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要命的一路狂奔,汗水自後背噴涌而出,心臟也因劇烈奔跑而高亢的跳動起來。前方依舊是一片黑暗,可莫克多手中的火把卻顯然已撐不過半炷香的時間。
“他媽的這洞究竟有多長?”柳自微煩躁的咒罵一聲。
耳畔,窸窸窣窣的動靜越來越響,那幾個食人怪物越來越近了。柳自修望了一眼快要燃盡的火把,心中的憂慮不安更甚,得想個辦法拖住他們一下,不然等火把燃盡的那一瞬,他們?nèi)硕紝⒊蔂懰麄兊目谥胁汀?
就這這迫在眉睫的當(dāng)頭,莫克多停下腳步,將手中火把送到柳自修手中。
世蘭明白他要做什麼,沾滿灰塵的臉上朱脣顫顫,青絲被她搖亂。
柳自微鬆開世蘭的手,將手臂曲於胸前,拳頭緊貼於心髒,鄭重的對莫克多彎腰行了邑國最高之禮,轉(zhuǎn)身再次拉起想要阻止莫克多留下的世蘭不容她有任何辯駁的往前方跑去。
“這樣他會死的!還沒有到最後怎麼可以就輕言放棄!若真要一個人留下,那人該是我!”世蘭不甘心的被柳自修拖拽著往前,她的視線定格在身後那道不高的瘦小身軀上,微弱的火光正漸漸遠離他。
柳自微眸光一黯,冷峻的神情掩飾不掉他此刻的憤怒與悲慟:“別騙自己了,此刻這是唯一的辦法,你知道的,卻不願承認!不要否定我們的驕傲與自尊,你的命比我們的都重要,只有你活下去,纔是對我們努力至此的最大回報與尊重!請不要讓我們的心血白費!”
心口如遭雷擊,世蘭死死咬緊下脣,不知是被淚水還是汗水模糊的視線裡,遠方莫克多的臉已完全沐浴在黑暗之中,最終完全消失。
不久,後方傳來激烈的打鬥聲,但打鬥聲並未持續(xù)多久,只聽到一聲慘叫,伴隨著濃郁的血腥氣洞裡又歸於死寂。
悉悉索索的爬行聲消失了,柳自微卻不敢有絲毫放鬆,儘管跑得渾身的勁都快散了,但腳步反而更加快了,那些食人族究竟有多可怕,柳自微心中已有了底,在邑國莫克多的武功雖不算頂尖,但也不俗,然,方纔的打鬥聲只持續(xù)了一口茶的功夫,可見對方實力有多恐怖,若是自己怕也是撐不過一盞茶。
“你聽……”柳自微繃緊的神情裡透著一絲喜悅,呼吸急促道:“是雨聲!洞口快離這兒不遠了,夫人再堅持一會兒。”
世蘭尚未來得及回他,那如噩夢般窸窸窣窣的爬行聲驀然在耳畔炸開。
“答應(yīng)我……”世蘭情緒有些失控,她語氣堅定近乎命令道:“你絕對不會再做出莫克多那樣的決定,不要放棄,而我也會堅持下去。”
“嗯!”出乎意料的柳自微沒有反抗,見他應(yīng)承下來,世蘭微微鬆了一口氣。
柳自微瞥了一眼身側(cè)之人,竟有些出神,此刻,火把的光已變得極其微弱,只需對著它吹一口氣就能滅了吧!雙腿也如灌了鉛般變得寸步難行,心臟緊張的快跳到嗓子眼了,明明一切都糟糕透了,他卻扯開嘴脣笑了,淡淡的笑容裡有一種千帆過盡的
釋然。
爬行聲越來越近,那幾個怪物的速度真是快的驚人,突然火把跳了一下,四周完全陷入一片黑暗。
柳自微悶哼一聲,把體內(nèi)所有的真氣運行到極致,不由分說的將世蘭攔腰抱起,以最快的速度在黑暗之中奔跑起來。
“哈哈哈……”鬼魅的笑聲一聲又一聲的傳來,黑暗之中幾滴熱熱的液體滴落在世蘭臉頰上。
這是……世蘭的胸口深處被緊緊攫住,那瀰漫在鼻尖的血腥氣令她全身繃緊,是誰的血?
“雨聲近了,夫人!”彷彿知道她的擔(dān)憂,柳自微適時的開口。
聽他的語氣沒有什麼不妥之處,世蘭放下心來,扭頭望向黑漆漆的前方。
雨聲漸漸變得清晰,不多時,一絲光芒撕破黑暗向他們伸展開來。
“是出口!我們成功了!”喜悅的笑容在世蘭轉(zhuǎn)向柳自微的那刻瞬間凋零,緊接著,柳自微身體往前傾倒。
再給我一絲氣力,再給我一點力量,還差一點,就差一點了,柳自微望著被他拋向前方的世蘭,重重撲倒在地上。
“不要管我!”柳自微極爲艱難的站起身,即便站起來也是搖搖擺擺,他的肩甲骨處不知何時被穿了個大洞,碎骨和著血肉黏在衣服上,那傷痕很顯然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生生刺穿。
世蘭伸手抹了一下方纔掉落在臉頰上的液體,緩緩垂下,指尖的鮮紅灼了她的眼。
“哈哈哈……哈哈哈!肉,肉……”笑聲在柳自微的身後、上方、左右不斷的響起,他已經(jīng)能感覺到那利齒刺穿皮膚的觸感。
好可怕,會被吃掉的!世蘭渾身僵住,徵徵的望著柳自微身側(cè)那五個張著血盆大口的食人族,森白的利齒上還殘留著新鮮的血肉,在這利齒之下,血肉之軀簡直不堪一擊,他們會像咬死小雞那樣將他們咬碎。
“快跑!”柳自微用盡全身的力氣對不遠處的世蘭大聲吼道,可她已完全進入了另一種狀態(tài),眼神變得空洞起來。而就在這時候,一個食人怪快速向她遊走過去,在他們眼裡她一定是可口至極的美味。
柳自微的左手臂已經(jīng)完全廢了,每呼吸一次,那種極其恐怖的痛楚就會涌了上來,真氣已耗盡,如今勉強支撐起這身子已是極限,可他不能倒下,他的任務(wù)還沒有完成。他從小到大從未求過人,更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神靈,可此刻他卻打心底的開始祈求,再給他一點力量,只要能讓這具軀殼再次動起來的力量那就夠了。
眼下,那怪物鋒利的指甲離世蘭的脖子只有一寸了,下一刻她的腦袋或許就要離開她的身體。血腥恐怖的畫面在柳自微腦袋裡變得栩栩如生,令他竟未感覺到那捅穿自己肚皮的手臂。青白的腸子嘩啦流淌出來,可他卻感覺不到痛,身體到處往外在流血,他卻一心念著趕到她身邊去。
突然,腳下一個踉蹌,他虔心的祈求得到了迴應(yīng),掙脫開插在肚子上的那隻手臂,他猛地將世蘭撲倒,滾到邊上,揚起手絞盡殘留的所有氣力將世蘭推開,眼
神犀利的怒吼道:“快跑!”
腸子拖了一地,血肉模糊的身軀竟然還能動起來,這一場景似乎令那些食人怪也大爲驚愕。
被他這一推,世蘭悚然回神,望著渾身都在流血的柳自微,心口像是悶在水裡透不過氣來。
爲什麼她總是要人來保護,那些爲她逝去的生命鮮血淋漓地令她痛不欲生。若是她從未出生在這世上就好了,若是她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那還不如讓她掉進地獄裡遭受幾千年的折磨來的更好。
方纔襲擊世蘭不成的食人怪惱羞成怒,一個縱身趴在柳自微身上,尖銳的手指刺進他的身體,俯下身子張口咬在他的右胸口處,活生生的扯下一大塊肉咀嚼著嚥了下去。
“啊!”世蘭望著眼前的一切,大聲嘶吼著,額上青筋暴起,雙眸驟然擴大,襯得美麗精緻的五官十分猙獰。這一瞬,她體內(nèi)的某處似乎有什麼斷裂了,從那裡竄出一頭野獸,瘋狂地怒吼著。
世蘭沉著面容,慢慢站起身來,她恨,恨自己的無能無力;更恨眼前隨意剝奪生命的食人怪物。她一步一步往柳自微走去,冰冷的眸子慢慢變得緋紅。
爲什麼還要回頭?柳自微無力的望著那步步走進的身影,已經(jīng)被逼得……無處可逃了麼!好累,既然結(jié)果無法改變,那就這樣結(jié)束了吧!
“滾開!”帶著攝人的威壓且冰冷到?jīng)]有絲毫溫度的話語突然響起,令柳自微潰散模糊的神智稍滯,阻止了他慢慢合上的雙眼。
這些年柳自微雖身居邑國,然鄰國發(fā)生的大事件他還是有所耳聞的,蘭少這兩個字則是他所聽到次數(shù)最多的兩個字。師出白蘭,大鬧誅仙臺,瓦解夜郎遺族‘滅武復(fù)夜’的夙願,年少入帝都,被委以重職的蘭少究竟是何等的意氣奮發(fā)?當(dāng)年的柳自微曾不屑一笑,嘲諷她鋒芒畢露不過是年少輕狂;接著蘭少南征南嶽解放山麓一帶,與子夏王相制相衡,那一刻聽著宮女們議論的柳自微沉默地收起了他一貫鄙夷不屑的嘲諷;再後來建下偉績的蘭少被少帝處以極刑,他便再未聽過她的名字……然而就在大半年前,小殿下興奮的告訴了他蘭少也就是小殿下的生母就在這座王城裡,邑王似乎很喜歡她,將她小心且秘密的藏在偏宮裡,除了極少的人可以得見其他人皆無法接近。第一次看到她是在叛變的那個晚宴,安靜地坐在邑王身邊的她與周遭的喧譁顯得格格不入,那纖瘦的身軀,柔弱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真的就是那位名噪一時的蘭少嗎?
柳自微艱難的偏首,嘴裡不停的冒著血泡,視野變得狹窄,意識也逐漸離他遠去,那慢慢走近的嗜血身影可還是那個與他和莫克多一路走來的蘭世蘭?
夾著雨水氣息的風(fēng)吹進洞裡,漸漸被血味浸染四處遊離。
明明早已麻木的身體,在柳自微看清她面龐的那一瞬驟然一寒,此刻的她與他所見到的任何時刻的姿態(tài)都不同,她真的變得不一樣了,變得陌生,噬血的眼眸,冷絕狂放的姿態(tài),更甚是那股自她身上所散發(fā)出的凌厲雄厚的真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