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劇烈咳嗽起來,勉強能說出話之時,不敢有絲毫懈怠,嗓音暗沉沙啞的如實稟道:“進入古井後屬下一路細細觀察發現洞內有幾處極其隱蔽的洞穴,從裡面的痕跡來看古井內確實存在著生命!”
聽到此處,軒轅探的心似被什麼狠狠地鞭打了一下,糾作一團,雖只是一瞬的時間,他的腦海裡卻閃過無數個可怕的畫面,原本的他不是這麼不理智的人,更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但事情一旦牽扯到世蘭,他的情緒便不是自己的了,他有想過去剋制自己,但也只能是想想。
黑衣人被他身上散發出的殺氣嚇得渾身冒冷汗,將頭埋得更低了,加快語速繼續道:“果不其然,就在甬道的半途屬下發現了一具新鮮的骨架……”黑衣人早已汗流浹背,說道此處舌頭險些打結,神色有些慌亂道:“經過判定那人是夫人身側的護衛之一,後來又行了一段路程,大概快到出口的時候,屬下發現了五具屍體。”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五具屍體,該說他們長得像人,還是說不像人呢?
五具屍體被擡到軒轅探面前,在揭開白布的那一刻,清晰得聽到了各種不同的驚嚇聲甚至是作嘔聲。
“是食人族!”柳生介望著那露出的尖牙,快速上前,開始檢查那五個食人族身上的傷痕:“是刀痕,這五個食人族的傷痕一致,完全是出於一個人的傑作,切口準而狠,快而深,但不至於致命,真正致他們於死地的是自這滿身上百條刀傷裡汩汩流盡的血!是何人能有如此大的能耐?是那名名叫柳自微的護衛麼?他有如此漂亮利落的身手麼?不對,柳自微的確是武藝高超,應付一個食人族勉強可以,但眼下這是五個,他一個人絕對不可能辦到,難道是有人及時出現救了他們?這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經過一番調節,黑衣人臉色雖還是有點青白,但已恢復了不少,聽見柳生介的分析後,嚥了嚥唾沫,上前稟道:“當時屬下如將軍一樣疑惑不解,故屬下順著血跡一路追蹤到洞口,因昨夜下過雨,泥土未乾,洞外的泥地上只出現了兩排腳印,皆是出洞的,從一個人的腳印深一個人腳印淺且並鞋印並不完全可以得知其中一個人應該是被另一個人攙扶出去,此外從腳印的大小可辨認出定是夫人扶著柳護衛走出了山洞,最後結合將軍你方纔的推斷來看,殺死這五個食人怪的人……”黑衣人擡眼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軒轅探,沉下頭道:“定是夫人無疑了!”
“天下竟有如此兇悍的女人!”人羣之中不知是誰忍不住脫口而出:“這種男人婆誰還敢娶她!叫我我可不敢要……”
“噓——”那人身側之人神色慌張的急忙捂住他的口,罵咧道:“你不要命啦!”
兩人雖都壓低著嗓音,但在這寂靜的連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都聽到的空間裡,他們的對話顯然落進了大部分人的耳裡,當然,對於內力高深的軒轅探而言,那是毫無疑問的聽的真真切切。
望著軒轅探投過來的冰冷視線,那兩人雙腿直打顫,撲通一聲跪下,邊掌摑自己的嘴巴邊
求饒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軒轅探會發怒的時候,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大聲笑起來。
他們的王這是怎麼了?在場的人皆目目相覷,摸不著頭腦。
暖風吹過眉心,撫平了褶皺,柳生介望了一眼軒轅探,脣角不經意間揚起,他說的沒錯,這天下誰人敢娶她呢,又有幾個能與她相匹配呢?
“沒想到服下離魂草的人,還可以找回原本失去的內力,她究竟還會帶給本王多少驚訝?無論身陷何種境地,她總是能如夜間的燈火一樣,吸引著別人的目光,這,便是她的獨特之處吧……”軒轅探轉身面對南國的方向:“這一次,蕭茗、蘭國交戰,面對那兩個兄弟,她又該何去何從?接下來她的路定是艱險不已!”
“她所走的路從來都是困難重重,可她依然走到了今日,想必今後她也會如此堅強的走下去!”柳生介牽來軒轅探的坐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片刻似想到什麼,淺勾脣角,帶著寵溺又有點無奈的味道笑出聲來。
軒轅探翻身上馬,頗有些好奇的詢問道:“你在想什麼?又笑什麼?”
“我在想主宰這天下生死沉浮的三王竟皆爲同一女子亂了心智,你說她是否就是書中所言的‘紅顏禍水’?還是說將她殘忍推上這風口浪尖的我們這些男人?”柳生介接過侍從遞過來的繮繩,又續道:“我笑,是笑她明明是個腰若楊柳的纖柔女子身體裡卻積蓄著令人震撼的力量,明明只需要依靠一下,就不需要那麼辛苦,她卻什麼都喜歡自己扛,堅強卻又時而迷惑;強大卻又喜歡掉眼淚;勇敢卻又害怕失去……每每看到她露出脆弱一面的時候,我皆會忍不住感慨原來她也是一個需要人疼愛,需要人去保護的平凡女人罷了!只是她太過執拗,又有點任性,總是讓人無可奈何。”
紅顏禍水麼?她自然不是!誰也沒資格去指責她什麼,柳生介說的沒錯,真正錯的是我們!軒轅探捏緊繮繩轉言道:“介,你恨本王逼你娶莫豐王府的郡主麼?”
“即便不娶郡主,我也得不到想要得到的人。”柳生介沒有承認也沒有否定他的問題,只是長嘆一口氣苦笑道:“這何嘗不是一種解脫,也許無論我怎樣努力也無法做到忘記她,但不試試又怎麼會知道結果呢?”
“是麼!”軒轅探扭轉馬頭。
“王,還要繼續追她嗎?”花影見望著掉轉馬頭的軒轅探,恭敬請示道。
“回王城!”軒轅探淡淡丟下三個字,勁嗬一聲,策馬而去。
七日後,南國的春天已悄然走到了尾聲,乾涸皸裂的土地上塵土飛揚,沒了往日的生機與富饒。這一路急行,世蘭看到聽到最多的是失去家園與親人的憤怒與悲傷,這便是戰爭,殘酷而無情,久遠的過去她就曾經見過,那血水流遍荒野的哀鴻,那屍骨堆積成山的悲涼……沒想到一切的一切又再次重演。
“駕!”世蘭沉下眸眼,收拾起揪痛的心情,揚起馬鞭不忍再看四周的慘烈,直往最近的古靈城疾馳而去。
此刻
,蘭軍駐紮的古靈城內,不斷有傷員自死亡谷運回,風聲嘯嘯,落花紛飛,兵刃之聲久久迴盪於九霄。
初夏的天氣總是濃釅的讓人昏沉,在這濃稠的天氣裡,一棵上了年紀的百年梔子樹開滿了潔白的花朵。
樹蔭下,君蘭隱坐於棋盤前,望著棋局之中殺的分不清彼此的黑白棋子,修眉微簇,雙指間夾著的黑子久久懸在上空,不曾落下。
傾木芮守在他身側,僅僅是如此靜靜的陪伴,她亦感到萬分幸福,她側身偷偷凝視著他,看著薰著花香的風如輕柔的纖手憐愛的挑起他黑夜一樣的發,看著看著,不知不覺之中思緒飄然,他修韌的長眉、英挺的懸鼻、上揚的薄脣,一如她初見他時的模樣,他就似這滿樹的梔子花,連氣息都充滿了邪氣,只能遠遠看著,不可近嗅,否則將深陷那致命的魅惑之中,粉身碎骨。
多日以來難得的片刻寧靜被匆匆而來的一道身影打破。雪寒次的頭頂冒著汗,高高束起的發有些散亂,很顯然是快馬加鞭趕赴至此。
君蘭隱將手中未下的黑子重新放回棋盒,移目望向雪寒次,不緊不慢道:“你想說什麼,本王明白,不得不承認蕭離透比本王想象之中的要厲害,要想贏過他不是件容易的事。如今戰事已起,箭在弦上,沒有再挽回的可能。”
雪寒次站在樹蔭外沉默的望著他,他目光鋒利可怕,連一旁的傾木芮都瞧的心驚肉跳。
“你兄弟二人皆是怪物一樣的存在,只要你們願意,便能將這天下玩弄於股掌之中,可其他人不一樣,他們血肉之軀經不了你們這般折騰,如今兩國將士廝殺於死亡谷,受天險,受敵兵,更受你二人所佈的修羅陣,死傷無數,那裡的沙土被他們的鮮血凝結,千丈深淵被他們的屍身所填滿,再這樣下去,兩國兵力將全軍覆滅,你們兩兄弟究竟在想什麼?當初你說是爲了徹底解決糾葛了三百年的兄弟之爭,我信了……但直到今日我方明白,原來我錯了,你們真正的目的是要整個蘭國與蕭茗國的子民爲她陪葬啊!”雪寒次解開盔甲,將其狠狠丟在地上,怒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參與其中,隨你們怎麼鬧吧,只怕有朝一日,在黃泉路上你無法面對世蘭,她是那麼善良的一個人,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
在雪寒次的聲聲指責聲中,君蘭隱的腦海之中滿滿是世蘭的身影。不知道爲什麼,她正在生氣,緊皺著眉頭,站在遠處狠狠地瞪著自己……自己是被她討厭了麼!君蘭隱心口似佈滿了荊棘,每跳動一下,就會有刺深深的扎進去,不要生氣,蘭,君蘭隱身體一震,緊緊捂住心口,粗喘著彎下身來。
“君蘭隱!”雪寒次見他面容蒼白,豆大的汗珠自臉上滾落,本是氣憤至極的他神色一慌急步上前,就在他手指伸向君蘭隱的那刻,被突然出現的墨影擋開。
“主人!”墨影扶住君蘭隱,那副永遠沒有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不安。
君蘭隱穩定了一下心神,示意墨影退下,站起身子,背過身去,沒有一絲情感波動道:“後天,一切都會結束。”
(本章完)