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三):百計避敵
折還峨眉的上山道路口,林展翔想,東廠隨時有可能趕來,不可往回走了,只好上大武殿避一避啦。連周雁也無計以施,事出突然,更有何法,於是不得不走這一步。
馬至殿外,門已開啓,宜風領著師姐妹、衆弟子與向孟君出來迎接。林展翔大感驚奇,以他的智慧根本猜不到宜風爲什麼會知道自己上門而事先率衆相迎。
周雁便猜得到是伊夢盈、向孟君跟師父述明諸事,師父爲防東廠以爲自己躲在峨眉而上山尋事,就叫幾名弟子加緊放哨,放哨的弟子看到有人上山了,自必回稟師父。
伊夢盈作爲中間人,引識雙方。
林展翔早聞宜風師太的金名,今得矚神尼風采,幸甚至哉!峨眉門人也素仰林展翔人品武功,年景少輕卻位居中原第一大幫的龍頭。
息腳見性歸真堂,周雁跪安認錯。
宜風託她起身,心中大慰:“你的事,孟君和夢盈都跟爲師說了。爲師時時盼你能醒悟,知途而返。如今你屏邪從正,大夥都高興呀。”
得到師父姐姐妹們的包容和諒解,周雁感動涕零:“師父,你不怪我了麼?”
宜風宛如慈母一般,涵納了子女所犯下的一切錯誤:“你還小,不懂事,我身爲你師父,沒好好教導徒弟,就應該是我不對,又怎會責怪於你呢。”
周雁止不住熱淚狂灑,“噗”的一下,雙膝著地:“師父,請受不肖弟子一拜。”說著不等宜風來扶,咚、咚、咚連叩三個響頭。
伊夢盈挽了周雁,說道:“師父待我們如親故,那是我們做弟子的福氣。”
林展翔道:“師太胸襟廣闊,晚輩景仰萬分。這也是我們學習的楷模。”
宜風只是笑笑:“林掌幫此等評價,實在是大過分了。”
林展翔道:“師太還直呼晚輩的姓名就得了,什麼掌幫不掌幫的。”
宜風爲人謙遜,倒感覺林展翔在性格上與自己有幾分相似,說道:“嗯,我們夢盈呀,一說到你十句中就有九句半稱讚你的。”
伊夢盈臉頰一片紅暈,頭埋得低低的。在別人面前稱讚自己喜歡的人是很正常的事,故大家一聽便知道她對林展翔芳心可可。
先前周雁堅決不回師門避難,這去而復返,總有原因的。向孟君道:“林大哥、小雁你們爲何又回來呢?”
林展翔道:“我們遇到了秦師叔、陸師兄他們``````”他雖被華山派那夥人追擊,卻乃關心他們碰上東廠的人。
聞言,宜風即知是怎麼一回事了:“前些天,秦施主、吳施主就來到貧尼這裡來嚷著要找展翔和雁兒。昨晚秦施主又私入大武殿,貧尼想,他定是以爲我騙他,把你們個藏了起來。”
宜清風趣地說道:“這秦桑海也算是江湖耆老,有頭有臉,也學人爬牆。”
宜和正色道:“雁兒,你老實說,陸姑娘是不是你殺的?”
周雁將事發前後俱陳一遍,並說道:“陸姑娘不是我殺的卻跟我殺的無甚分別,秦前輩、陸大哥要拿我賠命,我也不覺得冤枉。”
洪晚秋道:“如果兇手不是周師妹,那必是你們義幫之人了。”
向孟君辯護:“話是這麼說的麼,我們不要排除其他人的可能性。”
眼下不是爭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大敵將至,得設法破敵保身才對。宜風即令弟子們加強戒備,儘量不外出,注意所有飲食,謹防有人投毒等事宜。
林展翔好過意不去,一旦開戰,自免不了見血的:“師太,拖累貴派,晚輩心裡甚是難安。”
宜風道:“東廠的實際目的在雁兒,你也是被捲進來的。番子亂我民生,苦我百姓,人神共憤,他們如敢上門挑唆,老尼就算不自量力亦不會屈於閹黨的淫威之下。”
宜清更是激言壯詞:“自來英雄豪傑不在武功高低,解民憂,赴國難,扶弱抑強,方爲真英雄,真豪傑。我峨眉弟子雖多屬女流,遠不敢稱得上英豪之名,但卻非貧生怕死之輩。東廠狗賊不來則已,來了就讓他好看。”
周雁越想越傷心,聲帶嗚咽:“若不是當初我拿走真鋒劍,也不坐引起今日的諸多禍端。全都是我錯,所有罪應該由我來背。”言歇,拔腿說往外跑。
宜風以命令的口吻說道:“雁兒,站住!”
伊夢盈拉她回頭,說道:“師妹,你要幹嘛?一切權憑師父作主就是了。”
周雁道:“我出去給陸大哥一劍殺了,一來華山派便善罷甘休,二來東廠亦不再興師峨眉。”
宜和道:“陸姑娘的事,總有一天真相大白的,東廠早有吞併武林的野心,就算你不在,你道他就不會對付我峨眉啦,這種話以後可不許再說了。”
飛來峰千尋塔一戰,王遲慰欲滅中原武林于山頂,充分表明他胃口之大,野心勃勃。
林展翔甚恐秦桑海等華山門人碰上東廠一黨而遭其毒,就想出去,勸他們趁早離開爲上。他跳上門樓頂,見華山派衆人已至殿外。聽秦桑海道:“我們守在這沒用,直接進去跟宜風師太要人,看她怎麼說。”
吳子慶道:“宜風師太能辯是非,不會和姓林小子那般胡塗的。師叔、陸師兄,我們這就進去。”
吳左晴雙手按了按,說道:“四哥,依愚弟拙見,弄清楚再說。你們一個個大沖動了,上來就拔劍,很容易鑄成大錯的。義幫的何掌堂何老便活生生的例子,難道我們還沒吸取教訓麼?”
衆人想起何賽飛失手打死李永的事,立時醒了三分。秦桑海道:“那我們總得進去找當事人問個清楚的呀?”
吳左晴道:“這個自然,但切記不可魯莽行事。”
聽到這裡,林展翔暗道:“幸好吳師叔勸解。”正想著,王遲慰的大隊人馬雲至。林展翔一顆心繃得老緊,唯盼雙方不要發生衝突纔好。
東廠的出現使華山諸人大感意外,但稍微思考即明白王遲慰是爲周雁的破胡刀上山的。王遲慰也料不到華山派的人在此間,徐錦雲、付經綸卻心下雪亮。
徐錦雲低聲道:“林展翔的相好陸湘羽不久前死在邊涯水閣,華山派這幫蠢貨一準是咬定是周雁所爲。”
王遲慰就怕他們和峨眉合起來,那將更難應付,這時聽徐錦雲一說,倒生了同仇敵愾之意:“秦兄也在,真是巧呀。”
秦桑海臉帶鄙色,嗔道:“王公公的狗鼻子真靈,居然嗅到周丫頭在大武殿,秦某佩服佩服!”
王遲慰原不想理他的,以保全勢力拿下峨眉派,但是說鼻子就鼻子,幹嗎非要在前面加個“狗”字,叫人聽來極是不爽,當下怒道:“找死!”筋斗一翻,搶出幾尺,看樣子就是開戰預奏。
與此同時,林展翔快速竄下,停落在王遲慰跟前。東廠人多,秦桑海亦非王遲慰敵手,因此他不作思慮就俯衝下來。
鬥見林展翔現身,吳子慶、陸皓馬上就要撲過去,吳左晴伸手一攔,說道:“我剛纔說什麼來著!”
兩人只好暫熄怒火。
王遲慰這回看到林展翔是高興,那證明周雁必在此地,道:“林掌幫,你們跑得真快,若非秦兄幫了一把,只怕本督追到天邊也難追得上。順便問一下,你騎的是什麼馬?”
林展翔那有興趣跟他攀談坐騎的事,說道:“王公公,你要找在下儘管來,這跟我師叔無關。”
王遲慰道:“本督對他不感興趣,不過他嘴巴不大幹淨。”
林展翔轉身道:“秦師叔、吳師叔你們先回華山吧,湘羽的事遲些我再與大家詳說。”
陸皓猛地奔出,揪住林展翔衣領口,掄起沙包大的拳頭朝他門面一陣急烈轟炸,還一邊罵道:“你給我醒醒、醒醒、醒醒``````”
林展翔竟也不攻不防,於是成了流血鼻涕的豬頭。
吳左晴喝了一聲,陸皓才推開受虐者:“我姐姐教人害死將近一個月,你就是爬也爬到華山了,爲何不見你上三清行院作一句交待。你除了整天跟姓周那個小妖女在一起以外你都做了些什麼?你都做了些什麼?”
林展翔直是有苦說不出,說得出卻也沒人信。
徐錦雲從旁扇風道:“陸賢侄呀,哭也沒有用,你們的林大掌派前幾天和姓周的姑娘躲在玨皇頂七星巖洞裡三天三夜,何等風流快活,哪裡還記得什麼陸姑娘七姑娘的。”
陸皓聞言,頭頂冒煙,馳搶上去,再揪著林展翔領口。
秦桑海道:“皓兒,我們走!”
吳左晴怕陸皓聽不懂,補充一句:“莫教小人挑唆。”
陸皓鬆開拳頭,說道:“你不再是我認識的林師弟。”然後飛奔下山。
華山派的走開了,林展翔一個翻縱就入大武殿。東廠也不追擊,因爲一追去就等於和峨眉開戰,可他所帶的人不多,不足與峨眉派抗衡,要打也得想個萬全之策。
向孟君一面給林展翔上藥,一面念念叨叨,言辭之中,責氣甚甚,卻含有無盡愛意。
伊夢盈看在眼裡,痛在心裡:“這陸師兄下手也大重了,展翔哥,你不反擊就算了,作何不躲一躲?”
林展翔感覺多捱一拳,內心就多好受一分:“是我的不對,沒有保護好湘羽,陸師哥便是把我打死,我亦毫無怨言。”
向孟君、伊夢盈均知他想起傷心事,就不再多說什麼。
林展翔又道:“想到對付東廠的辦法了麼?”
伊夢盈沉道:“師父和師姐妹們都做好與閹黨決一死戰的準備。”
向孟君道:“伊姑娘,你們是不是大悲觀了點。王遲慰帶來的不過千餘人馬,你峨眉派卻愈三千弟子。東廠有五大鐵衛、魔力雙鋒,大武殿上更有一代神尼宜風師太和宜字輩的衆多師太,加上林大哥,敵我兵力懸殊,懼他何來?”
伊夢盈考慮的比他深了一層,說道:“我心憂之事,乃是王遲慰的手段殘酷,無所不用其極。”
向孟君想想也是的,當即擬了諸多防範措施紛紛出臺:吃的喝的一定要在食用前每一樣都用銀針試毒;晚上歇息得抱著兵器睡,最好上茅房也劍不離手;大武殿牆內四周設下機關陷井``````
宜風使人來請林展翔駕步萬佛奄議商要事,伊夢盈便領林展翔同去。此間就只三人,宜風**跪在蒲團上,面朝萬佛,心情卻也出乎平靜,皆因其佛法究深,洞悉生死,於賊軍虎據門外一無所懼。
林展翔、伊夢盈見了禮。
宜風道:“展翔,老尼有一事相求,你可否答應?”
林展翔不知她所求何事,但有一點能肯定的是她不會讓自己行不義之舉,便道:“凡教展翔力及,必當盡心,師太且說無妨。”
宜風道:“剛纔宜清師妹說,王遲慰已派人到山下衙府去調動人馬準備用於對付我峨眉派。離這最近的是龍池鎮,往返不過半日的功夫。”
伊夢盈提頭知尾:“師父你是說,他們人馬一到,就會攻打本門了。”
宜風沒有置答,說道:“峨眉派怕是保不住啦。如果情況不容樂觀,便請展翔帶著夢盈、雁兒他們從後山殺出去。”
伊夢盈道:“師父,那你呢?”
宜風道:“爲師是一派之長,當然要以本門共存亡,你宜清師叔和宜和師伯等人也不願離去,就讓我們抵擋番子,以便你們更好地撤走。”
師徒情深,伊夢盈怎肯撇下宜風逃命:“師父要留,弟子決計不走!”
林展翔朝好的方向想,說道:“師太,我看我們未必就輸給王遲慰。而且東廠與貴派又沒有什麼過節,他們此行目的說白了就是要得到小雁的寶刀罷了。”
其實王遲慰與宜風早就結下死樑,林展翔不知道罷了。宜風道:“天下英雄也不見得人人都跟王公公有仇,可是在飛來峰,王公公卻要盡殺之。”
伊夢盈跪道:“師父,弟子這次不聽你的話了。總之師父不走,弟子怎麼也不會走的。”
宜風得此忠徒即喜又悲:“爲師老矣,已無多少年頭可活,你尚且少輕,還要肩負著重振峨眉派重任,焉能陪我這副老骨頭一起死?”
伊夢盈避而不答,說道:“到時候再說吧,或許結果不是師父你想象中的那樣呢?”
林展翔道:“師太武功天下無敵,區區大監王遲慰能掀天麼?不想師太卻如何生了這般無奈之愁?”
宜風嘆道:“王遲慰替朱元章打江山,豐功偉績,爲什麼會做大監?那都是老尼所賜。三十年了,他沒上峨眉尋過仇,這次一來,必有準備,非取老尼的性命不可呀。”
像斷人子孫根這樣的過節那差不多趕得滅門的仇恨了,也難怪宜風會作出最壞的打算。
伊夢盈道:“定是他想跟師父你爲難在先,師父絕不會亂傷人的,他活該。”
宜風道:“你是本派第十一代弟子中,爲師最倚重的人,他日從樹門庭就全靠你啦。你若頑固,還有誰來承傳本派的衣鉢。”
伊夢盈道:“那不是還有洪師姐,趙師姐她們麼?”
宜風意已決,必要時就拿出掌派身份來下命令。
飯菜上桌,竟無一人提箸。趙關關肚子不爭氣,有了飢餓的警報聲,但是不好意思先動筷,只有跟著大家繼續玩深沉什麼的。
一旁的周雁眼明心亮,說道:“桌上的食物均用銀針試過了,安全!空著肚子怎麼殺番賊,所以我們要吃,還要多吃。”
趙關關立即響應雁的吃飽飯好打架的政策。衆人轟然稱是,真的比平時吃得多。林展翔實在沒胃口,喝著茶亦不忘籌謀。宜風陪吃一些,她怕自己不動筷,其他人也不肯進食的。
用餐中,洪晚秋吃著吃就來火了,並拍案而起:“周師妹!你這個害人精,走了走了,又回來做什麼?就會把禍事帶到峨眉,嫌累我們不夠慘是麼?”
登時鴉雀無聲,大武殿之中不是人人都有宜風那般的胸襟和大度的,便有不少人弟子與洪晚秋一樣心思,只是不敢當衆說出口罷了。這世界自私的人甚多,無私者甚少,宜風覺得渡己有餘,渡人不足。
宜和厲聲喝道:“晚秋,住口!本派第一宗旨是什麼?”
洪晚秋雖有些反骨,卻不敢的違逆師令:“本派第一宗旨是同門相扶相愛。”
宜和一聲更比一聲厲:“你既沒忘,卻爲何說出這種話來?”
紫娟道:“師父,洪師姐也是一時湖塗才說這種話的。”
周雁沒作表態,暗中做了個決定。林展翔也有了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