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敘心灰意冷,那種絕望的眼神在他絕美的容顏之下,讓人看了心裡刀絞一般的疼。
這果然是個看臉的社會,人性就是這麼無恥,我們對於那些陌生的人,街頭每天看到的乞丐,髒兮兮的,蓬頭垢面,我們不會覺得心疼,頂多覺得可憐,但是那個乞丐如果萌的要死,就像瓷娃娃一般可愛,你看著他在翻垃圾吃,你立即就會心疼。
一件精緻的瓷器毀了,我們覺得異常痛心,如果是一件燒殘的瓷器毀了,我們不會心疼,彷彿它本來就該毀了的。
燒殘的瓷器,和長殘的人是一個道理,西施皺一下眉,大家覺得好美,東施也皺一下眉,全村人都搬家了,看臉的社會,好現實。
彷彿長的醜就失去了讓人憐惜的資本。
“小敘……”莫白哀傷地看著他,“你對我是最重要的,你下來好不好?”
韓敘輕輕地搖了搖頭:“莫白,我再也不相信你了,你明明喜歡的就是女人。”
韓父叫道:“韓敘,你給我下來,我命令你下來,賓客都到齊了,你現在給我逃婚,你讓我這一張老臉往哪兒放?”
我簡直無語了,這是什麼父母,這個時候他們還要綁架韓敘,到底是他們的面子重要,還是兒子的幸福重要?
中國的孝道告訴我們,天下無不是父母,父母都是爲了你好。
韓敘越發地絕望,蒼涼地笑:“爸,媽,我是同性戀,我不喜歡女人。”
韓父大怒:“你放屁,你從小信教,你怎麼可以是同性戀,你一定是被魔鬼蠱惑了,你跟我回去,好好地和秦晴結婚,你們要在上帝的祝福之下完婚,魔鬼就不會再纏著你了。”
莫白看到韓敘臉色越來越難看,急忙拉住韓父:“伯父,你別再刺激小敘了。”
韓父憤怒地推開莫白,大罵:“你就是那個魔鬼,你跟女人結婚,爲什麼又來糾纏我的兒子,都是你,韓敘以前很聽話的,都是你把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是魔鬼!”
韓敘哀傷地道:“爸,媽,莫白不是魔鬼,你們纔是魔鬼。”
韓父更怒:“胡說八道,你是不是想造反?”
談判專家本想父母來了會好一些,但沒想到情況更加糟糕,急忙相勸:“兩位,現在當事人情緒已經很激動了,你們好好說話,先把他勸下來。”
韓母哭的就像一個淚人:“孩子,你下來,你不能犯傻,自殺的人是不能往生天國的。”
韓敘淚水默默地淌了下來:“天國接納不了我的愛情。媽,我是該下地獄的,我背叛了神的教誨。”
韓母哭道:“不是的,孩子,你聽我說,神會保佑你的,你可以改邪歸正的,你會有一個美麗的妻子,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就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談判專家和警察也在不停地勸說,韓母緩緩地朝著韓敘靠近,韓敘激動地道:“別過來,都別過來!”
韓母急忙止住腳步,道:“我不過去,孩子,你先下來,外面太危險了。”
韓敘淒涼一笑:“可我覺得裡面更危險。”
“你胡說什麼呢,你要有個三長兩短,你讓爸
媽怎麼辦?”
“你們就當沒我這個兒子吧。”
韓父大怒:“不孝子,你再說一遍!”
“爸,你是不是始終認爲,我愛上一個男人,就是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了?”
韓父冷哼一聲,並不言語。
但從他的神態看出,他的立場十分明顯。
韓敘又悲傷地望向韓母:“媽,你也是這麼認爲的吧?”
韓母慈愛而哀痛地看著韓敘:“孩子,你先下來,只要你誠心地向上帝懺悔,他會赦免你的罪的。”
我不明白,一個宗教可以把人迷到什麼程度,他們最愛的永遠都是虛無縹緲的神,他們都是神的奴僕,從一出生,就註定要做那個神的奴僕。
女人最愛的不是丈夫,丈夫最愛的不是妻子,父母最愛的也不是兒子,我們的信仰到底爲了什麼?
不同教派的人,我們把他們當成魔鬼,爲了爭奪一塊所謂的聖地,甚至不惜發動戰爭,數以萬計的生命,不停地死去。
因爲宗教不同,兩個相愛的人,甚至不能婚配,你愛我,就必須和我信仰同樣的神,然後我們一起對神奉獻我們的愛情。
這很搞笑,不是嗎?
我看到過很多的人,爲了做一場法事,不惜重金,但對家人卻如此地苛刻,甚至孩子都上不起學,也可以不管不顧,相信只要服侍好了神,神只會庇護他的子孫。
他們會花幾百塊錢,去買一隻幾塊錢的魚拿去放生,可是回家,他們依舊大魚大肉,這很奇怪。
可最奇怪的,莫過於韓敘父母的理論,愛一個人竟是一種罪,他們竟然對此深信不疑。
我們解放了很多年,我們反對奴性,可是我們始終都是奴,而最奇怪的奴,主人卻是虛無縹緲的神,永遠見不到他,他卻能控制著你。
或許,這就是神的偉大之處。
哀,莫大於心死。
最後,韓敘一雙清亮的眼眸黯淡下來,他說:“如果愛一個人有罪,我寧願永遠活在地獄裡。”
我忽然想起路西弗的名言:寧在地獄爲王,不在地獄爲奴。
韓敘手裡拿著揚聲器歇斯底里地衝著樓下的羣衆虎吼:“我只不過愛上一個男人,全世界都覺得我在犯罪,你們都是法官,你們把我送上了刑場!好,很好,我服從你們的判決,我就是該死,我就是該下地獄!”
莫白大叫:“小敘!”
韓敘回頭看著莫白,妖豔的嘴脣微微地勾起,驕傲地笑了起來:“親愛的,你是我此生最美的風景,可是……若有來生,再不相遇。”一顆晶瑩的淚珠倉皇地滾了下來,他抓住欄桿的一隻手,忽然鬆了開來。
“小敘——”莫白髮瘋地衝了上去。
無數警察一擁而上,韓敘雙手攤開,望著頭頂的天空,天空很藍,藍的就像一種病。
他閉上了眼睛,身體向後傾倒,莫白撲到欄桿上去,一把抓了過去,卻抓了個空,我整個人癱軟在地,怔怔地看著天際飛過一羣黑色的大鳥。
這世上有些愛,真的不是生命可以承受的。
忽然之間,好恨這個世界
,想起《悟空傳》裡一個橋段,唐三藏一戰成名,主持想要傳他衣鉢,他卻說:我要學的,你又教不了我。
主持問他:你要什麼?
他說: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我要衆生都明白我意,我要諸佛都煙消雲散。
在《悟空傳》裡,滿天神佛,都是一種偏見,他們把那些法力高強,而又不服從他們管教的生物,統統都稱爲妖。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他們憑什麼可以肆無忌憚地指責和謾罵別人的愛情?
顯得他們有多偉大嗎?
韓母發瘋地朝著韓父撲了過去:“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們的兒子!”
韓父呆若木雞,忽然轟然跪倒在地,在胸口劃著十字,淚流滿面。
這個父親控制了韓敘一輩子,以爲韓敘就是那種懦弱的性格,什麼都可以由他擺佈,可他顯然並不瞭解他的兒子。
韓敘以死亡的方式,捍衛了他的愛情。
樓下的充氣墊已經充了起來,可是因爲人羣擁擠,消防隊員沒有接住掉下的韓敘。
我站在人羣之中,看著韓敘的腦漿混著鮮血汩汩地淌了出來,我的軀殼彷彿沒有靈魂,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血淋淋地在我面前。
韓敘迅速地被擡進了救護車,這不過是一道程序,誰都知道韓敘是不可能活過來的。
莫白就此病倒,韓敘的死對他打擊太大,他昏迷了一天一夜,深沉的夢魘纏繞著他,他的嘴裡一直念著:“小敘,小敘……”
我守在牀前,淚水無聲地躺了下來,我知道他的內心有多疼痛。
到了韓敘葬禮的那一天,我和莫白一同前往,可是冷漠的韓家親友,紛紛揮拳驅趕我們。
韓父破口大罵:“你這個魔鬼,韓敘都死了,你還不肯放過他!”
莫白卑微地請求:“我只想送他一程。”
“要不是因爲你,韓敘也不會死,你還有臉來?”韓母站了出來,朝著莫白一通亂罵。
我始終忍無可忍:“害死韓敘的人是你們,你們這對狠毒的父母!”
韓母渾身一震,一時說不出話,她畢竟是個女人,倒不如韓父來的鐵石心腸,她內心自然也有愧疚,可是她的愧疚只要禱告一次就可以了,她在自欺欺人,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別人的身上,或許這樣她的心裡纔會好受一些。
他們不敢面對自己的錯誤,所以錯的人只能是莫白。
莫白尚未從巨大的悲慟之中走出來,身體沒有復原,精神也很萎靡,我扶住他:“莫白,咱們先回去吧,小敘在天有靈,他一定知道你的心意。”
莫白默默地灑下一行清淚,說:“我對不起他。”
“莫白,你別這麼說,這不怪你,都是這個世界的惡意。”
“他說,若有來生,再不相遇,他當時該有多麼絕望。”
我黯然不語,我們一直都忽視了韓敘承受的壓力,他表面當做不在乎,可是整個世界都在對他指責,他又怎麼可能不往心裡去?
人的內心要有多麼強大,才能容納整個世界的惡意,一笑而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