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二）：解身峨眉

兵力面吳左晴受屏障阻擋，誤了點時間，但終是追上，有馬蹄聲爲證。

聽那馬蹄聲越逼越近，伊夢盈只怕又起衝突，道：“展翔哥，我來拖住他們，你上山。”

林展翔道：“你不是我師叔對手，讓我來。”

說話間，吳左晴等已奔跟前，看清楚正是所追之人，一言未發劍先出。

林展翔把手一攔，道：“師叔請息怒，秦師叔無故被害，展翔心裡也十分悲痛，可這並非展翔所爲，還望師叔明查。”

吳左晴既傷心又感悲涼：“虧我一直都這麼信任你，處處爲你辯護。沒曾想```事已至此，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非但沒一絲內疚，還不知悔悟。今日我就代大哥理清門戶。”

沙曼眼中冒火：“師叔，多講無用，待我斬下他的首級，拿回去祭奠恩師。”當下不容分說，與馮景寬雙雙挺劍直刺。

現在的林展翔早非初任華山掌派的林展翔，星星之光怎能與日月爭輝？他揮臂一拂，震斷兩口劍，沙曼、馮景寬卻讓那股勁力彈了回來。

伊夢盈暗暗焦急，道：“你們聽我一言可否？王遲慰叫人在我們的食物裡下巴豆，此時只怕已對本門用兵了，我和展翔哥務必要趕回去。吳師叔你就通融一下吧。”

馮景寬忿懣道：“通融！我堂堂華山正派弟子，會跟他這種殺人兇犯講通融？”揮著半截斷劍又撲上。

林展翔側身讓過，“波”一下點了他的穴道，見沙曼後繼殺來，施了“移形換影”搶到其背，再迅捷封了她的定身穴。兩人不得動彈，嘴巴卻不閒，把罵人的詞都用盡了。

吳左晴深知林展翔武藝過人，得先下手爲強，發劍就是絕招，著著緊逼，劍劍要害。林展翔之能早蓋其上，卻怕出手有誤，不敢反擊，然而對方劍勢驟急，又無法靠近點他穴位，委得一味用輕功閃避。

一見這步法，吳左晴道：“‘移形換影’！好你個混小子，幾日沒見，竟然跟七星宮的大魔頭勾搭上了。”說話間，攻勢更猛。

馮孝賢的這路“移形換影摘星手”爲武林一絕，輕易不外傳，就連她門下弟子也沒授一招半式。林展翔既得馮孝賢真傳，在旁人看來必是與之關係非同一般了，吳左晴是根據這一理論來分析，他哪知是林展翔誤打誤撞學到的，而非馮孝賢允同後親授的。

林展翔知道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說道：“師叔，再不住手，展翔就對不住啦。”

吳左晴完全是豁出去的打法，只攻不守：“怎麼著？還想殺我滅口！別以爲你有幾斤兩，我吳某就怕啦。”

林展翔救人心切，也不諸多顧忌，一招“陽迭三關”拍出。

吳左晴仍是不躲不擋，攻勢不減，直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沙曼見吳左晴根本不是對手，怕林展翔再下殺手，便道：“林展翔，你的醜事我華山派弟子全知道了，殺我們幾個也遮掩不了你的過失。”

林展翔壓根沒有傷人之意，何來殺人之心？他原使鴻陽掌旨在讓吳左晴知難而退，卻見對方非但不避，且來勢更猛烈。於是改用“五形小相拳”中的“形狐拳拿穴手”，以制敵爲主。吳左晴只攻不守，不管他出什麼招，均視而不見。那林展翔又不敢較真，是以兩人功力落差雖大，也僵持好久。

林間來路，奔馬聲又響起。伊夢盈想天色己晚，誰會在這個時候上山。她及目遠眺，隱見山徑有兩騎使來。一下間的功夫，兩騎馳近，竟是大行真人無常子和斷影劍白敬秋。

伊夢盈叫道：“吳師叔、展翔哥，你們別打了，無常子師伯、白師叔來啦，快住手。”

林展翔早就想罷和，怎奈吳左晴如發狂的野獸，玩命般襲來。

伊夢盈規勸無用，便回身迎上幾步，說道：“無常子師伯，不好了，吳師叔跟展翔哥打起來啦。”

無掌子尚不知秦桑海遇故，同門相焦，當然要阻止的，勒住坐騎，喝道：“五弟、展翔，快且住手！”

吳左晴這才肯撤招，怒目乃是氣虎虎地瞪著林展翔。

無常子、白敬秋下馬走上。林展翔恭敬輯禮，心想若大師伯、三師叔也不分青紅皁白，三人聯攻，我哪還有命在，死倒不打緊，卻無法上山相助峨眉退敵了。

那無常子道：“五弟，你錯怪展翔啦，我與三弟到了邊涯水閣，多方求證，雖未找到無兇，但也證實並非周姑娘所爲。我走之前讓你們在家裡呆著，你們就是不聽。”

白敬秋道：“我跟大哥一回山，才知道你帶陸皓他們來了峨眉找展翔周姑娘。大哥怕你們和展翔動起手來，又立刻與我火速趕到，你們還真的動手了，幸好大家相安無事。”掃視一遍，不見陸皓等人，說道：“五弟，四弟、皓兒他們呢，你們不是一道上大武殿的麼？”

吳左晴無顏以對，長劍掉地，跪訴：“大哥、三哥，四哥他``````他教人害啦！”

無常子、白敬秋震驚不己。

沙曼含淚道：“是林展翔這個王八糕子乾的好事，請大師伯爲我們做主。”

無常子、白敬秋又是一驚：“什麼？”

吳左晴道：“四哥與子慶均命喪劈神掌的掌法之下，當時林展翔就在現場，我們雖然沒有親眼見他作孽，可是證據明顯，舍弟因此才與他交手的。”

白敬秋和秦桑海感情極深，勝如胞兄，聞得噩耗，腦子一空，險些立足不定，再聽到有人列出詞據指證林展翔，當下大手抓去，將其凌空提起。

無常子得知兄弟死訊，一樣傷心欲裂，但他處事冷靜，然而又深信林展翔的爲人，說道：“三弟，莫要胡來！”

白敬秋大惑不解，說道：“大哥？他``````”

無常子厲聲道：“我叫你放手！”

白敬秋把林展翔鬆開，確切來講是推開。

天幸還有一人肯聽解釋的。伊夢盈道：“我和展翔哥發現秦師叔吳師弟時，他們已經沒呼吸了，請大師伯明鑑呀。”

林展翔道：“秦師叔、吳師兄死於劈神掌之下，展翔也說不清是何原因。展翔絕無殘害同門之舉，大師伯不信，便一劍取我性命得了。”俯身拾起吳左晴的佩劍，逞到無常子面前。

吳左晴知他使苦肉計，冷言溥語：“別以爲這樣，大哥就相信你的鬼話了？”

無常子取劍刺來，他無法分辯虛實，只好一試。

伊夢盈驚叫著撲來，但是距離遠了。

林展翔閉眼等死，實際上在賭博。無常子劍觸到胸前就停住了，並開始認爲他是無辜的。

吳左晴道：“大哥，你不要上這個小子的當。我們三兄弟羣攻，他一定跑不了，所以才使這苦肉計來博取大家的信任。”

無常子棄劍於地，說道：“展翔不是那樣的人，待我查明真相，再作處理。展翔，這段時間你就和我們在一起，若是你清白的，早晚會水落石出。眼下得先將四弟的遺體運回華山。”

林展翔道：“大師伯，展翔現在要馬上趕回大武殿。”

白敬秋只道他想開溜，呔道：“怎麼？你怕到時候真相大白，跑不了，所以不敢跟我們走是不是？”

伊夢盈道：“不是這樣的。王遲慰要搶周師妹，逼她交出破胡刀，就一路追到峨眉，只怕現已大舉進攻大武殿了。我和展翔哥必須回去救人。此事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明白，請大師伯讓我們先上山吧。”

無常子有很多疑問，情知此刻不方便相詢，說道：“難怪我看見紅衫鐵衛恭淮子調兵馬上山，原來是要對付峨眉派。”

林展翔覺得事情比想象中還糟：“什麼？上山多久了？”

白敬秋粗略一算，道：“鞏怕早就到大武殿了。我和大哥本來在鎮上過夜的，明朝再上山，也是碰到恭淮子帶著大隊人馬往山上去，這才連夜趕來的。”

無常子道：“我武林正道，一脈連枝，峨眉派有難，怎能袖手，我們即刻去幫忙。”

餘人更不多言，一行七騎往山頂飛奔。

話分兩頭，王遲慰在七星宮安插內應，這個內應肯定不是柳嵐啦。多虧了這名內應，王遲慰纔拿到七日斷腸的解藥。而在千里駒蹄上穿了鐵鞋的也是他的臥底所爲。根據千里駒踏出的痕跡，王遲慰追到了峨眉，但帶來的千餘廠衛無法與峨眉派抗衡，便讓恭淮子去調來精兵強將。東廠權傾朝野，所到之處，百官呼應，只要王遲慰腰牌一出，各地守軍任其差遣。另一方面派人暗中混入大武殿，深知下毒不一定有用，就下巴豆，這也是從在七星宮他的馬匹給人下了瀉藥得到的啓發。

大武殿內人人鬧肚子，差點踏破茅房的門檻，一度引發出恭的熱潮。就在林展翔由小路下山不久，恭淮子調集兵馬已從大道趕至。王遲慰以拜訪爲由，招安爲名，勸降宜風。雖對破胡刀一事隻字不提，但所做的種種卻都是爲了寶刀。宜風一口回絕，誓不與亂臣賊子爲伍。王遲慰招安不成，就搬出三十年前的仇，據此爲興師之名對峨眉用兵。

東廠殺人不眨眼，手段窮極，大武殿的弟子忍痛誓死捍衛宗門，這一戰打得甚是慘烈。王遲慰擁兵千餘，加上增援隊共計二千多人馬，本來較對方還差著一大截的，只因峨眉弟子受瀉藥之困，發揮失常，致使潰不成軍，節節敗退。宜清、宜和等宜字輩師太均讓王遲慰打傷，眼看就有全軍覆沒的可能。宜風是一門掌派，峨眉毀在她手上是一大罪過，但若峨眉一脈無繼，更無顏去見先輩，遂叫向孟君、周雁等人從後門逃走，留得青山在，往後纔有機會重樹門庭。那知這班弟子性情剛烈，不肯丟下師輩自顧逃命。宜風沒辦法，便引劍架脖，說你們執意不走，爲師立即自盡於此。

這樣衆弟子才揮淚而去。王遲慰命徐錦雲、伏經綸領小隊人馬堵塞後門，活擒周雁，其餘人等一概格殺勿論。他原不想做得大絕的，皆因宜風不識擡舉，三十年前又毀了自己的命根子，做了太監。

宜風見魔力雙鋒非常捍勇，連傷幾名師姐妹，得先除這二人。她使開“疾風行”之術搶上，換下了宜和、宜湛，說道：“師姐、師妹，你們快走。”

宜和有傷在身，肚腹尚痛，但這不能作爲她退縮的理由：“掌門師妹不用多說，峨眉派生是老尼的家，死是老尼的冢。”

宜湛神情頗爲激仰：“貧尼殺了十一個閹賊，死啦也值呀，再殺幾個，可就賺翻了。”說完又與宜和衝入戰團。

宜風深明師姐妹和自己一樣的心思，就不再說什麼，施展“大陰絕神手”徑朝魔力雙鋒抓去。

洪見凱兄弟昔聞宜風是稱一代神尼，大名鼎鼎，武功自然有幾下的，當下不敢大意，全力接戰。這一交上手方知盛名之無虛士，十餘招後，兄弟兩就顯得疲力，於是生了擾敵之計。

將賓王道：“爺我有段時間沒開葷了，老洪，快點打完，找幾個峨眉的姑娘樂一樂。”

宜風果真小亂方寸：“混帳！峨眉聖境，豈容你這等無恥狂徒！”一招“天虹掌法”中的“白虹經天”猛朝他門面拍去。

洪見凱鶴頭拐劃上，逼宜風撤了招，嘴巴還是臭哄哄的：“師太別那麼大火氣好不好？你都一把年紀了，我哥兩看不上你啦，所以你放心，放寬心。”

宜風喉嚨一塞，剛要大罵一番，旋即明白敵人是在故意擾亂自己心神，慢慢冷靜下來，不管他說什麼均聽而不聞。只消數招便將魔力鋒雙鋒擊敗，卻留足餘地：“兩位也算是一代武學宗匠，何以甘作東廠的走狗？你等就此罷手，貧尼便再不追究過失。”

將賓王“哈哈”笑兩下。

洪見凱道：“老將，你笑什麼？”

將賓王道：“老尼姑唸經念傻了。”話盡，二人仰首乾笑兩聲，笑畢，各出一掌襲來。

宜風紮實馬步，雙掌齊推，乃是“瑜枷神掌”的一記“推窗見月”。

四掌相碰，合在一塊，雙方較起內勁來。魔力兄弟運出十成功力，雖以二對一，竟也壓不住宜風，並漸趨劣勢，臉上肌肉崩緊，牙關咬格格響。似乎在力爭上游，奈何水流大急，不進反退。宜風寫意輕鬆，要擊敗敵方是易舉，可她生來慈善，就是極惡兇徒也予以渡化，那纔是修佛唸經的宗旨。說道：“還不住手麼？”

王遲慰就在他們拼內功拼到緊要關頭，猛然飛出，一掌拍向宜風背心。原來王遲慰早與他二人劃謀好的，用此計除掉峨眉第一高手。宜風察覺背後掌風襲來，窮盡混身解數，推開魔力雙鋒，轉頭對拍王遲慰。王遲慰抵受不住，倒飛回去，撞在牆上。然而便在宜風轉身之際，魔力雙鋒又發掌擊上，那宜風就算身手再快，也回頭不及，後腰同時捱了兩記，腑臟受損。

但是魔力雙鋒在擊中宜風時，門口林展翔飛速翻筋斗射出，又重傷了他們。這生變局只是霎息間的事，宜風、洪、將均已喪失戰鬥力。

王遲慰是與宜風對掌的，所以只是輕傷，他扶壁站起，說道：“林掌幫，你來遲啦。”

林展翔溥了他一眼，挽宜風坐正，說道：“師太，對不起。”

宜風道：“展翔，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快走快走。”

林展翔道：“展翔是不走的，師太於我幫有恩，展翔拼了這條命也要救你。”

王遲慰嗔笑道：“就憑你這個小子還想救峨眉派，不要把以爲自己很偉大。”

“嘭！”的一聲，一人從大窗砸進來，跌倒地上，周身淋血。死者乃是恭淮子。接無常子、吳左晴、白敬秋、沙曼，馮景寬一齊挺劍縱入。

無常子道：“還有我們呢！”

林展翔一出手就傷了東廠兩大主力，再加上無常子諸人來援，局面登時又不一樣了。峨眉殘兵見華山派義助，士氣大振。

伊夢盈過來照料宜風，說道：“展翔哥，替我殺了這狗大監。”

王遲慰不將華山三劍當回事，只要打垮林展翔就是勝利。他催動真氣，雙掌變成油綠色，有縷縷毒煙冒著。

宜風一稟，說道：“‘催心奪魄手’？是你！是你打傷李姑娘的！”

王遲慰陰惻惻一笑：“都過了三十年，你還記得這件事。”

林展翔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肯定不是好事，啓足使了神妙的步法欺近，與敵交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