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蘭少與君蘭隱二人隨著初明睿去了初府,之後一連幾日,蘭少均未踏出過房門半步,其間初明睿因過於擔心蘭少,幾次三番走至蘭少門前,猶豫半晌,終是收回懸於半空的手,悻悻離去。而與蘭少同行的君蘭隱則是不同,每日過得逍遙自在,無事便見他在園子裡四處走走,賞花飲茶,聽琴扶風頗爲清閒悠閒的很。
五日後,天色破曉,晨風中隱隱透著一股恬淡的香氣,縷縷清香穿過窗隙,飄進了屋子。屋子裡佈置清雅大氣,錦被被整整齊齊的疊在了牀角,而與錦被相對的一個小角落裡,一個身子蜷縮在那裡一動不動。稍許,那人擡起深埋於雙臂間的腦袋,嗅了嗅鼻尖,淡淡低言:“桂花已開了麼!?”此人正是將自己關於房間五日的蘭少。
……
屋內一片死寂,無人回答她的話,半晌,蘭少動了動身子,不想一股痠疼麻木的感覺自腿間襲來,蘭少眼前一黑,險些自牀上滾了下來。
“恩?這股香味是桂花的香氣嗎?今年的桂花開得真早啊!”優雅清明的嗓音自窗邊傳來,蘭少微怔,隨手抓起手邊的枕頭扔向雕花鏤窗。
啪,花窗開了,枕頭落於窗櫺上,一隻雀兒嘰嘰喳喳的飛上了院內的桂枝上,窗外空無一人,有的只是一襲疊好的男裝靜靜的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
半個時辰後,初明睿的貼身家僕辰一慌慌忙忙的穿過忙碌的人羣,直往初明睿的住處奔去,大聲疾呼道:“少爺,少爺,不好了……”
砰,辰一原地轉了一圈,只覺腦袋上有幾隻雀兒圍著他直轉,一陣頭腦發昏後,急忙伸手扶住身旁的柱子,這纔沒倒下去。
“一大清早的就這麼急躁躁,少爺我耳朵帶著呢,非要嚷嚷得讓全府的人都聽見嗎?”初明睿揉了揉被辰一撞得生疼的額角,不滿的怒道:“又是紅顏那丫頭做了什麼好事嗎?”
“不,不,不是紅顏,是少爺你帶回來的那位蘭少!”辰一忙解釋道。
“蘭少!”初明睿聞言心中一緊,緊緊抓住辰一的衣襟,急道:‘蘭少怎麼了?是出什麼事了嗎?不行,我得去看看……”還未等辰一說半個字,初明睿已直往鳳來閣跑去。
辰一僵在長廊片刻,收回手臂,咂了咂嘴,這才悶悶言道:“那麼能吃的人,有事的該是我們初府纔是,照蘭少那種吃法少爺早晚會被他吃窮的。”
果然,初明睿一到鳳來閣便見蘭少左手正拿著一隻咬了一半的山雞,右手剛要去拿碟子裡的桂花魚,吃得遍地狼藉。
“恩?小娘子有沒有用過早飯了,要不要一起?”蘭少用手肘挪開垂於胸前的一縷墨發,清雅笑言:“櫻都的太和樓不愧爲王城第一家,小娘子你家廚子是如何做出這些佳餚的啊?可有什麼秘方?等哪日本少身無分文了,也可到酒樓裡去賣賣手藝,討個溫飽。”
“你沒錢,我養你便是。”初明睿臉騰得紅了,大聲言道:“你一輩子沒錢,我就養你一輩子。”
……
吵鬧的院子裡霎時靜謐無聲,丫鬟奴役們紛紛投來異樣而陌生的
眼光,打量著自家的大少爺和蘭少,蘭少掃了一眼四周,垂眸望了望桌上的點心,挑了一個扔進嘴裡,眸角微側,露出凌厲的目光,那些丫鬟僕役們經蘭少這麼一瞪,嚇得心裡一驚,忙匆匆散去。
等下人們散去,院內只留三人,君蘭隱一派熟視無睹的模樣,動作優雅的端起茶杯慢條斯理的品著茶,初明睿則是全身繃直滿臉通紅的立於原地,而蘭少……
蘭少放下手中的半隻山雞,足尖一點,飛身而起,初明睿只聞鼻尖雅香縈繞,心跳不禁加速,他知曉他要對他說些什麼,好想逃離,卻渾身不聽使喚,難移分毫……
“吶,本少可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子!小娘子,你果真要養一個男子一輩子?難道你未曾瞧見聽到你那番話的丫鬟們得神情嗎?”蘭少擡指落於初明睿的下頷,將其微微擡起,他與她此刻近於咫尺,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清她每一根捲翹的睫毛。
陽光愈加烈了,耳邊的軟語如蠱,卻刺痛了他的心,初明睿緊了緊拳頭,轉身避開那清麗的笑顏,緩緩踏開步子,往院外走去。他每行一步,心便生一層不捨,不想與他至此天各一方;不想再也聽不到他的笑言,就算他是男子又如何?
蘭少垂眸一笑,隨即拂袖,飛身重新落於長凳上,又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初明睿行了幾步,駐足,似下定決心般,轉身望了望蘭少,眸光清亮,高聲詢問:“蘭少,你真的五日一點沒吃嗎?”
“恩”蘭少吞下一個糰子,應道:“房間裡又沒東西可吃,難不成讓本少啃木頭嗎?”
“其實有的,蘭少那夜身上不是帶著兩個饅頭嘛,雖然浸水了,但也可充充飢!“初明睿故作笑答,伸手撓了撓腦袋。
噗,一口茶水噴出,不是呆立住的蘭少,而是一旁自始自終未曾啓口的君蘭隱,一時間初明睿、蘭少紛紛傻了眼,眸底的這位毫無形象可言的公子還是那位優雅高貴的貴公子嗎?
君蘭隱垂手放下杯子,咳了咳並未顯得促狹,倒令初明睿一陣尷尬。
此時,蘭少回過神來,抓起桌子上的一個饅頭,身形如風般,直奔初明睿而去,恰時,一道黑影一閃,推開呆立住的初明睿,張口死死咬住蘭少手中的饅頭。
“辰一!?”初明睿望了望堵了一口饅頭的辰一,滿腹同情的叫了一聲。
“公……公子……你……沒事……吧!”辰一含糊不清的急切詢問自家公子,隨後這才張開雙臂將小主子護在身後,大有外人若再敢上前一步,他就將以命相抵之勢。
初明睿搖首,哭笑不得的將辰一推開,這個辰一怎麼笨到用口去接,這要是刀子可不是鬧著玩的。
“你討厭本少!?”蘭少雙眸含笑,望著雙目瞪得圓鼓鼓的辰一,清雅啓語。
辰一經他這一問,大踏步往前,揚了揚腦袋,嚥下最後一口饅頭,揚聲道:“是極其討厭!”哼,就是這麼一位不男不女的蘭少,害得少主子心神不定,少主子喜歡你,可不表示我們全府都喜歡你。
“哦!?”蘭少側身,掩袖輕笑。
“這有什麼好笑的?”辰一嘟囔一聲,垂首轉眸間卻見自家公子滿目寒光的盯著自己,不禁一個哆嗦。
蘭少拂袖,身形一轉,辰一大怔,只聞鼻尖雅香縈繞,語落耳畔:“我會讓你更加、更加討厭本少的!小美人兒你可知,討厭的越深,在意的便就越深啊!小美人兒到時可勿要厭極生喜啊!”
香氣漸淡,辰一恍然回神,秀氣的臉上紅霞若現,當下急切高言:“不……不會,絕對不會!”那一瞬間,他隱隱懂了少爺爲何見到這位蘭少會那般無措。
初明睿無力撫了撫額,蘭少這脾性何時能改改啊!
“小娘子!”清雅的嗓音飄進了耳裡,初明睿擡首望去,卻見蘭少脣畔淺笑若落花般透著凋零的悲意,心下一緊,聰明如他,怎不知她接下來的話語。不行,他絕對不要她離開……既然如此只有……
“蘭少!“初明睿斂笑,俊俏的容顏上滿是認真的神情。
蘭少微愣,脣瓣的笑意越來越甚:“怎麼?”
“你、我是知己,還是敵人?”
“非選一個不可嗎?”蘭少無奈輕嘆。
“對!”初明睿高聲答她。
“若選後者,與武國第一富商爲敵,未免顯得本少太過於不知天高地厚了,那種折本的買賣本少做不起。”蘭少水眸沉凝,泛著淡淡的流光。
“那麼……”初明睿沉靜得望著那雙宛如落日映輝般的眸眼靜靜言道。
“若選前者,知己……人生在世知己難求,本少這輩子能得一知己夫復何求焉!”蘭少探手,自袖中取出雪玉蕭,眸角微側,落於神態靜和的初明睿身上:“本少於你而言又是哪一者呢?”
兩者都不是,而是……而是……,話語凝在喉間卻艱澀的難以啓口,好想認真的對她說蘭少對於他初明睿而言是特殊的存在,他初明睿不管他蘭少是男是女,是邪是正,他只想陪在他身邊看遍他眸底的風景,僅此而已……然,理智卻告訴他不行,這些話若自他口中溢出,他將再也見不到他……這將是多麼殘酷的事實啊,初明睿捏緊藏於長袖中的雙拳,刺骨的疼痛感卻諷刺的逐漸撫平他起伏的心情,稍頓,初明睿展顏一笑,溫柔應她:“知己!”對,這樣便好,知己難求,然這一聲知己卻毫不留情的斬斷了他的念想,他們只是知己,僅此而已,不會再有其他……只是,真能做到嗎?
蘭少臉上劃過一抹驚愕,隨即化作一縷流風,肆意灑脫,她知道這對於他太過殘酷,但這何嘗不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呢?不要怪她無情,只怪她心裡已無法再給得了那份情……
“恩,以後明睿兄可要多多關照小弟了。”蘭少眉間含笑,蕭落脣畔,一曲與君飲洋洋灑灑流遍滿院。
“明睿兄”,以往避之不及的小娘子轉眼已被其他所取代,當下初明睿心中酸澀難抵,片刻,他清淺一笑掩去苦澀的情緒,拍手擊節與蕭音相迎。這便是他想破腦袋所得出的答案,而這也正是蘭少能給他的答案……
原來你我果真是知己,都知彼此心中的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