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君蘭隱與不破天下面對面坐著,南桑將好酒好菜相繼端上桌來後,便匆匆退下了。時過良久,桌畔二人皆沒有說話。
焚香嫋嫋,和煦的陽光曬進客廳內,君蘭隱斜斜靠於椅背上,緩緩打開手中摺扇,脣角輕勾。
“你我父……”不破天下話至此處,君蘭隱手指一僵,臉色驟冷,擡眼瞧了他一眼,不破天下自是明白這個兒子至今與自己仍舊心存芥蒂,遂輕嘆一聲改口道:“你我師徒兩有多久沒有這麼吃過飯了?”
多久?好久了吧,在他知道他的生父竟然是他所敬佩的先生的那日起,雖然君蘭隱心裡明白他並非是有意拋棄他們母子兩的,或者說是十分不願與母親分離的,可他終究是無法面對他,許是心疼他不得不放開母親的無奈,又或是悲嘆他多年孑然一身的孤寂……
“近十年了吧!”君蘭隱合起扇子,起身道:“而今日我亦沒打算與您吃上這一頓,先生若無其他事,請恕蘭隱先行離開了。”
“等等!”不破天下拿起酒壺起身斟滿君蘭隱身前的酒杯,苦笑道:“人生苦短,你我師徒二人也不知還有多少次這樣的機會能好好吃頓飯了,你就當是陪陪爲師,讓爲師這輩子少點遺憾吧!”
君蘭隱雖依舊露出冷漠的神情,然,他最終還是收住了腳步,再次坐回原位,端起酒杯猛灌一口。
不破天下欣慰一笑,拿起筷子夾起一條炸酥魚放到君蘭隱碗裡。
一撮燃盡的香灰無聲落下,幽淡純雅的清香溢至廳內的每一個角落,散發著秋日裡的溫馨與寧靜。而此刻,盛名在外的不破天下卻在望著愛子遲疑的拿起碗筷的拿一瞬溼了雙眼。
然,君蘭隱拿起筷子的手懸空一頓,又將筷子落回原處道:“先
生,有什麼話就請直說吧!”
唉,知是無法再維持眼前和諧溫馨的一幕,不破天下不免長聲一嘆,雙手拿起酒杯仰首而盡,很好的掩藏掉那未來得及落下的淚。
“逆轉時空,只有流著神顏蕭家的血的人方可完成的秘術,爲師想讓你爲蘭世蘭施展一次!”不破天下側首望著窗外搖曳的秋菊,想忽略到內心糾結的痛,他深知此番話給君蘭隱帶來的是何種巨大的震撼,是啊,這天下哪有父親逼著兒子以縮短大半生命爲代價去爲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子施展禁術呢?
君蘭隱瞳孔劇烈擴大,詫異萬分地瞪向他,看了半晌,忽而大笑著站起,好似聽到了這天下最好笑的事般,他黑眸熠熠生輝,襯得萬般景色皆黯然失色,他拂了拂身上白袍,嘲諷道:“若先生是爲自己而求,求本王將您送到十八年之後去改變母妃一生的抑鬱寡歡,成全你與母妃今世的一生相守,本王定二話不說竭盡全力而爲,可如今您卻要本王失去大半生命去幫一個僅有幾面之緣的女人!”
“我與你母親一切都明明白白,即便回到過去我們仍會匆匆錯過,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強求不得。”不破天下擱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往事彷彿是若有若無的清風隨著他悵然若失的眸光飄向遠處。
“既然先生深知命運不可逆轉這個道理,爲何還會提此要求,您這不是自打嘴巴麼!”君蘭隱呵呵輕笑,垂首把玩著手中摺扇,挑起眉眼,無不諷道。
不破天下站起身來,靜默片刻,看著秋風吱啞地將原本關著的木門緩緩吹開了,正色道:“此乃順應天命,而非逆轉。”
君蘭隱猛地擡起頭,滿臉愕然的盯著身前之人。
“你與她,天下之大,爲何偏偏遇見?蕓蕓衆生,爲何獨
獨相識?這些皆是命數,蘭隱你是否已發覺自己在面對世蘭姑娘之時自己所產生的異樣,這些感覺並非是無緣無故而來,萬事皆有因,時光流轉,歲月來回,你二人彼此糾纏終究逃不過紅塵情劫!”不破天下負手踱至窗前,遙望南方:“爲師給你講講她的故事吧,聽完你就全都明白了,屆時你再決定要不要幫她!”
飯菜早已涼透,秋色裡,雲層漸厚,黑沉沉的,似要向茫茫大地壓過來。
聽完不破天下一席話的君蘭隱眼神漸亮,似一把即將出鞘的利劍尖銳的似能刺穿一切,他抿緊雙脣,望了不破天下一眼,大步離去。
蕭聲清揚,如珠玉跳躍,此伏彼起,不絕於縷,君蘭隱透過石窗,望著池畔巨石上閉眸吹蕭的女子。
眼前的她究竟是遭遇了何種經歷才能吹出這般淒涼肅殺之象?掙扎著,嘶吼著,卻依然倔強的活著。蕭聲綿綿,若有若無,終於歸於萬籟俱寂。
君蘭隱緩緩朝她走近,她跳下巨石,擡眸望向他,清麗的眸眼裡似一泓清冽的湖水,明亮透澈,卻透著道不盡的哀傷。
“見過蘭息王!”世蘭的聲音聽起來淡漠而無情,不再多言,在他行至她身側之時,世蘭恭敬的行了一個禮。
手背一熱,在她越過他的身側之時,卻被他反手握住了柔荑。
世蘭與他背對而立,手掌交握,他的手依舊如記憶裡的那般溫暖,竟令她心生恍若隔世之感。
他沉默良久,緩緩開口,嗓音沉穩冰冷,卻又有著難以掩住的溫柔:“你……能否給本王講講你與他的故事?”
“他?”世蘭喃喃細語,緩緩側首。
她與他眼神交匯的剎那,他脣角微勾,應道:“啊,與另一個我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