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活了半百了,也沒見過這麼多錢,下意識的揉了揉雙眼,難以置信的呆立在那兒,桌畔,風揚望著簾子後一動不動的婦人,拍了拍衣袍,起身走上前去,左顧右盼了一番後,眸光亦落在了五枚金葉上。
不待風揚疑問,婦人拿起茶幾上的五枚金葉,反身走至蘭少身側,將金葉悉數放於桌上。
“這……”蘭少請婦人坐下後,眉宇間隱有些感傷,默了片刻,清雅啓語:“如今大嬸可否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述一番呢?你二人在此設茶寮不單單只是爲了表達謝意吧?”
婦人笑了笑,如實道:“三日前,一位生得極好看的爺尋到了我們夫婦倆,他一開口就道明瞭來意,他會以足夠的價格買下茶寮三日,並令我二人在這三日裡將茶寮設於歸雁麓的官道旁,歸雁麓四處環山,地處偏僻,別說是人了,就連半個野兔也沒有,民婦正奇怪,欲回絕他時,他又言蘭將軍這幾日裡會途徑此處,我們夫婦倆深受您大恩,正愁著該如何報答你能的恩情,這一聽到報答您的機會來了,自是點頭應承下來。”婦人垂眸望著桌上的金葉,嘆道:“民婦二人不是爲了錢才應承下來了,這錢我們夫婦二人絕不能收,將軍你替我二人還予他吧!”
“還?”那隻臭狐貍搞什麼鬼,蘭少眉角抽了抽,讓人家千里迢迢,辛辛苦苦的把茶寮搬至此處,就爲了讓他們喝口茶,休息上片刻?還是他擔心別人受了恩,這心裡沒法報,給硬生生的憋出病來?狐貍那腦袋裡究竟都在想什麼?想起那個不願再想起的人,蘭少眉宇間的落寞感傷又濃了些。
“哎?將軍您不知道那位爺是誰嗎?”聽著蘭少猶豫而爲難的嗓音,婦人驚訝道:“民婦以爲你會知道呢?畢竟能喝上您親手泡的茶的人應是極親密或相交甚好的人,更何況是位如謫仙般的人物。”
言子玉手下一頓,將喝了一半的茶盅放於桌上,碧眸深深,轉而落於蘭少身上。
“本將親手泡的茶!”蘭少眸光黯了黯,還記得狐貍第一次泡她喝的茶是在落仙城內的茶館裡,那一日她買了一盒言子玉最愛喝的忍冬花茶,懷揣著那些風乾的忍冬花,想著子玉品茶的模樣,她心裡樂得開了花,而他則一臉
陰沉的坐在那兒,左一句右一句的埋怨著店家的泡茶手藝是如何如何不到家,不是茶溫不對就是茶色不好,就連三歲小孩都能泡得比店家好,一聲聲一針見血的數落聲連連不斷,愣是說得那丈二高的錚錚漢子是淚眼婆娑,怒氣翻滾,就差抄起笤帚把他倆給直接掃地出門了,那一日狐貍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未免發生不必要的衝突,她主動掏出了懷裡如寶貝似的忍冬花,泡了一壺忍冬茶以表歉意,不知是忍冬敗火的妙處發揮到了極致,還真真是她的泡得茶極爲好喝,之後雙方就此罷了,再也無人多言;狐貍第二次喝她泡的茶是在王城棲櫻殿,那日黃昏雪寒次又如約而至了,殿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起來,許是受不了那種壓抑的氛圍,她選擇了躲避,藉著泡茶的藉口她成功避過了看上去不太和睦的二人,就在她掐著時間,端去花茶時,雪寒次已離去了,那一日狐貍他喝著她泡給雪寒次的花茶,說著淡淡的話語,眉目間似期待又似不爽……想到這,蘭少不免輕輕嘆息,下山後她泡了兩次茶,他喝了兩次,卻無一次是爲他而泡……
“他還有說什麼嗎?”蘭少放下杯子,眸光落於平靜的茶水上,淺聲詢問。
婦人望著面色沉鬱,隱帶苦笑的蘭少,搖了搖首:“這三日裡,那位爺除了吩咐將這茶端給您外,其餘再也不曾說過一句話!”
“是嗎!?”蘭少收起雜亂的情緒,擡眸衝婦人笑了笑:“大嬸你將這些金葉收好,他不缺這些,更何況這些是你們應得的。”言罷,蘭少大步走出茶寮,揚聲令道:“準備出發!”
“將軍!”婦人上前一步,急聲叫道:“那位爺雖不曾對民婦二人說什麼,但就在三柱香之前,他垂眸淺笑爲您泡著這杯茶時,他的眸光分外的溫柔,民婦是個俗人,不會講什麼溢美之詞,也不懂得那雙眸子裡所飽含的究竟是何種感情,更不懂那感情是濃是淡,是深是淺,但民婦瞧出了,那位爺真得很在乎將軍您……”婦人望著陽光下步伐穩健,風姿靈毓之人,終是忍不住道:“若可以,有朝一日,將軍你可否再爲他親手泡上一杯茶?”
蘭少足下一窒,有朝一日?會有那一日嗎?
那一日,他言:以後我們各自天
涯,兩兩不相欠!
那一日,她言:至此之後,你我再無瓜葛!
原來,他們已再無那一日了啊!
言子玉碧眸沉溺,伸手輕輕拍了拍蘭少的肩膀,蘭少回神,沉默地再次邁開步子,翻身上馬,駕馬離去。
望著塵土漸息的東方,漢子收回目光,拉下脖子裡掛著的半舊毛巾擦了幾下桌子後,回頭嗔怪道:“婆子,瞧你今日嘴碎的……惹得將軍似乎不太高興了!”
“唉!”婦人深深嘆了一聲,轉身收拾起桌上的茶具道:“自蘭將軍進入茶寮後,那位性子淡漠疏離的爺的神情就變了,有喜悅,有疼惜,有眷念,又有些淡淡的傷悲,他的眸光一直未曾離開過將軍,他明明很在意蘭將軍,卻偏偏躲著不與他相見,婆子我這不是瞧著心裡急嘛!”婦人手下緩了緩,望向東方,感慨道;“但願那些話能幫上他們一點忙吧!”
之後一路無話,直到次日凌晨,蘭少一行人終於抵達驛站。飽飽的睡上了一覺後,已是日上三竿。蘭少醒後,用了午膳,便在驛館裡四處溜達開來,忙活著替離歌兒找馬車,半個時辰後,總算讓她給找出來了輛半舊的馬車,害得離歌兒感動的對她又摟又抱的,一旁的將士們則瞧得是一臉壞笑,之後又休整了半個時辰,蘭少一行人這才準備告辭出發。
“蘭將軍,且慢!”就在蘭少準備上馬時,驛站裡的官員氣喘吁吁的追了出來道:“方纔下官得到消息,前方雲洛山上的棧道於五日之前被山上滾下的巨石砸斷開了,兩端相隔三丈之遠,將軍是無法過得去的,目前那裡正在搶修,快則五六日,慢則十天半個月的……”
“可還有別的路可過雲洛山?”蘭少牽住馬,轉頭望向那名官員。
“有是有,就在雲落山西側,可是那裡並不屬於武國疆土。”官員神情凝重道:“只怕他們是絕不允許外族人踏入的。”
蘭少思付片刻,翻身上馬道:“多謝提醒!”
“要走那裡嗎?”言子玉隱隱有些擔憂。
“恩!”蘭少掉轉馬頭,沉聲道:“若再遲遲不回王城,會落人話柄,少帝亦會有所疑心!暫且先去看看吧,相信總會又辦法過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