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三）：鴻陽神掌
受傷的向麗琪傷口發(fā)炎，病狀愈加嚴重。眼看娘一步步走近森羅，向孟君束手無措，照常以淚洗臉，把下一輩子的淚水都哭完。
終於，她想出一條險計，毫不猶豫奪過陸湘羽的佩劍就要割自己的手臂。
見狀，林展翔只道她輕生，飛上來點死她的定身穴，說道：“孟君，你別這麼傻！”
周雁摘去她手上的劍，回入劍梢，開導幾句：“孟君姐姐，我們也一樣的難受，你想開點。自我記事起，連爹孃是誰都不知道，跟著惡無行這個狼心狗肺的爹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但我對生活充滿希望，依舊堅強活著，從未有尋死的念頭，你爲什麼不可以？”
向孟君並非想自殺，急得快哭了：“林大哥，你放開我，放開我。你們誤會啦，我不是要自殺。”越這麼說，人家越不相信。
還剩半口氣的向麗琪道：“孟君，你``````你莫傷悲，千萬``````千萬不要做``````做傻事。”
見其奄奄一息，說話困難，林展翔忙上前攙扶，慢拍她的背，說道：“老幫主不用擔心，我絕對不會讓孟君亂來的。”
向麗琪邊咳邊道：“展翔，你給``````給我看好她，不然``````我死也安心。”
林展翔重詞允諾：“是，我一定保護好孟君，若她有甚閃失，我``````以死向老幫主你謝罪！”
那向孟君急得已哭了：“娘，你想哪去了？我只是要在手上刮個傷口，試敷谷中的植物，來確定藥性，爲你找治傷藥。”
她的這份孝心使衆(zhòng)人肅然起敬。這個辦法也行得，但很冒險，柳瓊道：“不可不可，據(jù)我觀察，谷裡生長的草株多含毒性，一個不慎，連命也會搭進去的。”
向孟君毫不畏懼，生死置之度外：“林大哥，這是我唯一能救孃的方法，求求你成全我吧，求求你，求求你``````”
林展翔不聽她苦苦哀乞，朝向麗琪投了個詢問的眼神。向麗琪把答覆放在對女兒說的話上：“孟君，娘知道``````知道你孝順，然而``````”
但向麗琪話沒講完，向孟君讓人給解開穴道，她就馬上搶過周雁的劍。林展翔馳出，又欲制止她，誰料她急退到洞壁，作勢要抹脖子，只得止足，這纔看到是陸湘羽戳開了她的穴道，疑問：“湘羽，你幹嘛？”
陸湘羽平時蠻不講理，這回卻說了句讓人認同的話：“呆子，若是你的爹孃傷重，我估計你也會以身試藥的，對麼？就讓孟君試吧，至少是個機會，不然，她一輩子都不安心的。”
設(shè)身處地一想，林展翔覺得也是，但怎忍看美人自殘肢體，頓時豪氣逢發(fā)，說道：“我來！”
向孟君聽他肯代己試藥，感激涕零，咬咬牙，還是在自己左臂削了一道口子。
林展翔大驚，胸如刀割，道：“都說讓我來，你``````”
向麗琪見此情此景，是傷在兒身，痛在己心：“孟君，你怎麼就``````就不聽話呢？”
丟了劍，向孟君捏住仍流血的創(chuàng)口道：“林大哥，你是我們出谷的希望，不能有什麼差池，豈可要你去冒這個險。我爲娘盡點孝意，死亦甘願。”
周雁、柳瓊均感動落淚。林展翔更有何言？便護住她的心脈，防止試到毒草，毒素攻入肺腑。
柳瓊聲明出一份力，說道：“大多有害的植物我都識得，你敷用前先給我確認一下。”
周雁表示相助：“我採藥。”陸湘羽不好意思置身事外：“那我在這照顧向前輩。”
古有神農(nóng)嘗百草，今有孟君試傷藥。
當下周雁負責挖草，柳瓊辯草，凡認得是帶毒的先除名，剩餘的搗碎敷在向孟君的患處。林展翔監(jiān)守於側(cè)，只要她稍有不適，就發(fā)功逼毒。每天就試一味，因爲需要時間才知道有無藥性。這樣試了三四日，乃找不到那種可療外創(chuàng)的，所幸無中毒。
這一朝早，向孟君檢視傷口，血已凝固，卻沒癒合的跡象。不消講，昨晚敷的又沒用。周雁清淨傷口，又另上了一味：“第五種啦，老天爺幫幫忙呀。”
紮好綁帶，柳瓊道：“急不來的，谷裡花花草草何止千萬。”
女子多是貧血，向孟君失了些血，臉色頗來蒼白，講話沙啞了：“這的毒草還真多，若非柳姑娘，我此刻早已身亡。”
那柳瓊只是微微一笑。
說到柳瓊，林展翔略有愧疚，道：“柳姑娘，很對不住，把你連累了。”
柳瓊無所謂地道：“是我自己跟過來的，與人無關(guān)。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周雁道：“你妹妹找不到你，肯定急死了。”
“唉。”柳瓊細聲作嘆，那是沒辦法的。
這時，陸湘羽慌慌張張跑來，欲言不言的。向孟君即能猜到孃的病情有變，忽感一陣炫暈，兩腳軟麻。林展翔挾腰抱住，見患處浮腫，便知中毒。柳瓊即拉開綁布，果見傷口發(fā)黑，遂把毒草清理。林展翔運功逼出毒素，直到消腫。向孟君再醒來時，向麗琪長眠不起了，頓爾天旋地暗，二次昏迷，這回是傷心過度所致。
按向麗琪終前要求，林展翔和幾女將其埋在陸世寒的墳側(cè)。活著時走不到一塊，死後同息一處，陰曹路上再續(xù)緣吧。
谷中的生活單調(diào)，不找些事來做會無聊死的。柳瓊發(fā)覺這裡的植物多含毒性，有些甚至是外界絕跡的解毒原材料，高興得不得了，便著手研製起來。相處有日，大家對柳瓊消除了隔閡，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一回，周雁見柳瓊擺弄瓶瓶罐罐，甚是有趣，就來湊耍子玩，打發(fā)時間：“柳姑娘，你搞什麼呢？”
柳瓊沒回頭，手上的工作也不停：“調(diào)配解藥哩。”
摸摸下巴，周雁覺得柳瓊賣矛又賣盾，說道：“你們百毒門真奇怪，既用毒害人，何必又要費神去研究解毒的藥？既然費神去研究解毒的藥，倒不如不下毒。”
柳瓊自有自己的道理：“毒藥是用來懲治壞人的，解藥則用來救好人。”
周雁暗道：“你們七星宮夠壞啦，怎不見你懲治。仔細一想，我更不是好人。”說道：“繼老五之後，你是天下第一解毒聖手，還有什麼毒解不了的？”
柳瓊一邊忙一邊答道：“你有所不知，本門的毒，原來都有解方的。好些解藥的配料隨時光的推移，漸已稀少，甚至滅種了。因此有的無解之毒列爲禁藥，不許弟子製造和使用。幾年前，我仍在極樂谷的時候，師叔智算先生盜走了禁毒的配方，其中有一種叫‘一聞倒’的百花散最厲害，可以撒於空氣中，隨風而散，無色無味，任你武功高強也辯不出來，只消一聞即倒。”
“哦。”周雁噓個寒噤，說道：“真的那麼厲害？”
柳瓊並非誇言，但她沒見過，是毒經(jīng)上記載的。又道：“此毒因解藥的原料缺了一味鬼切草，列入禁藥。我?guī)熓遄黠L不正，舉止不端，他定是想練那些無解之毒害人。我挺擔憂的，找遍四海，果然鬼切草已不復存在。萬料不到的是，無底谷生長著許多。”
救命藥，隨身莫忘，周雁說道：“你練得解藥沒有？給我一點。”
不簡單的藥豈是簡單就練得成？柳瓊道：“差遠了。”
周雁稍微失望，遂討了喪屍粉、天麻散、雄黃液、九蟲丹、六味丸等多種毒的解藥。柳瓊不吝嗇，每一樣均送她幾錢，並說明服用的方法。
卻說向孟君乃沉溺在喪母的痛苦中，古人守孝，她連墳都守了。大家看她心情不好，暫且不提林展翔學“鴻陽神掌”的事。林展翔怕她想不開，尋芳到此，之前打了一大堆安慰人的草稿，一見面又不知從何說起，頓忘得乾乾淨淨。唯有坐在她身旁，陪著發(fā)呆。
就這麼呆了一刻，林展翔道：“我沒懂事娘便離去，如今爹也不知是死是活，比你好不到哪。”
突然轉(zhuǎn)身，向孟君扎入他胸懷，呺啕大哭。林展翔嘴笨，索性沒說話，一任她哭個夠。
哭得久，向孟君聲音沙啞了：“林大哥，我心很痛。”
林展翔體會到的，更想替她受過，道：“你娘找你爹去了，我們該高興纔對。”
抹把淚，向孟君道：“我娘這些年來都是活在思念和怨恨中，好不容易釋放，就``````”
林展翔道：“老幫主總算沒留下憾事。人終究要死的，你倒是看開點。”
向孟君恨恨地道：“沒錯，人不免一死，可我娘是馬平川殺的。”
一提馬平川，林展翔來火了：“狗賊馬平川，他以爲得到破胡刀就得到武林，其實是自取滅亡。”
向孟君憂的是報仇之事，馬平川原非林展翔的敵手，但他有了寶刀，誰還能製得住？
這一夜，五人圍著火堆烤魚吃，理由是魚湯喝膩了，換換口味。大夥只情燒烤，無話說的，場面頗顯尷尬。林展翔看看溫柔的柳瓊，她絕對是賢妻代表；瞧瞧刁鑽的陸湘羽，有她的世界定精彩；望望機靈的周雁，若得此妻，更有何求？瞟了瞟矜持的向孟君，教人又愛又憐。林展翔不敢往深裡憧憬，他的魚烤熟了，但決定不下給誰吃，就自己先嚐。
一會間，周雁打破寧靜，道：“你們想不想出去。”
這問題似乎多餘的。柳瓊道：“那還用說。”
陸湘羽道：“你不是廢話麼。”
向孟君道：“做夢都念著哩。”
周雁一笑道：“其實一路上我都做了記號，就是不知道華山派和義幫的朋友有沒有發(fā)現(xiàn)。”
那日，他們走前面，馬平川等跟在背後很遠，周雁用小刀沿途在樹幹上作了標記。林展翔道：“這要看天意了。你怎不早說呢？”
陸湘羽雙手一曬，道：“早說晚說都一樣啦，也半個月了，我猜他們根本沒注意到。”
看看林展翔，柳瓊道：“我們應將希望寄託在林公子身上。”
向孟君站立，堅定了口吻：“林大哥，明兒起你就練鴻陽掌，我們都想早點自由。”
林展翔則看陸湘羽的反應。陸湘羽盤量重輕，煩道：“練吧，練吧，出谷緊要。”
一切關(guān)節(jié)打通，就等林展翔表演了。柳瓊、周雁、向孟君舒心一笑，彷彿出谷之門已開啓。林展翔把啃過的魚遞給陸湘羽，以資獎勵。
接了來陸湘羽親了一口，叫道：“嗯，怎麼酸的？”
向孟君也咬一口，卻說是澀的。周雁嘗過後，硬講是辣的。林展翔抓腦苦思，百思不解。
次朝，三女藉故走開，山洞留以林展翔和向孟君。兩人一坐牀頭，一坐牀尾，背對背，也不說話。過了一個世紀，向孟君扭身道：“林大哥，你靠上來呀。”
林展翔磨磨蹭蹭挨近：“這樣對你不公平，孟君，要不讓小雁想個法子？”
向孟君低著頭道：“你又不肯娶人家，那有什麼辦法的？”
林展翔氣一振，“我願意”三個字差點衝口而出，可惜那股氣大短，簡直是一閃而逝。
向孟君輕輕一嘆，別回頭去，解下衣服，露出畫滿小字的粉背。
面對纖纖細腰，香肌玉膚，林展翔心房一陣狂跳，爲了不胡思亂想，注意力集中到經(jīng)文上。小序上講，“鴻陽神掌”是門外勁奇功，練的是外勁，須極大的內(nèi)功做根本，以強御強。再讀下去說，“鴻陽神掌”乃義幫第八任掌幫廣靈子悟創(chuàng)的，是繼“七殺拳”後又義幫又一力作，爲當今掌法界中至上絕術(shù)。
讀到這裡，林展翔心想，無怪義幫是第一大幫會，久立江湖，原來歷代掌幫均以此神技勇壓羣雄。接著往下看，卻是寫廣靈子的武博文淵，狀元出身，和悟出‘鴻陽神掌’因由。各家各派先人的事蹟講起來真是比長江還長，林展翔略過了，直達正文。但見心訣所載，這項掌法共計二十一掌，招式精練簡妙，卻力道沉雄，剛猛無比。
沒聽到一絲聲息，又不便轉(zhuǎn)身，向孟君只好問道：“林大哥，怎麼樣？”
回過神來，林展翔道：“這路神掌確是威力奇大，也不知我學不學得會？”
向孟君揹著他說話：“林大哥，你對自己沒信心麼？”
義幫歷代掌幫無一不是才智之士，尚有練不成的，林展翔無才無智，是以沒把握，他道：“我盡力爲之，結(jié)果我就不敢說了。”
向孟君爲他找回自信：“我娘說你行，就一定行。練功貴在練氣，從叔叔，酒肉叔叔都那樣講的。你內(nèi)功盈厚，有如數(shù)十年苦練一般，學什麼武藝都會特別上手的。”
記得陸世寒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林展翔道：“但願是。”
向孟君催促下，他盤坐好，始習第一掌“旭日東昇”。這招有四句訣：日上東頭海波涌。朝暉佈施萬象新。會當沖天凌霄頂。再笑人間無我明。林展翔不明其中精義，只按運氣法門修習。可滿腦全是向孟君的影子，使他分神渙意，走入岔道，全身上下有說不出的難受。
聞到怪響，向孟君瞥見林展翔暴汗淋淋，臉色青裡帶紫，不住地抽搐，嚇得大跳：“林大哥，林大哥，你怎麼啦？”
林展翔意識間正義與邪惡在戰(zhàn)鬥，表面癥狀仍是如羊癲瘋。
向孟君甚是緊張，也不顧披衣裳，死死抱住，助他平穩(wěn)心緒，並不斷在他耳旁說：“林大哥，你鎮(zhèn)定點，鎮(zhèn)定，鎮(zhèn)定。”
林展翔聽得到她的話，但真氣竄進岔徑，意識混亂，一時還沒控制下來。但終是邪不勝正，真氣慢慢導入正軌，睜眼即見軟玉在懷，絲絲幽香撩鼻，便捨不得鬆開。
感覺他不再抖動， 向孟君擡頭一望，林展翔火辣辣的雙目恰瞪著自己的胴體，俏臉瞬間緋紅，連忙埋入他的寬闊巷灣，說道：“林大哥，你沒事吧，剛先可嚇壞我了。”
這林展翔纔想到非禮勿視，慌慌側(cè)過身去，道：“孟君，我沒事了，你穿衣服。”
向孟君披好衣裳，關(guān)切地問：“是不是練功遇上麻煩啦？”
林展翔沮喪道：“我練不下去。”說著，徑自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