乾脆住在門口塔樓上的“招待所”，所以只有她陪著回去。
不過話都說到這份兒上，讓衛東都沒意識到街面路邊站著的市民比平時都多。
大家閒聊站路邊都是想看看還會不會再打幾發煙花呀。
別看那會兒不禁止煙花爆竹，民間其實沒見過多大的煙火，普通二踢腳、沖天炮就差不多了。
這種碗口粗的專業煙火花，打到天上還能綻開出五彩斑斕的高級貨，連那幾個爆破手都亞麻呆掉。
玩了十多二十年的爆破，還有這般花樣？
連夜準備了強大火力。
讓衛東當然是回家對著老婆輸出完火力，才心滿意足的睡了。
完全沒想過，連他都對會董雪瑩吹得天花亂墜，那兩萬多遊客如水銀瀉地般散佈到城市每個角落，還把消息傳播給鄰居親友？
再說沒有網絡社交的時代，誰都想不到這種熱度已經發燙了。
連市裡面都沒意識到這煙花就跟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的指路牌一樣。
第二天一早，讓衛東被沈翠月她們從動物園門口打來的電話驚醒。
“天啊！堵住了，整個動物園門口的街區都堵滿了，馬路上全都是人，到處都是人……”
讓衛東腦瓜子裡才嗡的一下！
完了！
熱度過頭，糊鍋了。
連忙約定自己從後面工地進去，拉了老婆孩子、小姨子下樓出發。
這邊到動物園其實很近，四五個公交車站的距離，五六公里。
可剛到馬路上，一家人就忍不住面面相覷，馬路上的人都在朝那個方向前進！
然後已經有不少人走在路面，因爲人行道上有點擠了。
越走越擠，甚至還沒到那個西區中心轉盤，已經有點阻斷交通的意思。
而且越擠大家還越來勁，好奇的要去看看發生了什麼熱鬧。
這時候可不會有移動網絡預警、便民提示。
好在沒私家車，也沒自行車，摩托車也很少的年代，大家都是步行。
甚至覺得沒多大事兒，趕不上公交車，那就步行唄。
卻沒想過，連公交車都看不到，這路面上的交通幾乎已經癱瘓了。
這特麼才早上七點不到！
大家逛動物園都這麼積極的嗎。
在沒啥娛樂方式的年代，大家就好這口兒。
早起幹那啥的比例都不高，白日宣淫可不是好習慣，亮堂堂的天要用來學習工作，大清早就得去鍛鍊。
爲革命鍛鍊身體！
尤其是動物園還有早上七點前進園免票的規矩。
就爲了省五毛錢……就已經聚集了這麼多人？
至於嗎？
老保安臉上有點發白，果斷掉頭繞行。
因爲動物園佔地極大，工地角落已經在另個街區地段。
然後驚悚的發現，這邊也有不少人在步行前往！
郵電大樓那段算市中區到西區的分界點，這邊是教育區到西區的分界點。
分明是兩個區的吃瓜羣衆都在紛紛前往。你們大過節的不出去玩兒，全都……
臥槽，讓衛東這才意識到完蛋。
這年頭哪有自駕遊，哪有異地遊玩的條件。
甚至包括商州，在私家車流行起來前，過年過節大家基本都窩在家裡，到市裡公園遊園幾乎是唯一的消遣！
如果有手機，他現在絕對已經打電話給市裡面報警，而且要負荊請罪了。
好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動物園後面在修房，更不知道封得嚴嚴實實的工地大門通往園區裡。
小麪包車橫穿了好幾條已經單方向擁擠人流的馬路，悄悄鑽到背後。
基建兵滿臉吃驚的給他開門：“正門、側門外都擠滿了，我們已經打電話給團部報告了。”
讓衛東說好，馬上驅車到園區辦公室給市裡面打電話，董雪晴帶了僅有的幾部對講機去大門口那邊把控局面。
董雪瑩依舊帶孩子在辦公室坐鎮總部，打電話給老耿、狗蛋他們要求各部分都從工地進來支援。
作爲縣級單位，動物園當然有不止兩條線的電話號碼。
其實在讓衛東抵達前，已經是區裡、市裡的各種問詢電話此起彼伏了。
不過都是詢問怎麼回事，還有嘻嘻哈哈打電話來問能不能給開後門的關係戶。
連市裡面接了電話都沒讓衛東緊張，調侃他工作做得很不錯啊。
讓衛東快跪下求饒了，不是對權勢下跪，而是怕人命關天，在後世這都是安保類工作最怕最怕的羣體事件。
上次在商州自由市場搞起來的時候，三萬人就把丁海峰他們差點累瘋。
現在連忙請求市裡面提供各種支援：“是我們沒考慮到人民羣衆對豐富文化生活的需求，所以過高的估計了接待能力，更低估了大家的熱情，現在動物園外面的街道已經基本交通癱瘓了，希望相關部門能協助疏導阻攔下。”
他還是沒見識，商州也不是江州這種超大型城市。
前些年經常搞十萬、二十萬人聚集的羣衆活動。
所以雖然凝重了些，同意立刻調高城市秩序維護等級，但還在表揚讓衛東有前瞻性。
相互留下聯絡電話號碼，聯絡人，通報有條後門通道可以進入等等。
然後讓衛東抓了臺步話機開始奔波四處。
才知道情況最嚴重的是側門，就那個前門施工期間臨時單獨開放的腰部大門。
藏在一片區委單位、住宅樓的街道中。
屬於各種職能部門人員家屬平時早上鍛鍊、晚上遛彎散步的主要通道。
然後動物園還算有經驗，每逢週末和假期都會暫停開放免票進入，只有部分持有“月票”鍛鍊卡的周邊人可以進入。
結果就是這邊狹窄的小街道迅速擠到路邊落不下腳！
然後逐漸焦躁起來的羣衆忍不住撞擊十幾米寬的鐵柵欄門。
要不是這個腰部是靠一條蜿蜒小河跟外部隔開，沒準兒圍牆都會被掀翻。
現在已經有人開始提著鞋子褲腿嘗試水深，想衝擊護城河了！
相比之下改建後的前大門，是仿照德叔遊樂園的單人門進入模式，小臂粗的鐵柵欄門只有一米來寬，隨便撞那衝擊面也只有這麼寬，沒這麼搖搖欲墜！
至於那個城門式的車輛進入大門，因爲緊閉嚴封就不會引來這麼大的衝擊。
所以調集住在工地的數百名建築工程兵，全部到腰部側門，拼命頂住大鐵門不要被起鬨的人推翻。
陸續抵達的市局警察再嫺熟的架起喇叭，強調注意紀律秩序……
這點又是跟三四十年後不同，市民相當聽話，說不鬧就真不鬧。
但屎尿憋不住，餓渴也會到來。
大量的警察從其他地方抽調，從幾公里外的外圍路口開始勸返，阻攔不要再靠近聚集。
到早上八點過，已經有消息彙總，估計全市聚集了超過三十萬人在這片區域，整體不低於五十萬人在運動靠近……
讓衛東聽見園區“指揮部”響成片的各種電話情況迭加人數，差點嚇尿！
尼瑪曹操出兵打南方八十萬大軍，都說有虛報，現在老子被五十萬人攻城，這遊戲能不能存檔重玩？
他跑到前門那邊，悄悄爬上差不多有六七層樓高的城堡圓塔樓。
賊兮兮的探頭極目遠眺，視野裡全都是烏泱泱的人羣！
他這個姿態像極了三國時候，被曹軍圍攻的主公在城樓上悽慘模樣，把躲在後面的沈翠月笑得肚子疼！
讓衛東正愁沒地兒瀉火：“笑笑笑，老子都哭不出來，要是出什麼亂子，死了人咋辦！”
秦羽燁見識多點：“對，HK因爲天星小輪漲價五分錢，有人煽動起局面，整個九龍都一片搶掠騷亂，死了人的……”
她不說還好，讓衛東更不寒而慄，連她一起罵：“求你閉嘴吧！現在是要想辦法退兵……哦，是疏散人羣！”
真要放到戰爭年代，他可能就不戰而降了。
蹲到地上的沈老三更笑得渾身都在抖，使勁把頭埋在手臂裡，怎麼就這麼可樂呢。
秦羽燁被她感染，也跟著蹲下去抖，演得好像面臨破國的嬪妃一樣。
完全不著調。
好在這時候老耿帶著“臣有一計”的姿態上前進言：“這就像水泥攪拌罐凝固了會陷入死局，所以要搗碎這個越來越緊密的罐子，我們把人派出去疏散，結合外圍的勸導阻攔，逐漸向外疏通……”
話是這麼說，下面已經擠得針都放不下！
看見有人在塔樓上露頭，還到處歡呼……
讓主公簡直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